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慕辰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阿彌陀佛！”旁邊的和尚適時出聲，“施主可否聽貧僧繼續(xù)講經(jīng)說法？”

慕辰想了想，聽著誦經(jīng)聲入眠，是不是會有上課睡覺那種效果？

于是，點點頭：“好！你講吧！”

和尚顯然沒想到慕辰這次會如此好說話，愣了愣，緩緩出聲道：

“問曰：何謂棄樂棄苦？

答曰：于四禪定中棄樂心苦心。

又言，棄名樂名苦也。

問曰：樂心苦心于第四禪言何時得棄？

答曰：于第四禪定門中棄也。

問曰：何處身苦滅盡。

答曰：如經(jīng)所說，佛語諸比丘，離欲清凈已，即入第一禪……”

慕辰聽著晦澀難懂的經(jīng)文，皺眉不語。

一邊聽一邊神游天外。

忽然，他感覺腦海里有什么東西正慢慢清晰起來。

片刻后，打斷他：“等等，和尚，你這些經(jīng)文是勸人悟道修行的？”

“阿彌陀佛，施主此言何意？”和尚瞪著一雙兇惡的眼睛，不解。

月光下他的樣貌嚇了慕辰一跳，稍微緩了緩，問道：“你所言佛法都是勸人放棄苦樂，但，我想問一句，佛是什么？”

“佛？”和尚打了個稽首，“佛尊曾言，佛乃覺悟，吾等被世俗迷惑，如若覺悟，便是佛。”

“覺悟？”慕辰笑著搖搖頭，“怎么覺悟？”

“聽經(jīng)講法，便會覺悟。”和尚對答如流。

“聽經(jīng)講法，覺悟者幾何？”慕辰問。

“覺悟者不知幾何！”

“你來自哪里？”慕辰又問。

“佛域！”和尚微笑。

“覺悟者是否都在佛域？”

這話一出，和尚笑容僵在臉上，半晌，點頭：“確實，幾乎都在佛域。”

“你來南唐，度化了幾人？”慕辰問道。

“來南唐半年，度化一人。”和尚神情低落。

僅度化了一人，然后就被以擾亂治安之名，扔進了監(jiān)牢……

有時候他甚至會懷疑，南唐人難道與佛域人，不是一類人？

“為何無法度化？你想過沒有？”慕辰道。

“聽不進經(jīng)法，如施主你！”和尚早就深有體會。

但是他鍥而不舍，起碼慕辰已經(jīng)被動地聽了很久。

“為什么聽不進去？”慕辰追問，“你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為什么聽不進去？”和尚皺眉。

他的眉毛很粗，配合眼睛一副兇惡狀，這時一皺，更顯猙獰。

“因為你的佛法無法助人解決困境，只能逃避！”慕辰一針見血。

“逃避？”和尚一愣。

“是啊，你看，你剛才也一直在說放棄苦樂，但是世俗眾人如何能夠一朝放棄苦樂？他們沉迷于苦樂無法自拔！”

“阿彌陀佛，眾生苦海，佛尊所言不虛。”和尚吟誦佛號。

“和尚，你要想眾生信佛，那就要助他們解決眼前的苦難，度人不是靠自我逃避，你得幫他們才行！”

慕辰前世雖然對佛法沒有深研細究，但通過電視廣播新聞等等，耳濡目染也知道很多。

“如何助他們解決苦難？”和尚皺眉。

“你得分析啊，他們現(xiàn)在遇到了什么困難？他們最需要的是什么？比如，他們被人追殺，你救下他們！比如，他們缺衣少食，你接濟們！比如，他們遭遇外族入侵，你幫他們……”

慕辰如數(shù)家珍，“世人不勢力者少之又少，沒有好處，哪會有人聽你講經(jīng)說法？”

“被人追殺……救下？缺衣少食……接濟？遭遇外族入侵……出手？”和尚陷入深思當中。

“是啊！”慕辰一副語重心長模樣。

“世人都勢力？沒有好處不會聽經(jīng)說法？”

“嗯嗯！你們佛域眾人耳濡目染的都是佛法，加上佛門在佛域很有地位，所以很容易被度化，但是既然來到了世俗，那么面對的就是另外一類人，你必須深入實際，調查研究，找出問題，針對解決，這才是正道！”

這些話上一世早就成為了普世觀念，慕辰隨口就說了出來。

可是在和尚耳中，卻猶如雷鳴一般，讓他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深入實際，調查研究，找出問題，針對解決……”和尚呢喃。

聽到這么熟悉的話，出自另一個世界一個和尚之口，慕辰感覺非常親切，點頭并做了個指向的手勢：“Bingo!”

“兵……狗？”和尚一臉懵逼。

“就是對的意思！”慕辰無奈解釋。

幾千年的文化差異，還真是無法順暢交流啊！

不過跟他胡扯了一通，慕辰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看和尚木木的樣子，皺著兇惡的眉毛沉思，慕辰打了個哈欠，道：“你先想著，我先睡了！”

說罷，倒頭。

呼嚕聲很快響起。

……

第二日清晨。

早朝散后，大臣們三五成群地走過金水橋，出了皇宮大殿。

“中丞大人！”邵華成在后面喊住不緊不慢前行的方子柒。

御史中丞在朝堂上扮演的是一個不討好的角色，所以一般很少有人和他們結交。

此刻，方子柒周圍沒有任何人與其同行，就是最好的證明。

聽聞呼喚，方面大耳，三縷墨髯的御史中丞回過頭去，發(fā)現(xiàn)了一張笑瞇瞇的臉。

“原來是邵大人！”方子柒拱手。

太尉執(zhí)掌軍方，具有絕對的實權。

眼前的邵華成雖然一副笑面虎的模樣，但是沒有任何人敢質疑他的權威。

“方大人今早再次彈劾圣上和長公主，實在是勇氣可嘉啊！”

邵華成說一個嚴肅的話題，也一副笑瞇瞇的模樣，讓人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

“邵大人過獎！”方子柒客氣道：

“本官彈劾圣上，是為了讓圣上認識到身為天子的職責。我南唐正與北岳交戰(zhàn)，如果后方不穩(wěn)，或出現(xiàn)動搖國本的事情，將對我南唐產生致命的影響。御史臺職責所在，這些事也只能本官出面了。”

“可是大人想過沒有，如果大人彈劾之事果真如此，那么，公布出來，是不是將會極大地動搖我南唐大軍的軍心呢？”邵華成眼睛一瞇。

“捂著蓋著，朝野上下一片猜疑，敢問大人，是好還是不好？”方子柒施禮回道。

“哦？方大人的意思是，與其遮掩不如主動公布？”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方子柒抬頭：

“大人久居廟堂，閑暇時可去街道茶館，鄉(xiāng)野田間轉轉，聽聽我南唐民眾對朝堂上的老爺們是何評價？對北境之戰(zhàn)是何態(tài)度？對之前南唐皇宮中的事情以及前幾日四處搜捕的行為是何猜測？”

“哦？看來方大人了解的很清楚啊？”邵華成呵呵一笑。

“只是不想我南唐子民失去對朝堂的信任，失去對未來的信心罷了！”方子柒正色。

“那是不是也意味著，失去對……圣上的信心？”邵華成眼睛一瞇。

“邵大人，本官可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圣上天資聰穎，乃萬世圣主，這點我想大人也認同吧？”方子柒眉頭一挑。

“那是自然！”邵華成點頭，但是眼神閃爍。

“那就是了，明主配良臣，如今明主已有，良臣不缺，再把諸事理順，我南唐未來可期！”方子柒昂首。

“方大人真是心系天下，憂國憂民啊！”邵華成笑道。

“邵大人過獎！”方子柒再次謙遜施禮。

“不知方大人對今天朝堂上，圣上要啟用大將軍上官耀然，如何看待？”邵華成繼續(xù)笑呵呵地說道。

說罷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緩步向外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