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夏目光微凝,如同深潭般不起波瀾,并未立刻回答李澤拋出的兩個選擇。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手指無意識地、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堅硬的椅背,發出細微的“嗒嗒”聲,在寂靜的石屋內顯得格外清晰,仿佛是他內心劇烈天人交戰的外在體現。窗外漏進的微光,將他半邊臉龐映亮,另外半邊則隱于陰影之中,神情變幻莫測,晦暗不明。
李澤見狀,知道空口白話難以取信于人,必須拿出更多干貨。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分享秘辛的神秘感:“告訴你也無妨,好讓你掂量清楚其中的份量。那處禁地,乃是百年前雄踞一方的王姓修仙家族的古老族地。這王家當年可是顯赫無比,風光無限,一族之內曾接連出過數位筑基大修,勢力盤根錯節,堪稱本地的土皇帝,豪強一方。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卻在某一日夜里,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從世間抹去般,突然舉族覆滅,上下百余口人,無論修士凡人,盡數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片殘垣斷壁和無數謎團。”
“哼,外界那些傳聞,說什么他們不開眼,得罪了一位手段通天、性情乖戾的大邪修,才招致這滅門之禍,”李澤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冷笑,搖了搖頭,“那不過是某些人為了掩蓋真相,放出來掩人耳目的謠言罷了,騙騙無知蠢貨而已。”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聲音幾乎低若蚊蚋,卻字字清晰:“據我們多方秘密查證,耗費了巨大代價,王家覆滅的真正根源,絕非那么簡單!其禍根,在于他們家族世代秘密守護的一份,極其詭異的秘傳功法,以及一張,逆天無比的古老丹方!”
“功法暫且不提,玄奧莫測,非外人能輕易理解。”李澤說到此處,呼吸似乎都急促了幾分,眼中不可抑制地閃過一抹貪婪與狂熱,“單說那張丹方據說,其功效堪稱逆天改命,能從根本上,洗滌根骨,易經伐髓,改變一個人的修煉體質!甚至有重塑靈根之能的傳聞!”
陳夏聽到“改變修煉體質”這六個字,心中如同被一柄萬鈞重錘狠狠擊中,猛地一震!臉上雖憑借強大意志力盡力保持著古井無波的平靜,但瞳孔卻不由自主地驟然收縮,如同針尖!
李澤何等精明,立刻捕捉到他這細微至極的身體反應,心中頓時得意一笑,知道魚餌已然奏效。他繼續加重籌碼,語氣中的誘惑力倍增,同時也摻入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威脅:“好好想想看,陳道友!改變修煉體質!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哪怕你是最劣等、最雜駁的靈根,甚至是更糟糕的情況,也有望洗盡鉛華,踏上真正的通天仙途!這意味著修行路上的重重關隘,諸如煉氣破筑基這等天塹,都將變得不再那么遙不可及!他王家為何能人才輩出,接連涌現筑基修士?有八層是靠這丹方逆天之功!當年滅他滿門的,的確是一個修為恐怖的邪修,但其真正目的,根本不是什么仇怨,正是為了搶奪這份足以引起修仙界血雨腥風的丹方和功法!據說那邪修最后并未得手,反而因行事過于酷烈,此事意外敗露,引得周邊幾大正道勢力震怒,聯手圍剿,最終將其擊斃于落魂山脈。而我們手中的藏寶圖,和你得到的那塊令牌,便是后來有幸運兒(或者說倒霉蛋)從王家廢墟深處偶然尋得,”陳夏聽完,內心早已是驚濤駭浪,洶涌澎湃,難以平靜!
改變修煉體質?!
這六個字,對他而言,帶來的沖擊力實在是太大了!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這“無靈根”體質的尷尬、絕望與難以想象的艱難!從踏入修行之路開始,他完全就是靠著揮霍海量丹藥,硬生生、毫無取巧地把修為一點點堆砌上來的!如今才到煉氣六層巔峰,所耗費的丹藥資源已然是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天文數字,足以讓一個小型修仙家族破產,讓普通散修望而卻步。可以預見,越往后,每提升一層小境界,所需的資源幾乎是呈幾何級數增長!他甚至在內心深處暗自規劃,是否將來要徹底放棄前景渺茫的法修之路,轉而專注于對靈根要求較低的煉體之道。
而現在,李澤拋出的這個消息,無異于在他沉悶壓抑、仿佛看不到盡頭的修行道路上,炸響了一道驚雷,劈開了一絲他從未敢奢望的曙光!
他強行壓下幾乎要破胸而出的激動與震撼,面上卻努力維持著恰到好處的疑惑與謹慎,開口問道:“世上當真有如此神奇、近乎逆天的丹方?若果真如此,其上所記載的主藥輔材,想必也絕非尋常之物,恐怕皆是世間難尋、可遇不可求的天材地寶吧?”他需要再三確認,這不是一個精心編織、引人上鉤的鏡花水月般的陷阱。
李澤見陳夏果然如預料般心動,心中暗喜,語氣變得更加篤定和充滿煽動性,但那話語深處的冰冷威脅也愈發清晰:“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寰宇浩瀚,你我眼界才有多寬?豈知世間就沒有那逆天改命、顛覆常倫的寶物?我聽我爺爺提及,咱們火靈宗宗門秘藏寶庫內,早年甚至封存著一顆能肉白骨、活死人、只要殘魂未散就能強行續命的逆天丹藥!與之相比,這區區改善體質的丹方,又算得了什么驚天動地?至于藥材難尋?哼,他王家既然世代都能湊齊煉制,證明這些東西必然存在于世,并非虛無縹緲的傳說!只要有哪怕一線希望,就值得賭上一切去嘗試,不是嗎?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爭命!”
他頓了一頓,身體緩緩靠回椅背,擺出一副我已經仁至義盡、給予你充分選擇的寬容姿態,但話語中的意味卻陡然變得強硬起來,圖窮匕見:“話已至此,利弊得失已與你剖析清楚。陳道友,兩條路,五十萬陽石,或者攜手探秘,五五分成,你選哪一條?我好心提醒你,我此刻是念在同門之誼,客客氣氣地與你商量,只因那禁地入口的古老禁制頗為特殊詭異,有你手中那枚令牌作為‘鑰匙’,能省去我們太多麻煩和風險。但若你執意不參與…哼,我們多耗費些時日,付出些代價,動用些特殊手段,也未必就不能強行破開那禁制!只是…”
他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語調,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冰冷寒光,如同毒蛇吐信:“如今知道這關鍵令牌在你手中的,或許還僅限于我們這幾個核心之人。但若我等耐心耗盡,覺得你不識抬舉,將這消息‘不小心’散播出去,呵呵,到時候聞風而動、覬覦此物的,可就不止我等了。這修仙界里,為了哪怕一絲虛無縹緲的機緣,就能鋌而走險、殺人奪寶的亡命之徒,可是數不勝數。道友日后在外行走,恐怕就得時時留神,刻刻小心,寢食難安了。”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陳夏指尖那“嗒嗒”的敲擊聲,節奏似乎更快了些,顯露出他內心的波瀾洶涌與艱難抉擇。窗外的光線透過狹小的窗口,在他半明半暗的臉上投下詭譎的陰影。
李澤似乎也不急于立刻得到答復,他挑了挑眉,故作大度地道:“成吧,看來你需要時間權衡。給你兩天時間考慮,想清楚了,用這個聯系我。”說著,他隨手拋出一塊刻畫著簡單通訊符文的黑色玉牌給陳夏,然后轉身,作勢便要推門離去。
陳夏盯著那塊落在掌心、觸手冰涼的聯絡牌,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李澤的手即將觸碰到門扉時,他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好,我答應你,陪你們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