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勝利結局

入戶工作是一門學問，尤其是和農民打交道。

大部分工作人員，都是來自縣城的掛鉤單位，他們缺乏與農民溝通交流的經驗，一進入農戶，就指手畫腳，這個應該怎么做，那個應該如何做，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這讓很多農戶感到幾度不舒服——他們我行我素慣了，何時曾這樣被人指使過！如果他們只需要這樣比劃一下就能完成的話，那也就不會那么貧窮落后，也就不需要工作人員挨家挨戶去指導了。

黃天來雖然是老師，政府工作這塊他不熟悉，但他與學生家長打過交道，每學期都會抽一些學生，作為家訪的對象，再加上自己就出身于農村，對農村他是很了解的，他的工作方式就不會用命令式口吻，而是與農民拉家常，了解他們的所需所想，因勢利導，很容易就達到入戶的目的。

黃天來他們，出了這家又進那家，與這個農戶聊聊，和那個農戶說說。在不經意間，太陽也開始慢慢偏西了，一天的時間即將結束，到該返回村公所的時候了。

黃天來他們回到村公所，其他入戶的人員都已經返回來了。跑了一天，一個個灰頭土臉，看著對方如此模樣，大家都不禁啞然失笑。此刻，有的就著水龍頭洗漱，有的毫不顧忌滿身的的灰塵，和別人閑聊著。

其中一個小姑娘說：“跑了一天，去了好多家，跟這些人打交道，實在是太費勁了，問他們什么，都是一問搖頭三不知?！?

一個五十來歲的婦女感慨說：“誰說不是？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我工作了近三十年，還沒有遇到過這樣沒有文化的人?！?

“如果明后天遇到的人還是這個樣子，我不知道應該如何交差?！蹦莻€小姑娘憂愁地說。

“又不是你一個人去干工作，該跑的跑，該說的說，至于結果，那還不好辦？別人怎么交差，你也怎么交差不就完事了?！敝心陭D女支招說，明顯要比小姑娘圓滑事故得多了。

黃天來聽到這兩人的對話，想到，這些人是來掛鉤扶貧的，而他們出發點卻只是來走個過場，這與上面的用意真是格格不入。

不知誰喊了一聲：“開飯嘍——”這一聲叫，猶如戰場上的沖鋒號角，大家拿上大碗小盆，像早上一樣，又開“搶”了。

黃天來他們是老師，天天教學生要學會禮讓，他們自然拉不下那個臉來與眾人“搶”，等輪到他們，就剩下一些殘羹冷炙，只能對付著吃，幾個年輕人臉上表現出有點不滿——憑什么干活最多，吃的卻是別人的剩飯剩菜。黃天來看在眼里，笑著開導說：“有吃的已經不錯了，要是在三十年前，這么好的飯菜還吃不到呢！”

黃天來這邊安慰著同事，另一邊的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他們中有的人擦著嘴皮，有的扒拉著碗里還沒有吃完的，有的埋怨：“這伙食這么差，才一菜一湯，要過回原始社會了?！?

“這伙食的確差，多少年了，我還沒有吃過這么差的飯菜?！?

“還不如我家里喂狗的好。”

……

聽到眾人的議論，黃天來小聲對旁邊的同事說：“現在吃飽了，倒有力氣數落飯菜的不是了。這樣偏僻落后的地方，能讓這么多人有吃的，已經很不錯了?！?

“黃老師說的不錯，我也覺得，能有現成的飽飯吃，真的很好了?！崩钭雍蕾澩卣f。

“你倒看得開。”黃天來呵呵一笑說。

“都是您教得好?！眲⑷艉戳丝蠢钭雍勒f，“我說的對吧？”

李子豪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

“你們幾個年輕人就不要再給老黃戴高帽子了?！鳖伻粝砷_玩笑說道。

“這算戴高帽子嗎？”黃天來微笑著反問道。

“不算！”

“不算！”

“不算！”

幾個年輕人異口同聲說。

“你們幾個年輕人呀！這都不算……”顏若仙裝出無奈的樣子笑了。

大家都開心地笑了，抖落了一天的勞累……

十多天的時間，在眾人的忙碌中過去了。

這一天，黃天來他們入戶回來，看到村公所大門外的宣傳欄里寫著一個通知，內容是讓所有參加扶貧攻堅迎檢工作的人員，在晚上七點半參加會議。

吃了晚飯，離七點半也就幾分鐘時間，大家陸續走進會議室。

會議室里，扶貧攻堅迎檢工作總指揮謝榮麟以及林子村村主任李新福、副主任黃大明，還有地區掛鉤代表張小平，已經端坐在了主席臺上。

沒過多久，會議室里擠了三四十號人。由于村公所的會議室比較小，前面來的還有座位，后面慢條斯理才來的就只能站在后面了。

眼看人來的差不多了，墻上掛鐘的時間也指向了七點半。

謝榮麟開腔說：“各位請安靜！我們開始開會。今晚會議的主題是‘群策群力，努力做好扶貧攻堅迎檢工作’。同志們：經過十多天艱苦卓絕的奮戰，扶貧攻堅迎檢的收尾工作已經基本完成，后天開始，我們鎮遠縣就要迎來國家的檢驗，這場扶貧攻堅戰役是否能打勝，最后就看國家檢驗的結果了。今天晚上以后，我們就不再召集大家開會了，有些事情，我在這里做一個安排：第一，各村民小組長及掛鉤干部和相關工作人員，交代好村民，特別是那些建檔立卡戶、低保戶和有高中生或大學生的家庭、以及有長期病痛人員的家庭，驗收小組來了以后，不能亂說話，要實事求是，避免一些沒有必要的麻煩；第二，各村民小組長及掛鉤干部，要帶領好驗收工作人員，他們要到誰家就帶他們到誰家，他們問什么就答什么，做到有問必答；第三，入戶工作人員要指導幫忙養路小組保證路面暢通無阻，督促幫忙保潔人員清潔道路兩旁及村莊各個角落的衛生，農戶清潔好自家的衛生，包括個人衛生……”

謝榮麟用了五十分鐘時間安排了迎檢的最后工作，李新福和黃大明做了幾點補充，將近九點，會議才結束。

第二天，大家都不敢馬虎大意，按照謝榮麟的安排，一一落實各項工作。

傍晚時分，黃天來他們在回家路上，遠遠地看見有一輛消防車向他們方向駛來，大家都覺得非常奇怪。

“這是怎么回事？沒有聽說哪里失火了呀！”黃天來感到奇怪地說。

“是呀！消防車來這里干什么呢？”其他老師也跟著說道。

“你們再看！”李子豪好像發現了什么，說道。

“再看，還不是一輛消防車？”楊陽不以為意地說。

“誒？你倒別說，這輛消防車不像我們平時在路上看到的樣子，不僅沒有拉警報，而且速度還很慢。”劉若涵看出了端倪。

“真的是這樣?！睏铌柛胶驼f。

大家說話間，黃天來他們的車子已經離消防車不遠了。這時，大家才看清楚，這輛消防車是在沿路灑水。

錯過消防車以后，李子豪感嘆說：“不愧是縣委辦公室主任，做事就是想得周到，這塵土飛揚的路面，被這消防車灑了一道水，灰塵倒被壓了下來了。明天檢查組來了，就不用煩惱這漫天的灰塵了，那些檢查人員心情就會好一些，找你麻煩的可能也就少了許多?！?

“那是自然，如果沒有一點辦事的能力，又怎么能當上縣委辦公室主任，又怎么能成為我們村扶貧攻堅的總指揮呢？”黃天來說。

“看來當領導還是要有兩把刷子呢！”楊陽發自內心地說。

“要不然誰都可以當領導了?！眲⑷艉逖哉f。

在大家一片議論中，車子已經到了林子村公所。

第二天一大早，眾人就積聚在了村公所，做好隨時被指派的準備。

七點過幾分，謝榮麟接到電話，聽縣上的同事說，檢查組已經從鎮遠縣城出發了，估計九點左右就可能到達林子村公所，因為他們派的司機都是縣上各大局的專職司機，調集的車子也是縣上最好的公務用車，想來從縣城出發，估計兩幾個小時就可以到達了。

檢查組還沒有到達，大家懷著焦急的心情等待著，目光投向檢查組的來路，目不轉睛地盯著——畢竟這么盛大的場面，大家還是頭一次經歷。

太陽緩緩爬上山頭，冬日綿軟的陽光照在大地上，也照在每個人身上。大家卻絲毫沒有覺得一點溫暖，反而陽光下蒸騰起的霧氣，使大家感到更加寒冷。有的把手揣在兜里取暖，有的抖動著身體運動取暖，有的搓手哈氣跺腳取暖，動作不一，但目的相同。

在眾人矚目中，太陽慢慢升高了，周圍的寒氣也隨著太陽的升高慢慢褪去。人們終于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溫暖。

大家正沉浸在陽光帶來的這一絲絲溫暖中時，人群中不知是誰大聲喊了一句：“大家快看！”

眾人把目光投向遠處的公路轉彎處，只見一輛黑色的SUV疾馳而來，緊接著第二輛，第三輛……

“檢查組的來了，大家做好迎接準備?！敝x榮麟對在場的眾人說。

過了片刻，黑色的SUV就呼嘯著駛到了眾人的面前，其他車輛也尾隨而至。

謝榮麟引導著讓司機把車子停在村公所的廣場上。車子都停下來了，大家一數，足足有二十七輛。

看好奇的附近村民，其中一個驚呼道：“同一時間二十七輛小車一起駛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真是太壯觀了！”

“我也是！”旁邊的人附和說。

這時，黑色SUV車里走下來一個帶著寬邊眼鏡，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一看就很有學識。

謝榮麟上前與眼鏡男人握手，并自我介紹說：“我是謝榮麟，是這里的扶貧攻堅工作組的組長，全面負責這里的工作，不知您如何稱呼？”

眼鏡男人大方而客氣地說：“謝組長好，鄙人姓鄭，單名一個碩。是××大學的教授，這次來貴地是帶領這些娃娃們完成扶貧攻堅驗收工作的，還望謝組長多多提供方便?！比缓筠D過身，指了指從車上下來的一眾年輕人。

“熱烈歡迎鄭教授的到來！”謝榮麟說完率先鼓掌。

在場人見謝榮麟鼓掌，也跟著一起鼓起掌來。

“謝謝大家的熱烈歡迎！”鄭碩禮貌地向大家大聲說。然后，向謝榮麟說：“聽說你們村有十三個村民小組，我們來了二十七輛車，每兩輛車為一個小組，一共十三個小組，分別負責各個村民小組的驗收，我們這一車不算入他們，留在村公所調度和隨機入戶抽查?！?

“我們完全遵從鄭教授你們的安排?！敝x榮麟表態說。

“鄭教授，各位驗收員，你們一路勞累，先到里面喝水休息一下。”村主任李新?？吹街x榮麟沒有邀請驗收組的人入內休息，于是開腔發出邀請。

“休息就免了，我們時間緊，任務重。請你們給我們的每一組驗收員派一至兩名向導，我這就讓組員們入戶驗收。”鄭碩謝絕休息，提出要求。

向導前幾天早就安排好了，鄭碩才提出要求，謝榮麟就馬上指派這些人帶路。

一陣汽車的馬達轟鳴之后，二十六輛車子向林子村公所的各個方向駛去，只留下那輛黑色的SUV孤獨地停在村公所寬闊的廣場上……

黃天來夫婦帶領著驗收組的成員，一路來到他的老家——青木箐。

青木箐雖然只有四五十戶人家，但他們的房屋大都依山而建，絕大數人家，車子都無法直接到達。

車子不能去了，黃天來夫婦只能分別領著檢查組人員徒步入戶，山路陡峭崎嶇難走。黃天來和顏若仙都是在農村長大，走這些山路自然不在話下，可是那些來自城市的檢查人員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會這個坎不會爬上來，一會那個溝不會跨過去。好不容易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到了農戶家所在地，可這里的農戶基本上家家戶戶都養狗，陌生人來了，狗吠聲起，這些驗收人員又哭爹喊娘怕狗。入戶后又問這問那，還要填表記錄，有些戶主聽不懂外地人說的話，無法與工作人員正常交流，這時黃天來還要給他們做翻譯……種種原因，入戶檢查驗收工作顯得特別困難而又緩慢。

日上中天，黃天來領的人員和顏若仙領的人員在一個人家戶相對集中的地方匯合，大家點對了一下，除了眼面前的這幾戶人家以外，青木箐所有人家戶都已經跑遍了。

黃天來給驗收人員指明了每家每戶，他們分頭進入最后這幾戶人家。

由于時間不早了，大家也跑了大半天，對入戶的程序也熟悉多了。這時的入戶，效率倒很高，沒過多久就全部結束了。

當黃天來他們回到林子村公所，大部分人都已經回來了。有的在院子里閑聊，有的在喝水休息。

沒過多久，遠處剛才沒有回來的，現在都已經回來了。

謝榮麟和李新福笑瞇瞇地陪著鄭碩教授，從主任辦公室里走出來。

鄭碩略表歉意地說：“各位驗收員對不住了，大家才剛回來，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需要休息，但我們必須當天事情當天了，現在必須馬上回到縣上匯總，做出最后評判。”說著向黑色SUV走去，其他成員也相繼上車。

在此起彼伏打火、發動機的轟鳴聲過后，二十七輛車子呼嘯著離開了林子村公所。

當最后一輛車子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時，目送車子離去的人們才松了一口氣——終于走了，扶貧攻堅應該畫上一個句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