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白裙女子
又是一個星期一的早上,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辦公室,整個辦公室里一下子變得一片明亮。
黃天來背對著太陽,坐在自己辦公桌前伏案備課批改作業,坐了一節課的時間,感到有點腰酸背痛。扶貧攻堅入戶調查,已經是前天的事了,可山路崎嶇,不僅開車辛苦,上山下山走路也辛苦。雖然星期天已經休息了一天,黃天來還是覺得渾身有點酸痛。他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扭了扭脖子腰桿,然后走到飲水機前接一杯水。
正在黃天來接水之時,劉若涵走進辦公室,笑著說:“黃老師,下面有一個女人找您。”
黃天來有點意外地說:“會是誰,她沒說是誰嗎?怎么不到辦公室找我?”
“她沒說,我也跟她說了,您應該在辦公室里,可她卻說要單獨見您,我也不知道她葫蘆里買什么藥。”劉若涵不解地說。
“這么神秘?看來我不去見她一下都不行了。”黃天來頗感興趣地說。
“她就在下面,您下去就能見到她了。她穿著一襲白裙,而且還很漂亮哦!”劉若涵開玩笑說。
“我一個有家有室的老男人,還被她迷住了不成?我去會會她。”黃天來說著走出辦公室,向樓下走去。
黃天來來到一樓教室前的空地,只見一個一襲白裙的女子筆挺地站在那里,眼睛打量著教室,她沒有發現黃天來的到來。
黃天來一眼掃去,女子一頭烏黑秀發披肩,瓜子臉,看來三十歲左右,白皙的皮膚,鮮嫩光滑,一看就知道是個保養很好的人。她身材苗條,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白裙包裹著的身體,凹凸有致,成熟的女人味十足。黃天來看到這個女子,不由一愣,在這鄉下,還能看到如此魅惑的女人,不是他已成家立業,也會怦然心動。但說來奇怪,黃天來看到這個白裙女子,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又一時想不起她姓甚名誰,在什么地方見過。
黃天來在腦海里迅速搜尋著,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何時何地認識的,心里猜想著她為什么要找他,而且要單獨見面。
正好這時,白裙女子轉過頭來,看到黃天來,和黃天來對視了一眼,沒有開口,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黃天來打破尷尬,說:“你好!我叫黃天來,是你找我嗎?”
白裙女子感到自己的失態,立馬紅著臉說:“是我要找你,黃老師,好久不見,您好嗎?”
從白裙女子的招呼聲中,黃天來確定了他們以前的確認識,但她現在還是沒有回想起來她是誰,只好應酬道:“我很好。”
教室外看到來了這么一個漂亮的女人,學生們都往窗外看,就連女孩子都忍不住多看幾眼,美的東西,誰又能夠做到視而不見呢?至于男生,那就更夸張了,一雙滴溜溜的眼睛盯著白裙女子看,有的張大嘴巴,有的如癡如醉,貪婪地盡情欣賞著眼前的美女。也難怪,這些學生大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正值春意萌動的年齡,這正是這個年齡階段應該有的正常反應。
學生的竊竊私語,指指點點,黃天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知道,如果讓眼前這個女子再在這里待下去的話,那整個學校還不炸了鍋?意識到這點,黃天來禮貌地說:“這位女士,這里學生要上課,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辦公室去吧?”
白裙女子說:“換個地方可以,但辦公室就不去了吧?我們去環山跑道,邊走邊說。”
黃天來頗感意外地說:“你知道我們學校的環山跑道?”
環山跑道是朝陽中學的一大特色,可以說是全國都獨一無二。因為是學校依山而建,雖說是山,其實就一座小圓山,占地不過百畝。為了開拓學生活動場所,建校的老一輩老師和學生,共同用人工挖了這一條六百來米左右的環山跑道,這條跑道猶如一條帶子,將這座山攔腰系住,形成了這獨一無二的景觀。
黃天來和白裙女子并肩走在跑道上,他轉過頭來端詳著這位女子,在她的臉龐,眉宇間的神態,黃天來覺得越看越覺得熟悉,可就是怎么想都想不起來她究竟是誰,這人究竟跟他有什么關系。想不起來她是誰,就找不到和她交流的話題,只好帶著歉意地開口問道:“不知如何稱呼?實在抱歉,剛才你說'好久不見',我可真的記不起你是誰了,請問你找我有什么事?”
“黃老師,您再看看我,我是誰。”白裙女子笑著俏皮地說,“我變化那么大嗎?還是沒有想起我是誰?”
黃天來看著白裙女子,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搖搖頭說:“我在腦海里搜尋了半天,恕我沒有讓出了來。”
“黃老師,您再想想,我給您一個提示,我是您以前的學生。”白裙女子像小孩子一樣,調皮地說。
“學生?!我好像沒有教過一個像你這樣漂亮的學生。”黃天來有點意外地說。
白裙女子害羞地搖搖頭說:“漂亮嗎?我在您的眼里,永遠只不過是那個不起眼的叫舒悅的黃毛丫頭罷了。”
“舒悅!哦,想起來了,想起來了!看我這記性,怪不得第一眼看到你,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黃天來恍然說道。
舒悅輕輕點點頭,帶著一份淡淡的憂愁說:“不錯,我就是舒悅,當年那個不被同學和眾多老師注意的孤兒。”
舒悅,黃天來完全想起來了,她是黃天來剛剛參加工作時教到的一個學生。
在黃天來的印象中,舒悅坐在教室不起眼的角落里,頭發黃亂,穿著破爛,身體羸弱,性格內向,不愛說話。經常交不上學校各種費用,問她有什么困難,她也不肯說,半年以后,新學期才開學就輟學了。
黃天來在一個周末,徒步行走兩個小時的路程,來到舒悅家家訪,就是這次家訪,讓黃天來了解了她家的情況,也是這次家訪,改變了這個女孩一生的命運。
家訪中,黃天來才知道,舒悅的母親在她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她的奶奶和父親帶著她,可她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在她八歲的時候,到別處做了倒插門女婿,接著有了他和別人的孩子,舒悅就只有靠她年近六旬的奶奶照顧。一個農村老太太,養活自己都困難,還要帶上一個小女孩,日子的艱辛可想而知。可老太太還是想盡辦法,讓孫女像別的孩子一樣生活,給她好吃好穿的,還供她上學讀書。小學離家近,食宿都在家里,學校上交的各種費用也不算高,舒悅能勉強堅持下來。六年小學后,上了初中,離家遠了,食宿都不可能在家里,這自然加重了家里的經濟負擔,她的奶奶隨著上了年紀,不能像前幾年那樣勞動,也就拿不出那么多的錢供她上學。她剛進入初中,生活上省吃儉用,可書費學費,這對她來說就是一筆天文數字,自然是交不出來了。所以,她堅持了一個學期,就被迫輟學。
黃天來了解了舒悅的特殊情況后,動員她回學校繼續學習文化,掌握知識技能,鼓勵她要對生活有信心。告訴她困難只是暫時的,美好的生活還等著她。舒悅在黃天來的說服動員下,又回到了學校。黃天來為她向學校申請免除學雜費,在自己不高的工資中,擠一點出來,接濟她的生活。舒悅就這樣才順利地讀完了初中,后來她考取了省中專,在黃天來的倡議下,為舒悅募集了一筆資金,供她上中專。后來有一位愛心人士知道了她的情況,同情她的身世,資助她讀完了中專……
黃天來此刻面對舒悅,自我解嘲地說道:“真是女大十八變啊!當年的黃毛丫頭,如今是楚楚動人的美女了,怪不得我認不出你。看到你氣質不凡,穿著時髦光鮮,應該過得不錯吧?”
“多虧當年恩師教誨,要我不要放棄希望,好好做人,努力學習。我時刻不敢忘記您的教誨和幫助,現在還算過得去吧!”舒悅感激地說。
“你們能夠有美好的生活,這是我當老師最大的愿望,至于教導你們,幫助你們,那是我作為老師的本職工作,沒有必要說感謝。”黃天來輕描淡寫地說。
舒悅轉身向黃天來深深鞠了一躬,發自內心地說:“黃老師,謝謝您!您所做的一切,對我來說,猶如再造。一句謝謝,微不足道。十多年來,我一直想當面和您說這句話,但由于種種原因,都沒有實現,這次趁著回到故鄉,才有了這個機會,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樁心愿。”
黃天來安慰說:“你這樣說就折煞我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你能擁有美好的生活,過得這么體面,我由衷為你感到高興。”
“你們當老師的偉大之處,就是總是為自己的學生著想。”舒悅說完這句話,眼睛看向遠方,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黃天來沒有馬上打斷舒悅思緒,和她默默走了一小段,才指著前面跑道邊上的文化長廊,說:“我們到前面凳子上坐坐,好好談一談。”
“好。”
坐下后,黃天來換了一個話題,問道:“這么多年沒有看見你,也沒有你的消息,你現在在哪里,從事什么職業?”
舒悅有點慚愧地說:“當年你資助我上學,學的是財貿專業。畢業后,我在一家貿易公司上了幾年班,每天都做一些周而復始的事,感到枯燥乏味。再說,我再努力工作,還不是天天替別人打工,覺得這樣沒有什么多大出息。后來,我想:替別人打工,不如給自己打工,于是自己注冊開了一個小公司,雖然這個公司不大,在世面上也不是很吃香,但最起碼能衣食無憂。我能每天做自己想做的愛做的事,也感到快樂,心滿意足。”
“自己開公司,不錯!真應了'長江后浪推前浪'那句話,年輕人敢打敢拼,這是好事,比起我強多了。”
“我也只是抱著一種試試看的心理,沒有試過,就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嗯,你說得對,不試怎么知道自己的能力。我們這代人缺少的就是你們那股闖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就把他當作是'鐵飯碗',沒有什么別的想法,如今有想法了,可時不我待,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黃老師,您不能這么妄自菲薄,我覺得您這樣挺好,工作穩定,沒有紛爭,更沒有爾虞我詐。你們工作崇高,教書育人,引導孩子樹立正確人生觀,價值觀,使迷茫的孩子走上正途,這是多少人都想從事而不得的事業啊!”
“我們的工作,也就落得一個好名聲而已,那還要遇到通達事理的人。如果遇到蠻不講理的人,有時教育孩子都成了一種錯誤。你不知道,現在從事教育的人,可以說,個個是如履薄冰,人人自危。”
“不會吧?你們無私奉獻,不僅獻出愛心和責任心,更獻出了你們的青春熱血,你們的職業是天下最光輝的職業,應該得到全社會的敬仰和尊重。怎么會成為如今的這個樣子呢?”
“怎么會這樣,這也是我一直在尋找的答案。”
“那您找到了嗎?”
“恕我愚昧,說來慚愧,還沒有。”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