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刺骨的電解液里，蘇哲的靈魂已經脫離大腦，飛了出來。

在他手上的禁魔鐐銬被腐蝕掉的那一刻，一息尚存的蘇哲，朝自己發動了一項亡靈召喚術，在肉體完全被消解完畢之前，把自己的靈體給抽離了出來。

于是，這團量子態的意識體，恢復到了它剛來到這個世界頭幾年時的模樣。

看不見，摸不著，也感覺不到。

除非用靈能探測儀檢測它所在的空間區域，否則，一般人類，是絕對沒有辦法發現它的存在的。

守在儀器前的軍醫，眼看著玻璃罐里的蘇哲融化得只剩下了大腦，卻完全沒法在賽博處理器中讀取到他的記憶，急得大汗長淌。

“怎么回事？”

軍醫跑到操作橋上，盯著下面的溶液看了一會兒，指示幾個守城軍說：

“你們，拿那個惰性塑料勺，把之前那老頭的腦髓給撈出來。”

看樣子軍醫判斷，系統讀取不到蘇哲記憶的原因，是同樣漂浮在電解液里的老杰克的腦子，在干擾微電流連接。

意識體懸空在整個研發中心的最上方，蘇哲用不知道來自于哪里的全景視角，注視著整片廠房里的一切。

停留在一個更高維度上的它，看到了事物的無限細節。

它能看到人類表皮下的肌肉和骨骼，看到義體里面的齒輪運轉，看到光纜之中的訊號流通。

在記憶解析裝置的固態硬盤里，蘇哲看到了刻于盤面上的微小字節，看懂了無數個0和1組合而成的帶意義的語句，它能直接看懂硬盤上的代碼。

再把視線拉高，閱讀著空氣里的無線電訊號，蘇哲的意識體，完全連接進了賽博網絡里。

身穿俠客服的虛擬形象，出現在了一片由數碼組成的模擬星空之上。蘇哲抬起雙手，把整個星球上所有傳輸中的數據所構成的賽博宇宙，捧到了眼前。

「全知」

這是蘇哲此時，對自己認識水平的評價。

快速檢索了一遍加密儲存在研究中心服務器里的，從坎貝爾的密室里剪切過來的研究文檔，蘇哲知道了，以黎倫薩的高層們，究竟是在隱藏著什么。

「靈晶石，由自由意識體（靈魂）蘊含的元能量（初始之光）凝結而成。」

「永生，乃洞悉奧能的必要契機」

「永生途經一（熵減路線）：意識上傳，放棄肉體，機械飛升。弊端：失去肉體，失去欲望。」

「永生途經二（熵增路線）：肉身不朽，靈魂永駐，物種進化。弊端：失去理智，失去人性。」

「永生途經三（熵互補路線）：意識上傳，重歸肉身，吐故納新，以達永恒。弊端：無。」

……

通過坎貝爾的研究文獻，蘇哲得知了許多有關奧術的真相。

比方說，某個意識存在想要使用奧術的基礎條件是，在無數條可能出現的世界線中，至少能夠有一次，它成功維持住自身的存在，抵達了宇宙的盡頭。

只有在宇宙的「最終坍縮」里，這個意識體仍舊能維持自我，成功回歸到「本源」之中，如今的它，才能借助與未來的聯系，洞悉宇宙運行的「規則」，從而進一步利用這些規則，篡改世界的現狀。

換句話說，能永遠存在于賽博網絡中的數字化自由意志，是有可能做到永生的，因此它們能看懂和使用奧術。

擁有著不朽的身體，日夜游蕩于無人荒野上的異獸們，也是有可能永生下去的，所以它們也能利用奧術。

只不過，這兩種存在中，絕對理性的數字意識，已經沒有了欲望，沒有了做任何事情的動力，自然也就不會想到要去研究和利用奧術了。

而異獸，雖然被無窮無盡的殺戮欲望支配著，它們卻因為絕對瘋狂，已經失去了可以用于思考的理智，也沒法控制自己去有序利用任何的奧秘與規則了。

只有量子形態的蘇哲，身為靈魂意識體的他，能在遭受住時間侵蝕的前提下，保留住致知的欲望和冷靜的思維。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里，世界上，都只有他一個人，能夠使用奧術。

但他并非空前，也不絕后。

畢竟，在他降臨之前，這個世界上就已經存在洞悉了奧術的人，留下了記載得有各類奧術用法的古老法典。

而現在，永生神教的創始人卡俄斯，撰寫出了可以把理性和瘋狂硬性結合到一起的理論。而他的信徒坎貝爾，在此基礎上，改進出了更具可實現性的“嫁接”永生技術。

坎貝爾的所有血腥研究，只是為了達到一個目的：

「重新賦予上傳了靈魂的數字意識體以回歸的肉體。」

耕耘十年，他的實驗成功了。

蘇菲，就是他集合了畢生心血所打造出來的永生產物。

……

身為意識體的蘇哲，理解這批研究理論的效率快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

只用了十秒不到的時間，它就完全消化了坎貝爾多達百萬字的研究論文，理解了蘇菲死后重生的原理。

是的，在十年前的爆炸里，年幼的蘇菲死去了。

那一天，向電蝎組織妥協了的坎貝爾，趁著蘇菲的大腦仍舊鮮活，利用永生神教的技術，把她的意識，上傳到了賽博空間中去。

然后，他給她造了一個新身體。

看透了整個事情的脈絡，身為意識體的蘇哲，為自己的復生找到了理論依據。

十幾年前，它獨自飄浮在極地雪原之上的時候，也是以這樣一種解讀一切的目光在注視著整個世界的。

可惜的是，當時在極地，它目力所及，能看到的內容實在太少。

除了無邊的雪和海，就是日月與星辰。

而現在，這種玄妙的全息閱覽狀態，也維持不了太久了。

蘇哲察覺到，作用于自己靈魂的喚出法術時限已經接近到了尾聲，再不尋找到合適的宿主，自己就沒法再回到「生」的狀態，只能長時間做個量子態的意識體了。

這個時長，可能是幾百年，也許是上千年，說不準。

畢竟世上沒有那么多的卡文迪許，會開發出靈能檢測儀，專門跑到極地去捕捉意識靈體的。

于是，它開始專心搜尋能承載自己靈魂信息的現實構造體。

如果這里是太平間，或者墓地，那事情就好辦了。

找一具剛嗝屁的尸體，附身上去重啟一下就萬事大吉了。

但這里，是以黎倫薩城防軍的研究中心啊。

除了大門口，有一只因為亂吃自己過期的糞便被毒死了的警犬，哪還有什么尸體？

不要啊！我不要變成狗啊！

感覺自身的存在變得越來越稀薄，擔心無法回到人世的蘇哲，無比焦急。

《女仆與狗》《忠犬蘇哲》《賽博看門狗》《狂犬日記》《我轉生成了狗頭法師》《汪星崛起》……

心中閃過一串莫名其妙的念頭，蘇哲絕望的想道：

難不成，我蘇某人，真的就要開啟狗一樣的人生了嗎？

罐中的大腦逐漸熄滅了藍光，離體的靈魂即將完全靈體化的最后一刻，蘇哲的意識體，目光掃到了研究基地外側的一個軍火儲備倉庫。

好吧！

能不做狗了，它的精神振奮了起來。

我將以高達形態出擊！

……

以黎倫薩最高聳的大廈頂樓，妮婭揮舞著蝴蝶刀，已經向麥爾薩斯強攻了數十個回合。

雖然她的速度已經快到了極致，但始終差了一步，每次都被刀尖下的麥爾薩斯極限開出時停，閃身躲掉了。

連續使用了十幾次時停，麥爾薩斯的機械心臟已經非常吃不消了。

而超頻過久的妮婭，也渾身每個關節都冒出了黑煙，好像隨時都會爆炸開來的樣子。

再堅持一下，這個小妞就不行了……

打著這樣的主意，麥爾薩斯咬咬牙，又一次發動時停，往后退出了十幾米，與身前的妮婭拉開了距離。

在直升機小隊全體墜落之后，那邊的腐爛巨人，也已經把鋼鐵外殼縮回到體內，恢復成骨骼，帶著蘇菲開始朝大廈下方逃離了。

坎貝爾沒有過來支援妮婭的意思。

這也正是妮婭所期望的，有這么塊大爛肉帶著蘇菲堵在身邊，實在是太礙事了。

聽到身體里發出了金屬融化錯位的聲音，妮婭知道，自己必須要殺死比賽了。

她從胸前的吊墜里，取出來了最后一瓶奧術法器。

拔開袖珍小瓶上的蓋子，她把里面泛著白光的水銀質液體，倒在了兩指之上。

閉上眼睛，把兩個指頭往兩邊眼皮上橫向一抹，妮婭睜開眼，瞳孔中，冒出了銀色的光華。

有著量子因果律的加持，她的雙瞳，已經能看見物體周圍的「死線」了。

“下一刀，要你命。”

她抬起手中的蝴蝶刀，指著麥爾薩斯下了最后的通牒。

看出妮婭已經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麥爾薩斯打開機甲各縫隙處的出風口，放出了體內集聚了許久的廢氣。

他迅速給引擎和處理器降溫，準備再發動一次時停，無論如何，要把妮婭給拼掉了。

“大言不慚！來吧！”

把脈沖能量盡數傳輸到拳頭上，麥爾薩斯大喝一聲，一腳踏碎下面的天花板，朝著妮婭暴沖了過去。

妮婭也再次超頻，化身成一道帶著藍色尾跡的火焰人影，正面沖向了來勢洶洶的麥爾薩斯。

刀與拳相距不到五米，即將交鋒之際，麥爾薩斯突然冷聲一笑，發動了時停。

妮婭的身形頓在了空中。

巨漢猛的向側邊發力，改變了沖擊方向，從女機械人的身側滑了過去。兜了一個半徑將近三米的圈子，他繞到妮婭的身后，解開了時停。

“去死吧！”

麥爾薩斯的鋼拳轟向了妮婭的腦后，而剛剛從時停中恢復回來的妮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慣性，依舊把刀刃，斬向了空無一物的身前。

噗嗤！

一聲悶響過后，一顆機械頭顱，飛旋著掉落到了天臺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