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楊柳妒軟腰,今朝螻蟻噬枯骨】
繁華一瞬,煙火剎那,人世匆匆,唯有青山依舊,綠水長流。
這樣的道理,稍讀過一些詩書就能了解通透。多少人懷古嘆今,感嘆再多繁華終化為歷史塵沙,再多豐功偉績也難逃死亡的歸途。無論從前曾被多少人仰慕或臣服,所有人的歸宿都不過消散于土地大河罷了。
人們依舊世世代代,在這片土地上延續(xù)文明,但懷古的情感從古至今都不曾缺少。
我,也常常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說得出,并不代表悟出了其中深意,不代表我的心情已被影響,不代表我真的不在乎已擁有的一切,不代表我能面對任何事都淡然一笑,不代表我真的做到了超脫世俗。
事實上,當(dāng)我迫不及待地尋找“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這樣的句子,當(dāng)我看到“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而心潮澎湃時,恰恰代表了我太過于在乎。因為我會消失,我會死,我會不留痕跡地離開這個世界。所以我拼命尋找一個安慰,尋找一個讓我這個普通人心安理得安于普通安于同萬千人一樣的借口。
我是一個普通人,但有一天我卻意外地被貼上了兩個字:大佬。
當(dāng)我小心翼翼地呵護(hù)自己的愛好,將它塵封在某個精致的角落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一塊寶地,一個讓我盡情傾訴的地方。
身為普通人的我,就這樣肆意地享受著來自網(wǎng)絡(luò)的奇怪荒謬的夸贊。當(dāng)我在鮮花和掌聲中浸泡已久時,甚至自己都漸漸發(fā)覺迷失了方向。
當(dāng)我不停地被叫著小姐姐喊著大佬,有時候甚至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是不是歸海子煥,我也一直在思考?xì)w海子煥到底是誰。
我會說:“我只在閱文更文,從不在其他平臺里寫作。”只是因為我在閱文里吸引了足夠多的關(guān)注,一旦轉(zhuǎn)移平臺,就要白手起家,也許再怎么努力都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再獲得粉絲和眼球。
何況,我自知本不優(yōu)秀,本無能力,只會賣弄花里胡哨的文字,無病呻吟,自作多情。而從來獲得的贊譽,也只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寫不出這樣的文字所以膜拜,他們覺得我粉絲多所以隨大眾。
我曾看這樣到一個評論:不敢評不好,怕被噴。
而我,也被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你是大佬,你粉絲多,你占著高贊榜,你就應(yīng)該創(chuàng)造好文字,你就不能有瑕疵。
于是,我寫風(fēng)花雪月,便被叫喊詞藻成碓無靈魂,我寫樸實平淡,又被指責(zé)沒有雕飾太過無味,寫自己的故事遭來真假質(zhì)問邏輯有誤,寫隨筆被嘲笑著無法應(yīng)試,寫詩歌被疑惑做無用功。
我當(dāng)然明白一切對我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于是我開始不看評論,自顧自寫。而這樣一來,反而遭到更大的疑問:為什么你不看評論?你怎么這么高冷?跟你說再多也沒用。
除了莫名其妙的批評,也有莫名其妙的夸贊,被莫名其妙地摔在地上又被莫名其妙地捧在天上。
而我始終明白,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人。
但我又不甘自己只是普通人,想拼命掙脫這普通二字的枷鎖,想成為眾人的光。
而閱文,這個干凈的地方就這樣簡單地滿足了我的欲望,讓我的潛意識認(rèn)為: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我!原來我確實不一樣!原來我真的不同于常人!
又自嘲,離了閱文,沒有歸海子煥四字,我什么也不是。
井底之蛙,或許便是如此。
我困于一方小小池塘,在池塘里綻放自己。原本只自賞的自己,面對周圍投來驚羨和贊嘆卻高高揚起莖干,好像對世界宣告:看,我了不起!
可這世界不止有一處池塘,也不只有池塘,在我無法觸及到的地方,有多少鮮花比我鮮艷千倍百倍,有多少比我鮮艷千倍百倍的花從不向世人拋笑臉。
但這一點也不妨礙它們開得鮮艷。鮮艷的花,從不需要被人肯定或知曉,自有芬芳。
井底蛙,井底蛙,井底蛙終于發(fā)覺自己的目光狹隘,眼界狹窄,可又發(fā)現(xiàn)已無法跳出深深的井。
“你可小心,別成為當(dāng)初你反對的人。”
是的,我在b站只是一個看動漫從不發(fā)聲的小透明,在網(wǎng)易云只是一個安靜聽歌從不評論的小透明,在微博只是一個簡簡單單關(guān)注我喜歡的明星的小透明,至于更多平臺,我連賬號都沒有。
如果我在閱文也只是一個安安靜靜看文摘抄從不寫作的小透明,也許就會省去很多徒來的煩惱。
可當(dāng)我想變成小透明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太難。過多的虛假的贊譽給了我躁動的不安,讓我想要瀟灑離去都難之又難。明明不知寫了多少篇什么淡泊名利獨歸山原的文章,自己卻舍不下這些徒來的虛名。
何況,這真的只是虛名。就算現(xiàn)在正在看文章的你在大街上見到我本人,你也不會知道原來這就是歸海子煥。
歸海子煥,就是一個虛假的存在。可我竟然想當(dāng)然地享受這份虛假,在這個虛構(gòu)的世界里將自己看成一個特殊的存在。
日子久了,我也累了。
我再也無法懷抱曾經(jīng)的熱情和天真寫下自己的心事和過往,只會一遍遍麻木地喊著空空的口號,絞盡腦汁地剝削榨干自己的令人斷腸的曾經(jīng),好博取他人的安慰和祝愿。
什么時候,我也變得這樣無趣和無聊了。
什么時候,我開始為他人而活了。
什么時候,我不知不覺成為自己反對的人了。
如果繼續(xù)下去,歸海子煥將不再是歸海子煥,而是一個制造文字的機(jī)器。
當(dāng)文字不再是被我小心翼翼呵護(hù)著的寶貝,而是用來謀取噱頭的工具,我發(fā)覺我再也無法像當(dāng)初一樣孤燈了,而是夜里期望被呵護(hù),語言期望被祝愿,孤獨時期望有人來關(guān)照,燈火下期望有人在等候著我。
終有一天歸海子煥四字會不復(fù)存在,再也不會有人將“夜半無人私語時,孤燈挑盡未成眠”這兩句詩拼湊在一起,而我也會真正地死去,干干凈凈地死去。
從前的我不喜批評,我認(rèn)為一切由心而生的文字都不應(yīng)被他人隨意把玩,而現(xiàn)在的我亦不喜夸贊了,因為我再難為無聊的吹捧沾沾自喜了。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現(xiàn)在的我,身在一方小小花園,不僅激動地希望美人能拾起我,連路過的每一位游人,不論男女老少,不論貧富貴賤,我都期待能看我一眼,給我鼓勵,給我祝福。我甚至每天都等待被精選至花園最頂層,被更多人看到,得到更多贊嘆。
如今草木失本心,眾人皆可折。
我越來越背離自己的初衷,再也不是那個以文繪心的人了。我會精心打造自己的每一篇文章,讓每一個故事都著上華麗外衣,讓每一次經(jīng)歷都驚心動魄,寫出的每一段語言都要細(xì)細(xì)雕琢。我的日記本再也無法像當(dāng)初那樣被我眷顧著,當(dāng)我費盡心思地搜刮完日記本上的最后一篇內(nèi)容時,它便如同廢瓶爛罐被我遺棄在了垃圾堆。
只是因為不知名的運氣,讓我一路攀升,連連得到夸贊。可冰冷冷的數(shù)字,終究不是人情冷暖。
現(xiàn)在的我,和坐擁無數(shù)金錢而冷酷無情的人又有何區(qū)別。喧嘩遮擋了沉默,沉默在喧嘩中死亡。
“今朝為螻蟻食剩的枯骨,曾是昔日舞妒楊柳的軟腰。”
這樣的話,拼命沖出腦海來,擠壓著我的眼球,塞滿我的雙耳和嘴。
我又不知自己在感嘆什么,既不是王侯將相,又沒有盛世英名,怎還會嘆惋時間的無情沖刷。而我在這時間洪流里游蕩,和成千上萬的人有著無異的經(jīng)歷,到頭來又會有什么不一樣。
我才恍然發(fā)覺,我要做的,只是找回最初的自己。
初心,難守啊。
【陌生人,有緣再會】
我們都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卻有緣在此遇見。感謝你們許久的鼓勵和陪伴,為我平淡無奇的人生點綴波瀾。
這段路程已行至盡頭,我將要下車趕往其他路線,或許匆忙,或許沖動,但我不后悔。
我曾乘上這趟車的意義,不是給低沉的生活尋覓天堂般的江南角,不是為了交友,更不是為了獲得多少無意義的評價,我只想成為自己,還有握緊自己的文字夢。
我的文字夢,不是當(dāng)作家,而是當(dāng)歲月攀爬肌膚之時,我依舊能于夜半時分,一盞孤燈,而后安然入眠。
所以,該下車了,該散場了。揮別這條花繁錦簇的小路,也揮別曾經(jīng)陪伴著我的你。
沒有人能活過二百歲,也沒有人能只活二百歲。
所有人的追求都不同,可又極其相似。
我們都有夢想,又都沒有夢想。
現(xiàn)在的生活,你一定曾期待過。可當(dāng)真的過上這樣的生活,又是否足夠快樂。
沒有人高貴,也沒有人平庸。
我敬佩三位女子,傲骨李易安,詩心葉嘉瑩,和自帶氣場的董卿。人生可以站成詩,美人不僅在皮更在骨。
胸?zé)o丘壑,難攀大山,虛有其名還是虛懷若谷,一念之間。
歷史埋葬了太多枯冢,雖灰塵難掩珠玉光,但更多應(yīng)敬佩的人和事早已遺散,空一聲長嘆而已。
我們都將失去自己的名字,變成古人二字。
這不滿百的一生沒有任何無聊的事值得我留戀牽念,沒有任何無聊的人值得我回眸在意。
隨心所欲卻不隨波逐流,隨遇而安卻不隨世沉浮,因為我只愿做自己。
陌生人,你也應(yīng)成為自己。
陌生人,有緣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