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年前的那場自取其辱,我深知自己的身份卑微。我家世平平,資質平平,相貌不算極具驚艷的。如此我這般的人,果真是癡心妄想。我對陛下一直是癡心妄想,幸好我還算聰慧,沒有一頭撞到底,及時止損也不失為挽回面子的好辦法。
那時他是凱旋歸來的天才皇子,皇位繼承的不二人選,風光一時。本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我以為我會與他人不同,其實還是我高攀了。愛慕者居多,跋扈美艷的蘇玉凝,驚艷溫婉的趙輕語,還有慧根常在的我。
我早早地退出爭芳斗艷的后宮群,我爹是個散漫的人,我也是個不爭不搶的性格。
太驚艷的人我不爭,明知沒有結果我又為何要浪費力氣。我想著以蘇小姐的美艷,日后指不定是個貴妃;我又看看趙小姐,憑她的氣質幽蘭,估摸著也是個中宮正妃的料。
或許她們二人爭的你死我活,這偌大的京城就熱鬧了。我從不屑與人交惡,不論是蘇家還是趙家,我的心腹必占一方。可如今阿爹不在了,兄長也長駐關外。我夜家只剩女眷幾枚,撐不起大場面。我要這心腹又有何用?
可趙家的阿才他年前怕我在學府受凍,會連著自家小姐那份,一起給我捎熱茶,帶著趙輕語在小酒樓又是聽曲兒,又是嚼肉。我獨愛桃釀,他卻像個苦口婆心的嬸子,不允我沾一口涼的,更別說酒了。
蘇府的二公子雖然是個病秧子,但是與我交談甚歡,我倆純純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是第一個真心覺得我劍術好的人。
除了阿兄以外,他應該是這世上唯一令我親切舒適的人了。若不是從小他便與蘇小姐不對付,恐怕我還未必能與蘇瑾恒結識一場。
我細思大家的關系錯亂,回憶著這些年的情誼。我有心,我做不到太決絕。
或許當我如阿爹那般歸隱,在淡如細水的日子里,所有的情誼終會散掉,誰也落不下口舌。
我跟阿娘說,“我要去思州外出一段時間,可能三年五載地,不留在京城,也不回家了。”
阿娘看著我,嘴里罵罵咧咧的,“你去思州做甚?出了差錯阿娘不心疼啊?思州你去過幾回了?你阿爹在世的時候就老往哪兒跑,怎么?如今你也一樣,這沒良心的。”
阿娘抹著眼淚,欲作哭啼狀。
我哄著阿娘,拍拍她的背,“哎呀呀多大點事,娘,咱不惱,嗷~”
“我呢,就是倦了京城的喧鬧,我想去思州靜心學習,看看思州的靜謐山水,是否如阿爹說的那般漸欲迷人眼。”
我娘聽了我的話,卻仍舊不依不饒,“不行,你要走了阿娘可就一個人了,你舍得阿娘?”
“你兄長常駐關外,風雨未知,你也要走,那我一個人留在京城可還有半點意思?”
……
故事的開頭總是以阿娘胡攪蠻纏,不饒不休開始;而故事的結尾又總是以她乖乖向我妥協結束。
我寫了信給蘇瑾恒,我告訴他,我離開京城了,同時蘇玉凝和趙輕語兩位美人也分別收到了我的告別信,還捎提了阿才問候幾句,然后我就真的走了。
十日后,我已經在思州定居下來,住在阿爹以前的明鏡宅。這一日,我收到了蘇玉凝的來信。
她說,夫子近日又嚴格了抽考詩文了,她一向粗心的人頭都大了。還有她最愛的孟公子,已經知道了我不告而別的事,她說孟江冉揚言要全城通緝我,罪名竟是不重皇權。
我不禁笑出了聲,想著以蘇玉凝的性格也早就樂得開懷起來了吧。信中尾音,活潑的蘇小姐卻以一種很謹慎的問法,提示我多開心一點。我不禁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場盛宴,我的及笄禮同時也是孟江冉的凱旋之日。
那天燈火通明,天空姹紫嫣紅,原本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一天。可那夜,我年少最熾熱的愛被沖刷的干干凈凈。煙火太美了,它相中了我對孟江冉最真摯也是這世上最離譜的愛。于是我空蕩了,我一夜之間什么都沒了。
蘇玉凝出現的那一刻,她就奪走了我的目光,然而我卻從她嬌縱的神態里看出了她對孟江冉滿心的歡喜和曖昧。
趙輕語可以明目張膽地走上前,扒拉著蘇玉凝的手,兩人爭相俏皮和吃醋。我卻不敢上前。
先皇有個寵妃,那時是叫做蓉貴妃的,她見我眸中煙火四起,心憂意亂,她附過身子對我說了我一輩子都銘記的話。
是啊,臣女卑微,是臣逾越了。
蓉貴妃也待我好,她教我的是如何做一個忠臣,與帝并肩的忠義大臣。不用她說,我也知道,可惜我是女兒身,父親不會幫我,我自己也無心貪權。
我終是辜負了蓉貴妃的用心良苦。
從此,我與孟江冉,形同陌路。我不過一位官家女子,我又如何能與帝并肩,況且我從未贏過他,不是么?
他只記得那年盛宴我很不愉快,卻不知道我的這番斟酌思量。當日我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來日我與蘇家、趙家也是同樣的。
我不做能人異世,也不爭出頭鳥,我退隱山林,清閑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