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是
- 宦海迷霧
- 穆元一
- 3609字
- 2021-12-30 21:57:15
朝陽染紅了天空,倒映在河面,天水一色,分不出彼此。
紅彤彤的太陽從天水相接的盡頭跳出來,金色的光芒灑向大地,擊退漫天的紅霞,萬物鍍上金光。
毫無睡意的烏蘇玉在船尾站了一宿。
這一宿竟然比刺殺劉懷仁那一宿還要冷。
那夜,他的心里、眼里只有殺,除了殺什么也沒有。沒有想過未來,沒有想過過去,沒有任何事情。
今夜,他的心里一直在顫抖。握著刀柄的手已經麻木的沒有感覺,可是,似乎只有放在這刀柄上才能讓他有些微的安慰。
河面上駛過一艘艘商船、貨船,船上人們交談的聲音、號子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
初升的太陽給烏蘇玉鍍上一層金光。
那來來往往的船只就像是從金光中涌出來,又像是奔著金光而去。
一艘巨大的貨船從官船旁邊緩慢的駛過。
在官船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那艘貨船上的船員忙著跑上跑下,搖櫓的、升帆的,還有洗漱的,端著碗靠著船欄桿吃早飯的。
烏蘇玉莫名的有點羨慕他們。
雖然生活的辛苦一些,但是不用提心吊膽。
他有些厭煩了刀口舔血的日子。
烏蘇玉目送著貨船越過他們,逆水駛往前方。
船尾有個帶著斗笠的人,沐浴在陽光下,垂著一根釣竿悠閑的釣著魚。
陽光將那人映照的金光燦燦的,看不清眉目。
貨船越駛越遠。
烏蘇玉覺得那人似乎向著他笑了一下似的。
難道那人在嘲笑我嗎?烏蘇玉忍不住想。一個普通的垂釣老頭也敢嘲笑我這朝廷命官?他仔細想來,自己確實是不如他們活得自由。
烏蘇玉的腦子渾渾噩噩的,他一心等著認尸結果的傳來。今天上午應該就能知道消息了,但愿是劉懷仁。
!!
烏蘇玉突然睜大眼睛,飛速轉過身看向那只能看到一個小黑點的巨大貨船。
那垂釣老人,好像是劉懷仁!!
他不敢耽誤,哪怕是錯了,也要確認一下。
烏蘇玉趕緊喊人去追上那艘貨船,讓他們停船檢查。他又安排人傳書給跟蹤的人員,催促他們快點回信。
他心里很慌,慌得他根本無法停下,他來回來去的走,他不能停下,只要停下,就會覺得莫名的戰栗。
他偷偷的給京城的家里發了家書,讓家里人到鄉下外地,最好找個山里避難。等上半年一載的再出來。
他怕。他怕他那才三歲的兒子被東廠番子摔死,他怕他那年事已高的父母和祖父母被錦衣衛折磨,他怕他的妻子遭到侮辱,他怕的事情太多了。他也暗恨,暗恨自己接了任務卻沒有確認任務是否真的完成。
日上中天,追趕貨船的人回來了。
“稟大人,那貨船上沒有奇怪的人,也沒有運載違禁物品。”
烏蘇玉跌坐在椅子上,難道真的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可是,他若不疑神疑鬼,那劉懷仁若是沒有死,只怕他全家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烏蘇玉很累,靠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烏蘇玉。”有人喊他。
烏蘇玉抬頭就見一人逆光站在他的面前。
他仔細看了半天,可是那人的臉大部分都隱在暗影中,看不清楚。
“這么快就不認識我了?”那人似乎在嘲笑他。
劉懷仁!
烏蘇玉嚇得一下子站起來:“你……你是活人還是死人?”
“你覺得呢?”從陰影中走出來的劉懷仁一頭的濕發貼在臉上。
“不是我,不是我要殺你。我是奉命行事,是奉命行事!”烏蘇玉嚇得大叫。
“大人!大人!”
有人用力的晃著烏蘇玉,烏蘇玉猛地睜開眼睛,他覺得自己的心還在狂跳。他怔了許久才看清自己還在屋子里坐著,哪里有什么劉懷仁。他的眼前是負責傳信的小太監。
“什么事?有消息了?”烏蘇玉突然想起來他在等劉懷仁的死訊,剛剛做的那個夢,難道是劉懷仁死了來討命?
傳信小太監趕緊將收到的漆封信筒呈上,烏蘇玉手忙腳亂的將封漆拆開,倒出里面的紙條,紙條上面只有兩個字。
不是。
烏蘇玉瞬間覺得自己如五雷轟頂一般,腦袋一下子懵了。
“廢物!都是廢物!這么多人都找不到一個死人!”王震大發雷霆。
“大人,我建議您先繼續前往邊關,我留下帶人親自去找。”烏蘇玉建議。
王震看著他,看了許久:“你說,那夜你們到底殺沒殺了他?”
“他確實是墜河了。而且確實是受傷了,我們能感覺他已經沒有力氣了。那樣的雨夜掉到湍急的河里,除非他命極好,否則誰也活不下來。”
“也許他就是命好呢。”王震幽幽的說。
王震挪著微胖的身子在船室內來回來去的轉了幾圈,似乎是下了什么決定:“你親自帶人去找,不管死沒死,我只要死的。至于怎么死的,我不管。我得先去邊關了,再不去回去沒法交代了。”
烏蘇玉帶著十幾人站在岸邊,看著官船遠去,轉身帶著眾人向著岸上遠處而去。
……
……
九八一離開信棧,將腰牌順手扔進了路過的糞車。
九八二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的與他會合,搖了搖手中的錢袋:“全賣了。”
“走。”九八一將手中的馬給了他一匹。
“終于可以活回自己了。”九八二開心的翻身上馬。
“還不行。尾巴還沒弄干凈。”九八一也翻身上馬。
兩個人縱馬向著城外跑去。
烏蘇玉帶著人直奔義莊,看管義莊的人見到這么多身穿官服的人,嚇得趕緊從房子里跑出來。
“各位大人什么事。”
“上午認尸的人呢?”烏蘇玉問。
義莊的管事一頭霧水:“沒人來呀。”
“沒人?”烏蘇玉心里直呼不好:“這幾天可有淹死的收進來。”
“沒有。”義莊管事的頭搖的像撥浪鼓。
烏蘇玉暗想:上當了。
“給我搜。”他還是不放心的下命令。
他的人很快就搜了一遍,確實沒有劉懷仁。
烏蘇玉越想越覺得那貨船上的人就是劉懷仁。他的人可能被劉懷仁發現了。
他把手下分成幾波,天黑得時候,眾人將周邊幾個義莊都跑了一遍,倒是有一處義莊收了幾具無名尸體。他的手下看過來,是雷子明他們。
烏蘇玉不放心,連夜親自去看了一遍,果然是那夜與他一起刺殺劉懷仁的四人。只不過現在那四人都躺在那里,而他暫時還站著。
他的心里更害怕了。
他要追上那艘貨船,他要親自上船去確認。
眾人跟著他連夜追船,他們也都知道現在事情的重要程度。
半圓的月亮掛在天上,有些霧蒙蒙的。
從江面吹來的夜風,帶著濕氣,似乎比一般的夜風更冷一些。
十幾匹馬在官道上疾奔,驚得路兩旁的草叢、樹叢中的小動物四散逃竄。
官道穿過一片小樹林。
林中的樹木不算茂密,植被也不怎么高。
若是白日,穿行自然是沒有問題。
但是夜晚,一般遇到這種地形就不會繼續前行。
陰暗的樹林中太容易藏人了。
烏蘇玉拉了一下馬頭,馬原地轉了幾圈。他看向那不算大的黑壓壓的一片樹林,心中一橫:“燃起火把,我們快速過去。”
很快,眾人點燃火把,一條飛快的火龍沖進了樹林,驚得林中的鳥嗚呀呀叫著飛向天空。
他們很快順利的通過小樹林。
之后的路上,他們又遇到數個類似的地形,全部都順利的穿過去。
隊伍中有人小聲的說:“官人就是官人,聽說這官道上有妖怪吃人,你看咱們走了這么久什么也沒碰到。”
“就是,就是。”有人應和。
烏蘇玉心中也有些同樣的想法,突然,他覺得不對。他的人是不會在急行軍的時候聊天的,這是訓練的結果。他心中大駭,擒住馬轉身一看,嚇得他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數匹無主的馬從他的身旁飛馳而過,原本在馬上的騎手卻不見了。
剩余的五人自主的打馬圍成一個圈,將烏蘇玉圍在中間,眾人驚悚的看著四周。
“啊。”突然有人慘叫一聲,從馬上栽下去。
“你為什么殺他?”有人指著那人身旁的一個人喊。
“不是我,不是我。”那個人急忙擺手。
“就是你,你是妖怪!”又有人大喊:“我剛剛看到你用手捅到了他的肚子。”
“我沒有。”那人驚得把手舉起來,他的手上果然有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哪來的血!”
五人瞬間亂成一團,有人拔出刀砍向那人,那人拔出刀反抗:“不是我,是他,我看見他剛才拔刀了。他才是妖怪。”
他指向的那人的手中果然有一把刀,那把刀上果然在滴血。
“我,我不知道,誰把刀放到我手里的!”那人驚嚇得將刀扔掉。
“啊。”又有人被砍中,很快,眾人亂成一團,互相砍了起來。
烏蘇玉也拼命抵擋亂刀,亂成一團得五個人很快倒下去四個人,站著的人只剩下烏蘇玉和一個士兵。
“大人。我不是妖怪。”那個士兵手中得刀有些握不穩得直哆嗦。
烏蘇玉也驚嚇過渡,舉著刀,不錯眼珠的盯著那個人得一舉一動。他不信什么妖怪不妖怪的,但是這奇怪的事讓他心里也發怵。
“啊……啊……”那士兵驚悚的看著烏蘇玉的背后,烏蘇玉似乎也是察覺到什么轉過身,只見那已經倒地的人堆里,一個人正慢慢的站起來。
烏蘇玉也嚇得瞪大了眼睛,那個慢慢站起來的人脖子上有個巨大的刀口正在涌著血。這種傷口,應該是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可是此時,那個人正在霧蒙蒙的月光中站起來。
烏蘇玉突然覺得自己的頭劇痛,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士兵晃了晃手中的棍子:“就是這貨刺殺咱們大人?”
重新站起來的死人走過來,從懷里拿出繩子將烏蘇玉捆了個結實:“去把馬牽過來。”
扮演士兵的九八二搖搖晃晃哼著歌牽過來三匹馬,幫著九八一將烏蘇玉搭在馬背上:“你說孫大人這回是不是該把我調到他身邊了?”
九八一看了看他:“我聽說大人手下你我這樣的人有萬人,我們都快到一千了,你覺得他會越過前面的一千人把你調過去?”他說著從脖子里揪出一個還在淌血的豬尿泡:“下次你演死尸。”
“你太冷靜,演不了嚇壞的小兵。”
“別廢話,趕緊挖坑埋人。”
“這幾天啥也沒干,凈埋人了。要不咱們再喂幾頭豬吧,讓它們吃起來又干凈又快又輕松。”
“挖不挖?”那九八一將一把破刀扔給九八二。
“喂,喂,憑什么你用好的,我用壞的,我要用好的。”
九八一又順手撇給他一把刀。
霧蒙蒙的月光下,兩個人吭哧吭哧忙著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