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射入了妮婭的額頭，但是下一瞬間，她的身影就消失了。

原來，剛剛被打中的，只是她的殘影而已。

在蘇哲的身旁，妮婭的身影迅速變得稀薄，像是瞬間蒸發(fā)了一樣，不到0.01秒時間就已經(jīng)完全透明，失去了蹤影。

然而轉(zhuǎn)眼間，她又憑空出現(xiàn)在了500米外更接近子彈射出點的方位上。

遠在七公里外，一幢摩天大廈頂部的天臺上，一位趴在狙擊槍后面的，身穿特種作戰(zhàn)服的年老女性，忍不住“咦”了一聲。

來不及驚訝，她馬上壓低槍口，重新上膛子彈，朝著突兀位移后的妮婭又放了一槍。

妮婭第一次閃現(xiàn)到蘇哲的身邊時，通過防護罩上的波紋形狀，確認了子彈飛來的大致方向。

第二次閃現(xiàn)之后，她透過瞄準鏡，鎖定了趴在大廈頂上的女狙擊手，同時也看清了對方快如閃電的拉栓動作。

離我這么遠？

在這個距離上，妮婭是沒有必勝把握能打得中對方的。

驚疑不已的她還來不及瞄準，女狙擊手致命的子彈就又一次打到了她的眉心位置。

驚駭之下，妮婭的機械瞳孔猛然放大，她下意識地就使用了第三次，同時也是最后一次閃現(xiàn)機會。

子彈再次穿過她的殘影，而她的本體，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更朝前大約500米的地方。

女狙擊手的嘴角還未完全勾勒出笑容，眉頭就立即又皺了起來。

這是什么科技？

不等細想，女狙擊手再次以一個堪稱恐怖的反應(yīng)速度壓低槍口，重新拉栓上膛，朝著妮婭，又一次果斷地發(fā)動了狙擊。

這就是傳統(tǒng)重型狙擊器材不妙的地方了，為了保證威力而犧牲掉上彈速度，不如智能狙擊器械可以自動上膛。

當然，對自己的技術(shù)擁有足夠信心的狙擊高手，都是更傾向于使用這種老派但威力驚人的霸道武器的。

妮婭閃現(xiàn)之后，幾乎毫無縫隙地，就銜接上了抬槍和射擊的動作。

她的重狙，是本來就上好了膛的！

兩顆相向而行的子彈在空中相遇，擦身而過，帶著筆直的火花尾跡，擊向了各自朝著的目標。

妮婭的子彈射進了女狙擊手的瞄準鏡，從鏡筒中貫通出來，由眼窩擊入，打穿了那人的右腦。

而女狙擊手的子彈，則是打中了妮婭的肩膀，把她打翻在了廣場冰冷潮濕的地磚上。

妮婭輕哼了一聲，疼得把身子弓了起來，蜷縮成了一彎新月。

她鮮紅瞳孔注視著的方向，六公里外的大廈之巔，女狙擊手緩緩的放開了握槍的雙臂。她的頭側(cè)著，把臉枕在了天臺邊沿的石埂上。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女狙擊手大張著左眼，嘴巴微微開合，似乎喃喃說著什么，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好快的槍。

她在心里想。

但我更快。

這位年近六十的狙擊大師，在生命即將燃盡之際，仍舊沒有遺失好勝之心。

如果年輕二十歲，贏的會是我……

確信自己只是輸給了歲月，這位從摩爾堡再到伊川，最后駐留在神濱征戰(zhàn)了一輩子的傳奇女戰(zhàn)士，祥和地閉上了眼睛。

怎么就停在了哈紐曼這鬼地方呢……

撫著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重狙，女狙擊手的臉上帶著似是自嘲又仿佛微笑的表情，安靜的死去了。

直到這時，三聲接連不斷的槍響，才傳到了蘇哲的耳朵里。

不等搞清楚勝負情況，蘇哲就趕忙解除了護罩，轉(zhuǎn)頭朝著躺在地上的妮婭狂奔了過去。

“妮婭！你沒事吧！”

被蘇哲發(fā)著抖的雙手扶進懷里，妮婭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贏了。”她說。

“嗯。”蘇哲掀開衣領(lǐng)，查看了一下她肩上的傷勢。

“好疼……”妮婭說。“明明是機器人，怎么會這么疼……”

“笨蛋！”

蘇哲丟掉頭盔，從腰間的挎包里掏出一瓶噴劑，封住了妮婭肩上的彈孔，止住了她生命體液的流失。

“疼是為了讓你長點記性！干嘛打得這么拼？會死人的好不！”

“嘿嘿，反正我贏了……”

大獲全勝的妮婭，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她想要休息一下。

蘇哲無奈地搖了搖頭。

就在他把她攔腰抱起，打算撤離的時候，一個身份不明的未知賬號，在距離不遠的地方主動連接上了他的熱點。

“你好，方便談一談嗎？我沒有敵意。”

蘇哲沒想到在這附近居然還有人監(jiān)視著，剛剛放松的精神立刻又戒備了起來。

“你誰？”

蘇哲一邊回著對方信息，一邊把手摸向了挎包里的油燈，打算情況不對就直接傳送走人。

廣場另一邊的濕地森林邊緣，緩緩出現(xiàn)了幾個裝備了光學迷彩的人影。

隨著他們把衣服上的光線透射玻片逐一關(guān)閉，蘇哲看清了，來的是一群西裝革履的東方面孔。

為首那個身材瘦削的男子，還沒走過來，就遠遠地向蘇哲再發(fā)了條訊息過來。

“你別緊張，我就說個事情。我老爸的腦袋，貌似現(xiàn)在在你手里。”

那人漸漸走進，蘇哲這才看清了他瘦削的五官，以及嘴角那儒雅而又夾雜幾分玩世不恭意味的薄涼笑容。

“我是宮崎涼介，閣下怎么稱呼？”

好嘛，太子來了。

蘇哲把妮婭放回廣場上，然后解下腰間掛著的合金密碼箱，朝前丟了出去。

“東西我放這了，讓我們走吧。”

看到裝著自家親爹腦袋的箱子被丟到了跟前，宮崎涼介的眉毛輕輕挑了一下。

“不合適吧。”他說。“里面裝著的，好歹是家父的尊首。”

“抱歉。”蘇哲頷首道。“無意冒犯。”

宮崎涼介把箱子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塵土。

“放心，我說了，我們沒有惡意。剛剛被你們打死的，并不是我們的人。”

對于這個說法，蘇哲竟是毫不懷疑的就接受了。

“我知道。”

“你知道？”宮崎涼介反倒有些驚訝。

“沒猜錯的話，他們是史密斯的人。”

蘇哲的話讓宮崎涼介來了興趣。

他抱起手，饒有興致地重新打量起了面前這個容貌清秀但性格老成的少年郎。

“哦？據(jù)我所知，史密斯，是你的雇主吧？你怎么知道他打算殺掉你的？”

再檢查了一遍妮婭的傷口，蘇哲重新扶起她，把她背到了背上，這才回答說。

“他說漏嘴了，他說會給我安排一個保護過凱撒大公的保鏢。但問題是，那位米哈娜是宮崎老總的貼身安保。如果她是他的人，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怎么會不知道有人取下了你老爹的腦袋呢？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事情就是他干的。”

稍稍停頓，他又補充了一句。

“再說了，是有多傻叉才會急著讓我把這顆寶貝腦袋給別人送過去？自己留著不香嗎？”

暗暗分析了一下蘇哲的思路，宮崎涼介贊許地點了下頭。

“聰明人。那既然如此，你為什么還過來了呢？”

這話一出，蘇哲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

“都是……金錢的誘惑呀。他還有四個億的尾款沒付我，我就想著，萬一他沒什么壞心思呢？要不賭一賭……那可是四個億啊！”

“能夠理解。”宮崎涼介輕輕笑了。“可惜的是，他的賬戶里，最多只剩下一個億了。他在外面胡亂投資已經(jīng)賠了不少，現(xiàn)在可是欠了一大屁股債的。”

一聽尾款無了，蘇哲臉色難看了下來。

“狗東西，居然給老子畫餅！”接著，他話鋒一轉(zhuǎn)，似乎又打起了宮崎太子爺錢包的主意。“說起來，宮崎先生對史密斯的滲透工作做得還真是徹底啊，連他的存款信息都一清二楚。”

面對著潛在的顧客，蘇哲的表情變得柔軟了起來。

“兄弟，你看哈，我把令尊的頭部也給你送過來了，他那邊結(jié)不了尾款的話，你看看，是不是能給點辛苦費啥的，意思意思？”

看到眼前這小子居然如此貪婪，而且臉皮厚，宮崎涼介的臉上露出了頗為玩味的笑容。

“別啊兄弟，咱倆才剛認識吧，哪這么熟了？家父的頭，也不是我請你送過來的，你說是吧？”

“欸，這么說就沒意思了！你看，我不也幫你除掉了三個你們公司的內(nèi)鬼么。”

宮崎涼介掃了眼紀念碑下那兩個接頭人的尸體。

“米哈娜，那個女狙擊手，你確定她已經(jīng)死了？”

趴在蘇哲背上的妮婭，眼睛都沒睜開，冷冷回了一句：

“一槍斃命，打穿了右腦。”

賽博時代，哪怕科技已經(jīng)非常先進，人的各種器官都可以更換為義體，大腦卻依舊還是不能取代的。也就是說，如果腦部被擊穿，哪怕再頑強的人，基本也是沒有活路的了。

“好身手。”宮崎涼介贊嘆道。

他托著手，思忖了一會，對蘇哲說。

“這樣，我也可以再付給你三個億的酬金，前提是你能幫我暗中除掉史密斯，外加他剩余的黨羽。我會給你一份名單，你也知道，作為一起共事過的同僚，我是不太方便直接出手對付他的。”

雖然總?cè)胭~縮水了一個億，要干的活兒還增加了不少，但一聽有錢賺，蘇哲還是忙不迭的就答應(yīng)了下來。

約定既成，宮崎涼介直接就給蘇哲轉(zhuǎn)了三個億過來，這讓小蘇老板受寵若驚得差點叫出了聲。

“臥……槽？”

“我相信你。”宮崎涼介說。“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你也知道，收了錢卻不辦事的話，在下作為宮崎百貨的未來管理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善罷甘休的。”

“明白！明白！”蘇哲樂得直笑。“您是老板，您說了算！”

看著蘇哲春風般的態(tài)度，金主太子滿意地點了下頭。

隨后，他又滿懷好奇地問了一個問題。

“說起來，剛剛你背上的女槍神打槍的時候，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xiàn)，那是用了什么技術(shù)？”

蘇哲表情一僵，隨即打起了哈哈。

“嘿嘿嘿嘿，商業(yè)機密啦！宮崎老板你就別問啦！如果我說是光學迷彩和氮氣加速，你信不信？”

見蘇哲不想說，宮崎涼介也就不多探究了。

他爽快一笑，上前握了下蘇哲的手。

“你說是，那就是吧。合作愉快，再見。”

就在宮崎一行人轉(zhuǎn)過身準備離開之際，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妮婭卻突然冒出了句話來。

“先等一下。”

眾人回頭，宮崎涼介看向妮婭，問道：

“槍神小姐還有什么事？”

妮婭睜開眼，目光銳利地盯著他，質(zhì)問說：

“你左眼里裝著的那個，帶有蝎子印記的生物光圈，是在哪里，跟什么人買的？”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臥蠶，宮崎涼介沒有隱瞞這件事情。

“哈紐曼的黑市里，找一個伊川浪人買的。我這里還留著訂單記錄，想看的話，可以發(fā)給你們。”

注意到蘇哲和妮婭的神情都有些不對勁，宮崎涼介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你們在找他？那是什么人？”

蘇哲眉頭緊鎖，喉頭動了動，告訴宮崎涼介說：

“那是，妮婭的仇人。”

“哦？是多大的仇，能讓槍神小姐對這么一個小小的微縮印記如此關(guān)注的？”

蕭瑟寒風里，蘇哲沉默了許久，才咬著牙說出來了四個字：

“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