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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四十七解藥

莫如歸在懷疑嚴復一和蘇寧樂,雖然話頭又被他自己給岔開了,但司輕音不能當做沒聽到。

而她與莫如歸不同的地方在于,她知道蘇寧樂也是被抓過的。

所以最值得懷疑,竟然是嚴復一。

但是嚴家那樣清明的家風,那種重禮的世家,真的會把砝碼壓在一句預言上面,妄圖通過一個女人,而讓這天下易主嗎?

司輕音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嚴復一關于要分封世族為王的提議,她便也不得不承認,嚴家對這天下,是有野心的。

不只于此,還有嚴家二房賣糧,無人問津的嚴懷安,以及送上門來,又無端消失的鐘毅楓。細想起來,這嚴家還真的是……

但猜測是一回事,確認又是另外一回事,在沒有證據之前,再多的糾結都沒有任何意義。

馬車停在了天香樓的大門口,莫如歸跳下車轅,回身扶著小廝打扮的司輕音下車。隔著老遠,就聽見花樓門口的姐兒,帶著笑的喊,“這不是莫大公子嗎?真是稀客吶,哎呦,這有是從哪領來的小美人,給打扮成小廝了,你這不是糟蹋人嘛。”說笑著,門口幾個姑娘笑成一團。

莫如歸回頭看一眼身后的“小廝”,唇邊也露出笑容來,揶揄道,“你這裝得也太不像了。”

司輕音不想搭理他,是她裝的不像嗎?是哪有公子扶小廝下車的?

而且她只是沒辦法才穿了這身粗布衣服,又不是真的要給他莫如歸扮小廝。

等兩人走近了,那門口的姑娘都逗趣似的,去瞧莫大公子帶來的“佳人”,這一看卻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不是辛……”

司輕音眉梢一挑,雖是一身布衣,但當她恣意一笑的時候,那做慣的紈绔相,就又酣暢淋漓的顯露了出來。

司輕音手指輕輕在姑娘嘴唇上一點,“噓”,繼而一瞇眼,一勾唇,不用多說,那姑娘臉上就露出一副“我懂”的樣子來。

那姑娘瞧瞧司輕音,又瞧瞧莫如歸,最后竟然還是挎住了司輕音的胳膊。

司輕音一曬,扯了扯身上衣服,“你放著大公子不去圍著,卻來纏著我,不怕叫其他姐妹笑話?”

那姑娘回頭推了一把其他要圍上來的姐妹,撒著嬌,“你們可別跟我搶,今兒他是我的。你們要,那不是還有嘛。”

趕走要來競爭的姐妹,這才來回司輕音,“這樓里誰不知道你最大方,她們見了只有羨慕的份。”

司輕音就笑,“我今兒可沒帶錢。”

那姑娘也不計較,只呵呵的貼著她笑,“不是還有下回嘛,還能跑了你了。”

莫如歸真是大開眼界,他看著小公主跟姑娘調情,連貼上來的姑娘都推拒了。

司輕音也滿臉詫異的看他,又看看那被拒絕了的,正撅著嘴一臉不高興的姑娘,“怎么了?杏兒姐姐不好?”

那杏兒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司輕音又眨巴兩下眼睛,做恍然大悟的模樣,對身邊的姑娘道,聲音很小,“他喜歡那樣的。”說著在胸口畫了圈,描繪了一下波濤的形狀。

那姑娘就咯咯咯的笑,又偷偷瞄了莫如歸一眼,也低聲說,“男人都喜歡的。”

司輕音也跟著笑,“桑榆姐姐在嗎?他肯定喜歡。”

那姑娘又笑起來,輕輕垂了司輕音一下,繼而拉住她的手,“來吧,我帶你們去。”

兩人走了幾步,司輕音回頭又拉了慢吞吞的莫如歸一把,“快點啊。”

莫如歸只得跟上,就看著司輕音一路跟著諸位姑娘,招呼打個沒完,都是極熟稔的樣子。心中頗為感慨,眼前這位應該是他所有朋友里,最受姑娘們歡迎的了。

他雖然一貫是不怎么找姑娘陪的,但是見得卻多,那些陪在朋友身邊的姑娘,雖然也是笑著,卻跟對著司輕音時的笑容完全不同。

他確信,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判斷出,這些姑娘更喜歡誰。

莫如歸要是不知道司輕音是個女的還好,如今他心里明鏡一樣,這種反差看在眼里,就莫名的覺得有點牙酸。

姑娘帶著人在二樓的走廊里繞了好幾個彎,這天香樓在外頭看著不算大,但其實占地極廣,里頭建的跟迷宮一樣。

莫如歸雖然也來過數次,卻從來沒走到過這樣的地方來,不由得謹慎中又露出幾分好奇。

他四顧看著,見走廊的窗子外頭,有一大片密集的燈火,是挨在一起的數個小院,隱隱有笑聲與絲竹聲傳過來,便多看了幾眼。

等他再轉回頭,見著走在前面的司輕音正捂著嘴笑,那瞇起來的眼睛里都是促狹。

莫如歸被笑得莫名其妙。

“你果然是喜歡那的。”司輕音說完又笑,極開心的樣子。

莫如歸被她笑得頗不自在,司輕音看著自己的樣子,就好像剛看了自己好大一個笑話,又像是發現了一個自己隱瞞許久的秘密。

“你笑什么?那又是什么地方?”

司輕音沒回他,轉身向前,又轉了個彎,站住腳。

莫如歸這才發現,那一路領路的姑娘,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沒了蹤影。

司輕音在眼前門上敲了幾下。

屋里沒點燈,并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桑榆姐,是我。”司輕音聲音不大。

里面也是沒有一絲動靜。

司輕音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高大男子,“別急,咱們等一會兒。”

莫如歸點頭,又問,“這里面,是你要找的阿姐?”

司輕音一愣,“里面是桑榆姐姐。”她喊過的,繼而明白過來,笑了,“你不會不知道這天香樓的老板,就叫阿姐吧。”

莫如歸回憶了一下之前見過幾次的中年美婦,“她剛才在大堂里。”

司輕音也回憶了一下,確定今夜還沒見過阿姐,“你見過阿姐?”

在莫如歸的一貫認知里,花樓的老板,就是在大堂安排姑娘的“媽媽”,一貫的心思活絡,見錢眼開且衣著暴露。于是點頭確認。

司輕音對他的話表示懷疑,阿姐是一向很少到前面去的,“那你描述一下,阿姐長什么樣?”

莫如歸回憶的一下,“一身花裙,三十往上年紀,頭上戴著一朵……”

“停!”司輕音打斷他,“那是桑落姐。阿姐是個男人,一個非常好看非常好看的男人。”

司輕音說完,又露出莫如歸看不懂的笑容來,“說不定你還會喜歡喲。”

莫如歸皺起眉頭,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一個男人。

這時門終于打開了,一身著白色中衣的少女,散著頭發站在門口。

司輕音堆著笑臉湊過去,完全不再掩飾少女細膩的聲線,嘴甜道,“桑榆姐姐。”

桑榆攏了把頭發,露出白皙姣好的面容,微笑伸手摸了把司輕音的腦袋,這才轉向立在公主身后的莫如歸,欠了欠身,“見過莫公子。”

莫如歸見公主與他模樣親昵,心知這必不是一般的姑娘,便也拱手回答,“姑娘不必多禮。”

桑榆把門大推開,率先走進去,一揮手,剛剛還黑寂的房間,瞬間亮堂起來,數盞高燭火齊齊搖曳,照亮了莫如歸壓抑著驚愕的雙眸。

桑榆在桌邊坐下,拎了茶壺給自己斟一杯解渴。

床幔上紗簾半垂,被子凌亂高堆,床下還有一雙男鞋,胡亂扔在地上。

司輕音討好的取一件外衣來搭在桑榆肩頭,“好姐姐,有個忙還得你能幫我。”

莫如歸卻盯著那床鋪,皺起眉頭來,看著床鋪與男鞋,那床上應該還有一個男人,可他卻完全聽不出,這房間里還有第四個人的呼吸聲。

要么是這個叫桑榆的女子故布疑陣,假裝房內有人,要么就是床上的男人武功高強,呼吸聲極其輕微。

桑榆拍拍司輕音的手,唇角含笑,“可是身上的毒沒拔干凈,還不舒服,來討我要說法的。”

莫如歸聞言回頭,心頭詫異,司輕音身上的毒,竟然是被這個年輕的花娘給解的?

司輕音連聲否認,“怎么能呢,早好了的。姐姐出手哪有不好的道理。”

桑榆沒說話,安靜看她。

司輕音就又笑起來,撒嬌的從她身后摟住桑榆的脖子,“好姐姐,幫他也看看,是不是也中了跟我一樣的毒。”

桑榆抬起眼皮看向莫如歸,這是她進屋之后,第一次去看這個面容俊逸的男子,目光上下掃著,而后掌心向上,指向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去。

莫如歸雖然心中疑竇重重,但還是道了謝坐了下去。

桑榆白細指尖搭在莫如歸脈上,不過片刻,桑榆就皺起眉頭,他盯著莫如歸的臉仔細查看,與剛剛上下打量時又有不同。

桑榆收回手,眉頭松解開,眼簾也垂下去,“還有兩日。”

斷魂一毒,十日發作,發作后毀男子根基,再難得嗣。如今已過八日,還有兩日毒發,若是不得解藥,莫如歸這一輩子,就算是毀了。

莫如歸已經知曉了斷魂的陰毒,此刻臉上黑云密布,搭在桌邊的手緊握成團,恨得發抖,連帶著桌上茶壺茶盞都發出磕碰的輕響。

司輕音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盒,笑瞇瞇遞到莫如歸眼前去,“上次姐姐給我做解藥,特意叫她多做了幾顆,白日里賀冬承來求,給了一個。我這里還有兩顆。”

莫如歸接過盒子,直接取出藥丸,就著茶水咽下,又緩了半響,眼底戾氣才松散開。

司輕音也拉把凳子,在莫如歸身前坐下,一臉好奇,眼睛不受控制往人腰腹去瞟,“有什么感覺嗎?”

莫如歸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但還是搖了搖頭。

又起身對著桑榆恭敬躬身道謝,“多謝姑娘,來日必有厚謝。”

司輕音也探頭湊到桑榆眼前去,“謝謝姐姐。”

桑榆笑了一聲,在她臉上捏了一下。

司輕音又道,“不過姐姐,既然他中了毒,那可能還有其他人,也中了毒。”

桑榆就嘆息一聲,“那帶人來找我吧。”

司輕音就搖了搖手中藥盒,抿著嘴唇笑,“就一顆了,可能不夠。”

莫如歸心中盤算,還有崔鳳隱,章導競。一顆的確不夠。

而在司輕音心里,這名單上還可能再加一個,蘇寧樂。

桑榆皺起眉頭,“都是同一時間中毒?那時間恐怕不夠,我上一次也是用了三日才做出藥來。”

司輕音“啊”了一聲,“那有沒有辦法延緩一下,拖上一日?”

桑榆輕輕嘆息,扭頭看向床鋪,“若是他還在,興許可以。但是我,”她緩緩搖頭,“我不行。”

司輕音看著桑榆瞬間落寞下來的神色,也乖巧起來,不再撒嬌。

“那我明日帶人過來,給姐姐看看,如果也是斷魂,那就,能救一個是一個!”

桑榆點頭,站起身來。

這是打算送客了。

司輕音又謝過了她,說改日會去找阿姐說清。桑榆就又捏她的臉,把人關在門外了。

兩人沿著屈曲的長廊往回走,在莫如歸第三次糾正小公主方向的時候,終于忍不住在她臉上捏了一下。

剛才見桑榆捏的時候,他就想了。司輕音一身深色布衣,更顯得皮膚嬌嫩白皙,明明是巴掌大的小臉,腮上卻又有些軟乎乎的嫩肉,稚嫩可愛。

司輕音被捏了臉,“啪”的一下拍在他手背上,立起眉毛來,“你瘋啦!”

莫如歸見她生氣,更覺得有趣,“我捏我的跟班小廝,你有什么意見嗎?”

司輕音瞪他一眼,繼續往前走,沒幾步又被莫如歸拉回來。她又記錯了來時路。

莫如歸忽然道,“解藥你想給誰?”

司輕音腳下沒停。

莫如歸繼續道,“雖然說崔家與章家都是京都四大家族之一,但他們之間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崔家以詩文立,現任家主,就是崔鳳隱的父親,時任御史中丞,他的二叔是吏部尚書,崔家門生無數,在百官中地位斐然。且崔家家風純正,是會知恩圖報之人。”

“而章家,是京都四大家里,唯一一個手握兵權的軍侯。老家主身體硬朗,一把年紀仍把家中大權都抓在手里,他最疼愛的,就是章導競這個嫡孫。而章導競的父親是刑部尚書,也是朝堂里的厲害人物。只是章家一家的風評卻并不算好。殿下應該也多少聽過。雖然都是些捕風捉影的閑談,并不能多當真。但是那日章導競的為人,你也見過了。”

“他雖然自爆身份時,呱噪得像個傻子。可是當被松解開時,卻是一句抱怨都沒有過,而且表現得與我們同心協力,就好像我們從不曾苛待過他。審時度勢,能屈能伸。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尚還有這樣的心機,你說把他養起來的人,又會是什么樣的人?章家是會感念你這份恩情,還是會認定你挾恩圖報,還是,甚至懷疑這就是你設下的局?”

司輕音腳步越走越慢,終于停下,卻沒回頭,“你覺得我救人,需要這么權衡利弊?還是說,你也懷疑,我是挾恩圖報。就是帶你來這,給你解藥,也是我設下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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