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大教授世界文學講義5
- (日)沼野充義編著
- 2314字
- 2021-12-03 15:17:40
我寫出了沉淀十年的東西
沼野:川上女士您后來作為小說家登上文壇,第一部作品是獲得“帕斯卡文學獎[21]”的《神》(收錄于《神》,中央公論社,1998年,后由中央文庫出版),這部作品是大學畢業后發表的嗎?
川上:我那時已35歲了。我曾在《季刊NW-SF》打過工。父母說了,如果我不認真工作就讓我離開家,找了各種門路我終于當上教師。當上教師以后有時也會很忙,但小說一行也不寫了。不是不會寫而是不寫,現在也不寫,當時更沒有寫。所以我覺得20多歲登上文壇的人真的了不起。
我們那個年代,學生運動基本上已結束,生長在和平年代,沒有體驗過戰爭,個人生活也不是那種波瀾壯闊的生活,雖然喜歡寫文章,但可能是寫的內容沒有什么反響。一般來講有太陽照射才會有影子,可能是由于沒有太陽照射進來吧。自己也注意到這一點,于是就不會寫小說了。所以開始工作、結婚、生孩子,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在35歲時終于積淀成功,有了寫小說的欲望。
沼野:作家里面的確有人很年輕就登上了文壇,也有像大江健三郎那樣20來歲作為作家就已得到文壇承認的。他作為作家在文壇第一線堅持寫作近六十年。他持續工作時間之長令人驚訝,大江屬于特例中的特例。更年輕的作家當中,比如島田雅彥也是大學期間登上文壇的。我們看一下后來他作為作家的成長經歷,雖然也很活躍,但是年紀輕輕就當作家的話,之后必須一邊創作一邊學習以增加實力。在積淀還不充分的時候登上文壇,其后面漫長的創作道路會很辛苦。與他們相比,川上女士登上文壇雖然晚一些,但已有很深的積淀。
川上:是啊!我覺得積淀了有十年多時間。
沼野:您在學校當老師是教生物嗎?
川上:是的。教授理科的內容。那所女子學校是初高中一體的學校,我教物理、化學和生物。
沼野:您是一位怎樣的老師?
川上:我很喜歡上課。我教的學生有幾位讀了大學的理工科,我想我的課還可以吧。不過作為教師我覺得還不行。教師不應該只教課,也需要跟每一位學生面對面交流,這一方面我不行。與其說我是在教學生,不如說我總是被學生教。
沼野:川上女士教物理化學時的學生如今也應該漸漸在很多領域活躍了吧。
川上:要是那樣就好了呀。
沼野:有沒有學生現在在某個領域活躍,會說“實際上有現在的我,完全是托川上女士教我生物的福啊”?
川上:沒有啊!
沼野:是女子學校對吧。有當作家的嗎?
川上:離開那所學校很久了,不清楚。
沼野:在“積淀”了十年多時間之后,您憑借《神》這部作品登上文壇,雖是短篇卻令人印象深刻。那部作品的構思是怎樣產生的呢?
川上:不知不覺就寫出來了,很少見。我的第一個孩子開口說話很遲,上小學之前才會說話,所以經常上醫院,要是養這樣一個孩子該怎么辦呢,我不知道怎么辦,心里很苦惱,《神》講的是熊搬來和我做鄰居,我和熊散步的故事。但是這只熊感覺自己被這個世界所排擠,這個故事不是講熊如何憎恨人們排擠它,而是我心里想,在這沒有道理的社會里該怎么活下去呢,于是寫了小說。雖然不是長子和這個世界聯系的比喻,但我感覺是將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的東西原封不動地利用一兩個小時一下子寫出來的。在那之前也想寫小說來著,但沒有什么內容能讓人充滿實感地寫出來。
沼野:您之前是不是感覺抽屜里堆滿了原稿呢?
川上:有些是寫了就扔的。那時候比起當小說家來,制作新聞摘要更加愉快。因為養育著孩子,沒時間讀書,唯一的樂趣就是看報紙。當月的有趣報道,有關死者的報道,每一張紙上按照三段格式總結,做了好幾年。
沼野:是手寫嗎?
川上:最初是手寫,買了文字處理機后就使用文字處理機來做了。
沼野:那種東西是您全家都看嗎?
川上:在制作新聞摘要之前我曾經寫過一兩頁的短小說,寫好后復印,再送給朋友看。朋友們沒任何反應。有一半人討厭我寫的短小說,所以就不寫小說了,每月把報紙摘要送給他們,結果這一舉動很受歡迎。
沼野:那時候互聯網還沒普及嗎?
川上:我出道后獲得的“帕斯卡文學獎”是靠電腦通信投稿的。那時候還沒有因特網。
沼野:那篇作品是這樣形式獲得文學獎的啊。那個時候是現在的因特網出現前的一段時間。
川上:我想,如果我還年輕,我會不會寫自己的短篇小說在網上發表呢?而且我覺得,會因為沒人看而感到失望吧。
沼野:現在因特網確實方便。但另一方面,由于因特網過于普及,卻有一種埋頭于處理過于龐大的信息的危險。要找到真正好的東西也許反而更困難。那時候連獎狀都保留著手寫的痕跡。
川上:這種情況是有的。我那時認識了作家長嶋有[22],現在關系還很好。長嶋有那時也是參加第一屆帕斯卡獎投稿的人。投稿的人們互相創作俳句來欣賞,后來有一個網友見面會,有的網友親自前來見面,見面后會覺得原來這個作家長這個樣子啊。
沼野:于是您逐漸開始創作之路了,對吧。據我跟已成名的作家打聽,他們過去都是努力想當作家的,至于實際上怎么當上的,很難解釋清楚。如果能夠簡單解釋的話,那么任何人都能當作家了。所以,我的話乍一聽似乎覺得很俗氣啊。川上女士您是怎樣一種情況?我想因喜歡SF而大量閱讀SF的人并不缺,至于從只會閱讀到能夠成為作家,我認為這需要大膽的飛躍。
川上:進入大學后又進了SF研究社團,每年要制作兩期社團雜志。于是別人硬逼著我寫小說,就從超短篇開始寫起,終于可以寫最長只有20到30頁的小說了。由于有截稿日期,我第一次寫成小說了。如果沒有截稿日期,也許一輩子也寫不出來。截稿日期很重要啊。
沼野:是御茶水女子大學的SF研究社團吧。從那里走出來的作家還有誰?
川上:比我小一歲的伊東麻紀[23],小三歲的松尾由美[24]。這兩個人都比我先出道,我想也許在同一雜志寫作的我也可能出道,當時抱著這種天真的想法。
沼野:那么,你在SF研究社團的雜志上也寫了很多作品了?
川上:每期都寫的。
沼野:看樣子如果將它們歸納起來,可以輕松出一本短篇集了。找起來難嗎?
川上:所以,就請您不要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