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生有死都不是你我應該干預的，你若不是鬼職，就只是個妖，你愛救多少救多少，沒人稀罕管你，但你現在是鬼職，別忘了你的職責！”

馬組長氣得想捶她，卻又不敢，只好啪啪用手心拍著自己手背。

“要是因你善念，動惻隱之心，世間萬物都永生不死了！還要陰司干嘛？還輪回干嘛？把老君的丹藥喂給凡人，都不死得了唄。”

“你不知道后果是吧，我告訴你，到時候大家就等著一起歸無吧，你不知道歸無是什么是么？滅絕了！所有生靈一起滅絕吧！到時候六界連一棵樹都一株草都剩不下！到時候六界就死了！”

這話不是危言聳聽。

但對于冥壽只有一百二十一歲的莫相忘來說，這就是危言聳聽，就像大人告訴小孩，不能吃太多糖，吃多了發胖，會蛀牙，小孩也不信。

“你給我寫檢查去，扣半年工錢，我看你就是有錢閑的。”

“我錢被偷了。”

“偷得好，寫檢查去。”

“那我要是踩死一株草，算不算干涉呢？”

“故意踩死跟無意踩死一樣嗎？你還犟。”馬組長別看偶爾有點小人行徑，但能升上組長，其能力覺悟必定過硬。

“寫檢查，再犟，扣一年工錢。”

莫相忘偏偏來了反抗精神，“反正一年也沒剩下。”

“扣一年！出去。”

第一次反駁領導。

莫相忘心下竟有點小竊喜，但并沒表現出來，只冷漠轉身，出了辦公室。

然而，見著她出去，馬組長泄氣地看了眼桌上的三張已經變黑的亡靈卡。

那上面應該是這三只小鳥的亡靈卡，如今死因被消解，原因都寫的仔細。

這亡靈卡是派靈處特殊事故處理科送過來的，因上面仔仔細細寫著鬼職莫相忘干預。

但凡被派靈處的特殊事故處理科找上，都是很沒面子的事。

更何況，干預了三只生靈的生死輪回大事。

這三只靈若是此世死了，下一世或許就可托生為人或是更高級的存在。

結果呢，距離壽終正寢還得好幾年，屆時是何歸處，就又多變數。

六界生靈生死，神、仙、妖、魔、人、靈、鬼都可干預，唯獨鬼職不行，職責所在，這是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

鬼職也不能任意決定生靈死期，雖有鬼隱、或是斷死期等方便條件，但不能因斗嘴或是，一氣之下就弄死對方。

陰司內部對于鬼職不得干涉生靈死期的事，有嚴格規定，也是層層培訓下來的。

雖說也有那些個接受賄賂，替人辦事的鬼職，但只占一小小部分。

而那些想找替死鬼，活過百歲的大惡之徒，死后入陰司，可都沒有好下場。

當年接受賄賂的鬼職會被關入戒靈司，這些個找替死鬼的亡靈，也要在地獄院接受審判，死后是必定要下地獄的。

而干預生靈死期的鬼職，往小了說，是寫檢查，往大了說，也是要受罰的。

莫相忘此次受罰，心中也存個疑問，不知道問誰。

只又過了幾個月，再被馬司判帶到人間去觀看受刑受審時，這才問出口。

“你知道這六界內，靈的數量就只有那么多么？你去存靈處看過嗎？六界里的存靈就只有那么多，自遠古時期一直到現在，就只有這么多。”

馬司判指著花壇邊上一株枯萎將死的小花，“這靈生死是個循環，也帶動了六界的循環，但歸無呢？”

“歸無——”莫相忘道：“歸無就是從這世界上消失，不會再出現。”

“對呀，歸無一個，世間就少一個，歸無的越多，世間里的靈就越少，而長生，就是歸無的一大特點，永生的神，最容易遁入歸無。”

“可歸無，只是從這個世界離開，去了大歸處。”

馬司判嗤笑一聲，“你知道還挺多，是，還有個大歸處，咱們西方鬼道能通往大歸處，那里是這宇宙中亡靈的終點，但這個終點又與我們何干？最起碼，對于現如今的你我而言是無干系的。”

馬司判看著這院內處理活人的劉罡他們，“你既然知道有大歸處，怎么不知道生死既是一個輪回，你看到的死，其實也是生呢，你又何故只憐憫死，而忘卻生呢？”

“可白司審說讓我有憐憫之心。”

“那是對生命的憐憫和尊重，要的是你的共情，共情也要有度。”

“太難了。”

“正是因為難，所以才成就了我們，這世間容易的事太多，都做容易的事，就必定會發生退化，而我們，不是一直都在進化么，人在進化，萬物也在進化，就連陰司的鬼道都在積極重修。”

可這話，對于只有一百來歲的莫相忘來說，太難了。

難以捉摸，難以橫梁。

這也使她消化了三百七十九年，也用這三百多年的時間，從一個小小鬼職，升到組長。

在這期間，白司審跟馬司判對她的幫助很大。

而升至組長后面臨的，不單單是事關生死利弊的規矩，還有九家找來的麻煩。

升至組長，她收靈的次數就開始減少，但處理爛攤子的時間就逐步增多，開始跑各個部門，處理手下給自己下絆子留下的一堆爛事。

而升到組長，就像當年的范組長和馬組長一樣，她也要接收并教導新入職的鬼職。

另外還面臨新的挑戰，就是隨著七情補全，原屬于鬼的黑暗之力也逐步爆發。

它會牽引出性格里最陰暗的一面。

這對于本就存有二三成妖力的她來說，更加難以把持，稍有不慎就容易墮魔。

也幸而有孟司監在旁輔助。

可升為組長的她，不過多了樣消除記憶的能耐，并沒有增加什么實質性，具有攻擊性的鬼職術法。

所以去陰氣重的地方捉靈時，也只能靈活運用那剩余的二三成妖力。

也索性她靈覺出色，在孟司監的引導下，可以抑制并熟練掌握這股黑暗之力。

并且孟司監會時不時派給她一些任務，去一些陰氣重的地方捉靈，適應并控制住來自鬼心的黑暗之力

而去人間捉鬼的時候，也總能碰到一些熟面孔。

他們來人間后都斂去了原本的氣息，只知道容貌不凡，眼神真摯。

倒是有一個唐尺約么五尺身高的姑娘，見到莫相忘就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也一點不避諱，直截了當的告訴她，自己名叫繆子涵，是她生前摯友，又帶著她在人間吃吃喝喝。

可這姑娘沒出現過幾次，約么是太過張揚，被九家警告了。

另外的一些，也都非常湊巧，有那么幾次是在跟野鬼交涉中，他們突然出現，不由分說的把那野鬼混打一通，收拾的服服帖帖。

可盡管如此，也沒敢跟她多交流，只在臨走前，給她留了一把匕首，說是防身，在匕首刀刃上有一個篆字的趙。

因對方沒提及名字，她也沒問，只尋思著，趙這個姓若不是仇家財神，那就只有戰神家。

至于他們是如何知道自己顯形來人間辦事的，恐怕就得問孟司監他們了。

莫相忘面相并不表露出來，也不與外人提及，只怕真如白司審說的，九家若是通過哪個小道消息知道彼此見過面，恐怕又要為難他們。

所以表面上，只裝傻充楞。

這一楞就又過了四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