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鬼職給白司審和莫相忘搬了兩把椅子。

莫相忘剛想坐，就被白司審踢開。

“這兒有你坐的份兒嘛。”

白司審說著用合扇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讓開。

后對著搬椅子的鬼職繼續道：“你坐還差不多，不用伺候她，關楚，讓你手下領著她去北院看看。”

關楚朝莫相忘淺淺行禮，最后把椅子拽過來，自己坐下，“司審，她貓形未退，北院味道——”

“去吧，給她通通七情，通通五感，免得冥壽一百來歲了，還不能共情生死。”

“是。”關楚招呼來一個面向機靈的鬼職，讓他領著莫相忘過去。

確實莫相忘也不愿意過去，本來這離得一百七八十米都聞得清楚，若是置身其中，指不定得暈過去，可偏偏，又敵不過白司審。

只好不大情愿的淺施一禮，扭捏著跟著那鬼職過去。

只聽身后關楚輕聲道：“這是良鈞上神？”

這關楚是人司意外事故處理部的副掌部。

他們意外事故處理部鬼職偏少，算上掌部、副掌部、文書、鬼職統共就八十個。

領著莫相忘去北院的，是個冥壽兩千七百歲，名叫謝知翼的男子，黑眼球奇多，鬼精靈一樣的面相，笑起來倒顯得有些瘆得慌。

莫相忘集中注意力，用二三分妖力堵住鼻息，但因太全神貫注，而忽略了謝知翼介紹的什么。

恍恍惚惚地走到北院，那里面簡直就是人間版地獄。

缺胳膊少腿的、缺眼睛少鼻子的、有面皮沒面皮的。

看的她汗毛炸起，倒退了兩步。

在陰司入職百年，也沒見過這么恐怖的事。

謝知翼說：“鬼差們還得評估一下這些受害者究竟有沒有能力繼續生存，若是沒有就了結性命，帶回司里，然后等著那惡徒審判后，會剝奪惡徒此前幾世修來的福氣，全部傾注到這些被害者身上，留給他們做轉世的福報。”

“都這樣了，還能活，肯定是全死的呀。”

“你可別小看了人的生存能力，他們也很頑強的，雖說壽命不過百歲，卻很努力的活著。”謝知翼也沒想帶她往里走，走在旁道：“你既不用呼吸，試著把狀態放松下來，也就聞不到了，咱本就是鬼了，別老繃著勁兒，放松下來。”

這些當年的范組長也曾教過，但卻作用不大，因為她有二三成妖力頂著，不論放不放松，該聞到聞到，該聽到聽到，什么都不會少。

“沒用的。”莫相忘用手指抵住鼻孔，“那二三成妖力和沒收走的貓形就說明一切問題，謝小哥，問你個事，這被虐待的流民里，可有前世跟著許大忠有仇的？”

“這個我看不到，我們副掌部能看到，只要有觀今生，觀前世的能耐才能看到，唉，你跟著白司審幾時了？事事都帶著你？”

“不是，我忙，沒工夫讓他帶，我也不知道他帶我來干嘛，回去還得趕工。”

“嗯——”謝知翼恍然發現了她不對勁兒的地方，隨即指著滿地傷殘問：“你看到他們，有什么感觸？”

感觸？

什么感觸？

莫相忘一臉懵，這能有什么感觸？

“什么感觸？”

謝知翼也是一臉懵，“你就沒有同情？憤恨？”

“我同情啊，我也——”莫相忘皺巴巴個臉，神情上沒有半點同情的意思，滿臉上都寫著煎熬，不愿再面對這樣的慘狀，和這熏天的氣味。

“我也，憤恨。”

“根本就沒有。”謝知翼反駁道：“咱們身為鬼職，看盡世間生死，得有同情心，對生死也應更加敬畏。”

“可我怎么共情。”莫相忘是在不解，“我得怎么做才能共情？跟他們一樣嗎？我只是覺得惋惜可悲，憤恨——”

她想了想，內心深處還是沒有這種感情。

就是沒有深切的憐憫。

“那你在畜司收靈的時候，就沒有為一個生命的離世而傷感過嗎？”

“你會為一只螞蟻的死而哭嗎？”

這一句反駁，把謝知翼被問蒙了，支吾了一下也沒個答案，最后喃喃道：“可能跟人司不同吧。”

當莫相忘回來的時候，白司審就知道，這一趟，并沒有教會她什么是共情，也沒有打開她七情感生，心下卻也疑惑，她為何這般淡然冷漠。

至于這場禍事，只有一瞎眼老婦跟一斷舌啞女選擇活著，其院內的仆人姬妾也盡數遣散，并由鬼職抹去記憶。

至于老婦和啞女，給了他們一些盤纏，讓他們另尋生路，至于之后會是個怎么樣的死法，就不得而知了。

那許大忠也被押進地獄，受審后，將前幾世累計下的福報全數剝奪，贈予那些受害的人們，讓他們攜著福報轉世為人。

而此行，對莫相忘的影響不大。

但也在心里思鐸，為何自己沒有共情，就連可憐惋惜都浮于表象。

為什么……心死了呢？

當天，她再領亡靈卡去人間收靈，因是野生屬，都在山溝里。

樹林間掛著一面漁網，上有幾只羽翼斑斕的小鳥，地上還有人類的腳印。

她攜著其中三只小鳥進入靈球，但另外一只，卻原地起飛。

以為是逃脫，就要取腰間的鎖靈繩，可那亡靈卻飛兩步就站在枝頭瞧她，見她沒跟上來，就又飛近點。

“你要我跟上嗎？”

那亡靈竟點點頭。

有二三成妖力在，原本應該可以通獸語的，但鳥語跟蟲語難學，她又沒有記憶基礎，所以根本分辨不出說的是什么，索性身上還有物靈的親和氣息，鳥獸不會排斥她。

遂跟著朝鳥窩的地方去，那里面還有三只嗷嗷待哺的小鳥，沒開靈識，只安靜的在窩里等著鳥媽媽回來。

也正是這一幕，讓她心里酸酸的。

取了一窩小鳥，托給鶴林院的何安照顧。

可回到陰司還沒三分鐘，就被馬組長傳喚去辦公室，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損。

“你是鬼職你知不知道。”

畜司意外死亡部野生屬，二十七隊五組辦公室內。

莫相忘負手站在桌前聽訓。

但臉上，卻沒有因為做錯事而緊張、惶恐、怯懦的神情。

反而是冷漠與一絲絲傲氣。

“鬼職，不得干預生靈的生死，你沒接受培訓啊？左耳朵進，右耳朵給掏出去啦？”

馬組長氣得直拍桌子。

“孟司監是這么告訴你的？白司審也是這么教你的嗎？”

“鬼職擁有上帝視角，可看世間生死，看常人看不到的因果輪回，你就這么干預那三只鳥的生死，怎么的，你覺得你能耐大了，能負責生靈生死了是吧？就你活菩薩，我們都是惡鬼啊？”

見馬組長在屋內轉著圈絮叨。

莫相忘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盯著黑曜石的墻壁。

那馬組長見此，走上前來，雖身高不占優勢，卻也拔高個，昂著下巴道：“草原上只有羊，沒有狼，最后怎么樣了？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