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清晨。

一名斥候滿面風塵，汗水流淌，在臉上畫出一道道的泥土印痕。

他猛催戰馬，如離弦之箭，遠遠看見中路先鋒營，舉起手中的令牌：“緊急軍情，開門！”

守在門口嚴陣以待的南唐將士辨認出是自己人，立即揮手，簡易的轅門吱呀呀敞開。

斥候馬不停蹄，沖入大營，觸目所見，軍營一片戰后的忙亂。

斷臂殘足的士卒躺在擔架上，被快速抬往軍醫處，哼哼啊啊的痛苦呻吟，訴說著戰爭的殘酷。

斥候對此早就見怪不怪，直接來到中軍帥帳，翻身下馬，緊跑幾步，高聲道：“報——”

“進來！”鐵勛的聲音響起。

斥候三兩步跨進大帳，并未抬頭，單膝跪地，“報！周軒所部三萬人馬已集結完畢，大軍向西南方運動，目標直指靜云府！”

“靜云府？”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一個是書生模樣的青年人，手里握著一卷書，臉露震驚神色，正是李玄機。

另一個則是江流。

“怎么會是靜云府？”江流習慣性地摩挲著手中的匕首，眼睛微瞇，似乎在閉目養神。

一身勁裝，背插雙劍的慕辰在旁邊干瞪眼，卻幫不上任何忙。

術業有專攻，面對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他兩眼一抹黑。

上一場大戰，他根本沒有參與。

不過卻見證了江流調兵遣將的老辣。

之前分出三千兵馬，接替左先鋒營威懾虎牢關，江流所部才七千人。

面對北岳名將周軒，江流及時將右先鋒營調回，兵力勉強達到一萬兩千人。

但他硬是以這一萬兩千人擋住了三萬敵軍，并殲敵八千，自身損失不到兩千。

上下一心，同仇敵愾是一方面。

江流靈活多變的打法和詭異莫測的出兵，才是最重要的。

當然，這都是利用了北境的地勢，大戰的地方溝壑縱橫，土石林立，為大軍行動提供了極其有利的條件。

但是面對雖然分散，但是總數十萬人的北岳大軍，形勢岌岌可危。

梁正已經遣軍急行，三萬大軍還需一日方到。

縱使兩軍會合，加起來才四萬多人，仍然有些勢單力孤。

昨日得到消息，分出去威懾虎牢關的三千人已然被北岳大將明非道包了餃子，恐怕兇多吉少。

明非道用兵詭譎，個人修為也極高，雖然帶領兵馬才兩萬，但已連下三座城池。

“江帥，趕快馳援靜云府吧！”李玄機上前。

經過一次大戰，書生臉上多了些剛毅和勇武，親自上陣殺敵，他的心境得到了錘煉。

但是牽扯到治理過的靜云府，就無法保持冷靜了。

“稍安勿躁！”江流睜開眼，目光落在了靜云府南邊的玉和關，以及更往南的彌河。

“江帥！難道周軒的目標不是靜云府？”徐明也想到了一種可能，問道。

“你看！”江流手指畫了一下，“周軒往南其實有兩種選擇，一種是穿過靜云府，取玉和關，渡彌河，然后直插我南唐腹地，到時候天高地闊，任憑他折騰，我南唐腹地將會哀鴻遍野。”

“絕不能讓他過靜云府！”書生再次出聲。

江流不理他，“還有一種選擇……”說罷他又畫了一條線。

“佯攻靜云府，其實轉道攻占云門山，在云門山這里占據制高點，然后與尉遲衍風配合，截殺進入北境的大軍！”

“梁帥！”徐明驚叫一聲。

“不可能！”光頭道士須彌子摸了摸光禿禿的下巴，“貧道推演，并未出現這種情形?！?

雪容顏不在，小道姑光顧著吃，推演了兩次出現完全不一樣的結果，直接撂挑子了。

于是，須彌子再次擔負起了道門推演的任務。

只是頭發也光，胡須也光，讓他悲傷不已。

“北岳國出兵十萬，你可曾推演出？”鐵勛白了他一眼。

堅信情報才是第一位的他，對道門低階修士的推演，一直瞧不起。

你負責祭出星云盤，遮蔽對方推演就行了！

江流也點點頭：“戰場上本帥只憑情報分析，如果依靠推演，本帥不可能一步步走到現在?！?

須彌子臉色尷尬，之前大戰，須彌子推演半天，給了一種可能。

但當時江流并沒有采用針對性的戰術，結果也印證了這一點，道門推演出的可能，只是對方的誘敵之計。

“那該如何是好？”小道姑啃著豬腿走到跟前。

江流見她，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慕辰一把將她拉回來，“別鬧！”

束清現在已經獲得了“八姑娘”的稱號。

一頓飯八根豬腿，已經快把大軍吃窮了，現在伙頭軍一到飯點就發愁。

“八姑娘不會變成十八姑娘吧？”大師傅說道。

“別變成二八就行！”另一個嘆氣。

“祈禱別變成三八！”最后一個咧了下嘴。

他實在不敢想象，一個小姑娘面前擺著三十八根豬腿是什么情景。

“目前不能再分兵，為今之計，只有選擇其中一個可能，作出應對。”江流沉聲，匕首猛地插入刀鞘中：

“徐明，傳本帥令，傷病之人留下，其余人輕裝簡從，只帶三日口糧，迅速前往云門山，為后續大軍進入北境，爭取時間?！?

“末將遵命！”徐明高聲應答，立即傳令下去。

“江帥！”慕辰想了想，開口。

“你可是要離去？”江流屏退左右，只留書生和小道姑束清。

“法師交代，發生五萬人以上混戰方可離開?！蹦匠降馈?

五萬人的混戰，就是五萬人的因果、氣運、命數等的大雜燴，這等規模超越了道門修士推演的能力范疇。

一境修士也不可能！

雪容顏讓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離開，就是徹底斬斷他之前的一切。

讓外人對他在北境的一切再不可窺探。

“原來如此?！苯鼽c頭。

“卑職想留在軍中?！蹦匠秸f出了自己的想法。

“本帥知你是劍修，目前已經踏入八境，但是面對幾萬大軍，你的作用有限，還是按照法師交代，等待合適機會離去才是。”

江流目光放遠，透過門簾縫隙看著帳外忙忙碌碌的士卒，眼光變得柔和。

“可是……”

“云京城更需要你！”

江流拍了怕他的肩膀，繼續說道：“本帥已經傳書回去，相關調查已經啟動，而且陛下似乎也在著人查探，但這些都需要一個熟知內情和擅長謀劃之人，你，最合適?！?

慕辰默然。

小道姑在旁邊放下只剩骨頭的豬腿，吧唧吧唧嘴，看著慕辰的左側臉，眼睛放光：“還不飽……”

江流一個趔趄。

慕辰無奈搖頭。

不過倒是有些羨慕，起碼束清心里沒那么多事，活得開心自在。

一個時辰后，大軍整束完畢，集結出發。

慕辰與書生同乘一匹戰馬，小道姑單獨一匹，跟在江流身邊，策馬揚鞭。

作為六境道門修士，法師弟子，她祭出高品級星云盤，籠罩江流等人，即使圣境強者也無法推演出他們的真實方位。

“慕兄，在下將你的詞冠名為《破陣子·李玄機征討北岳》，慕兄沒什么意見吧？”李玄機坐在后面，“吐氣如蘭”地說道。

“滾！滾！滾！”慕辰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咆哮道。

看在他要上戰場的份上，慕辰最終讓他冠名，可是這貨竟然把自己的名字加到題目里。

恬不知恥！

厚顏無恥！

無恥至極！

這貨已經連續顯擺好幾天了，此刻竟忍不住又拿出來念叨……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就說慕兄大度，哈哈……”李玄機對慕辰的態度不以為意，笑出聲來。

一首千古絕唱，以他的名字命名，他李玄機必定名垂青史。

以后所有人吟誦這首詞，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而且一首詞竟然讓他的才氣達到了七境巔峰，經過殿試，就能步入六境了。

書生心里得到了極大滿足。

這時候，忽聽慕辰在前面幽幽說道：

“青海長云暗雪山……”

“咦？慕兄？”李玄機眼睛一亮。

慕辰又吟詩了？

是不是又是千古絕句？

是的話自己是不是有機會再次命名？

一想到這里，他的心里立即火熱，然后不由自主地抱緊了慕辰。

“咳咳！”慕辰被他火熱的雙臂勒得喘不上來氣，怒道：“松手！”

“呃……哈哈……”李玄機發現自己的異常，笑著掩飾，“馬速太快，在下怕摔下去！”

慕辰不理他，深吸一口氣，繼續：

“……孤城遙望玉和關。”

李玄機側耳傾聽，眼放光明，雙手無處安放，抓了幾下，只能緊緊握拳。

穿過靜云府就是玉和關，他是知道的。

“黃沙百戰穿金甲……”

聽到這句，李玄機眼睛猛地一亮。

千古絕句！

他敢肯定，最后一句如果保持同樣的水準，或者能夠點睛，絕對又可以傳頌千古。

李玄機期待著，期待著……

但，至此，沒有了下文。

一直到云門山腳下，慕辰再也沒說一句話……

“……”李玄機內牛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