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馬遠去,尼桑停在了那個位置上。
“那車看上去不錯。”小賈贊嘆道。
“寶馬當然不錯,都是錢。”高吉鶴下車,瞅了瞅這幢屋子,“這里?”
“對,燕蕭蕭在MBA學員通訊錄上留的是這個地址。”老張再次核對門牌號。
“挺有錢的吖。”
“燕蕭蕭是個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有自己的品牌,在杭州開了好幾家零售門店,都是在最繁華的地段,聽說網店生意也很好。”
“這,”高吉鶴對小賈說,“才是真正的MBA學員。”
小賈不明所以,不明白他為何有這么一說?
老張淺笑,說道:“隊長很欣賞靠真本事創業的女強人。”
“哦,原來隊長喜歡這種類型啊。”
小賈的贊嘆,引來高吉鶴的怒瞪。而前者認為他是惱羞成怒。
篤篤。老張敲了敲門,見到是男子應門,三人感到有些許詫異。
“請問,這里是燕蕭蕭家嗎?”
常墨點點頭,看著眼前這三個年齡不一的陌生男人,直覺告訴他,應該是警察。
“我們是警察,她在家嗎?想找她了解點情況。”
果然。常墨猜對了,點點頭說:“在,請進吧。”
“你好,燕蕭蕭?”
客廳里端莊素雅的女人,驚魂未定,見到三人又被嚇了一跳。
老張連忙安撫說:“別緊張,我們是警察,來找你了解點情況。”
事與愿違,燕蕭蕭更緊張了。
其中必然有問題。高吉鶴一旁看著,想道。
“不好意思,”常墨走上前,拉住燕蕭蕭的手,“她情緒比較敏感,剛聽說同學失蹤了,所以很擔心。”
“是指孟蕓嗎?”
常墨點點頭,答道:“是的,你們就是來問孟蕓的事?”
“請問你是?”高吉鶴注意到二人親密的動作。
“我叫常墨,是她的前夫,”常墨看了燕蕭蕭,糾正說,“丈夫,我們準備復婚。”
“是嘛,恭喜恭喜啊。”
常墨朝老張笑了笑,他感受到了這個中年男子真摯的祝福,雖然他自己至今都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
“燕小姐,聽說你跟孟蕓是好朋友。”高吉鶴問。
燕蕭蕭瞄了眼常墨,答道:“我們是一個MBA班的同學,班里就我們兩個女性,自然走得近一點。”
“那你知道孟蕓為什么大半夜去一家廢棄的醫院嗎?”高吉鶴明知故問,就是想看看燕蕭蕭的反應。
燕蕭蕭低著頭,沒有回答。她當然知道孟蕓去醫院的原因,她相信這些警察肯定也是知道的,因為孟蕓在直播時有提過自己。
常墨出來解圍,他輕笑幾聲說:“這得怪我太太,喝多了幾杯就胡言亂語。把幾年前聽來的八卦說給了孟蕓聽。”
“哦?常先生也知道?”
“是啊,”常墨故作輕松,“蕭蕭酒量差,一喝醉就說胡話。原本以為孟蕓不會當真,卻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去了慈恩醫院。人還失蹤了,蕭蕭自然著急。”
他說著拍了拍燕蕭蕭的肩膀,看似是安慰,實則是在暗示。
“是,”燕蕭蕭立刻會意,“本就是道聽途說的事,孟蕓當真了不說,還失蹤了。我自然擔心你們會懷疑我。”
說得在情在理,十分坦率,讓高吉鶴和老張有那么瞬間相信了。
但是高吉鶴沒有上當。
“是什么樣的八卦?”至今為止他們都不知道傳言中的謀殺案的內容。
燕蕭蕭愣了愣,她與常墨一唱一和,就是不想讓警察深入追問這個案子。她悄悄拉住常墨的手。
“哦,是這樣的,”常墨解釋說,“就以前跟朋友吃飯,聽他們胡謅,說什么一個外地人上班的時候猝死了,具體原因嚒不太清楚,他上班地方的老板怕惹事,就悄悄把他的尸體運到醫院的停尸間藏了起來。”
這個故事確實很荒唐。
“醫院停尸間是有進出記錄的。長期沒人來領的尸體肯定會引起醫院注意,甚至會被交給警方處理。而且這個老板是怎么帶著尸體進停尸間的呢?常先生,這個故事很荒謬啊。”
常墨笑了,心里卻在打鼓,說道:“是啊,我們聽到的時候也是這么認為的。不知道孟蕓怎么會當真了?”
“不對吧,”小賈揪出了錯處,“孟蕓說事情發生在一年前。慈恩醫院已經廢棄十來年了。這時間對不上啊。”
“啊?”常墨面露驚訝,看向燕蕭蕭,“你不是這么跟她說的?”
“我那時候喝醉了,具體說了什么,記不清了。”燕蕭蕭委屈地回答說。
常墨也沒說什么,轉過頭對高吉鶴飽含歉意地攤了攤手說:“您看,這確實是酒后胡話,她自己都不記得具體說過什么了。”
“你們是在什么地方喝的酒?有其他人嗎?”
“就在這里。我邀請她來我家做客,就我們倆人,吃完晚飯,在客廳品紅酒聊天。聊得比較開心,我就多喝了幾杯。”
“是嗎?”
高吉鶴明白,目前暫時無法再從燕蕭蕭夫妻口中得知更多信息了。
他目光掃了掃客廳,眼尖地發現角落里的茶幾上擺著一張合影,背景正是天璽集團大樓。
“常先生在哪兒高就啊?”他問。
“我在天璽集團工作。”
這個回答讓高吉鶴三人瞬間清醒了不少。
“啊?天……”小賈的驚呼還未來得及說完,就被老張拉住了。
“我們就不打擾了。隊長,我們回去吧。”
高吉鶴點點頭,道了別,與老張一同拉著小賈走出屋子。
“隊長,干嘛不繼續問?”小賈被跩上車后,甚是疑惑,“他在天璽集團工作唉,孟蕓失蹤說不定跟他有關系呢。”
“你有證據嗎?”高吉鶴冷冷的提問讓小賈啞口無言。
“沒有證據繼續盤問的話,只會讓對方生疑。而且萬一他和孟蕓失蹤有關聯,那我們就打草驚蛇了。”老張進一步解釋說。
“那,那現在怎么辦?我們跑了一天,一點線索都沒有,孟蕓不會已經被……”
高吉鶴搖搖頭,說:“別急著下定論。我們先回去,我試著說服副局,派鑒證組查一下醫院。”
一天下來,不能說沒有收獲。至少高吉鶴開始相信孟蕓是真的遇到了不測,而天璽集團很有可能與之相關。
那個口口相傳的殺人案,高吉鶴點燃一支利群,深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心中掂量著這個故事的真實性。
第二天。
當高吉鶴說的口干舌燥,仍只換來副局的搖頭后,他氣鼓鼓地回到自己座位上,還未坐定,便聽得身旁小賈大叫。
“我的天啊,”小賈驚呼,“隊長,張師傅,你們快來!”
“小賈,你小點聲。”老張湊過來,“什么事這么大驚小怪的?”
“你們看,你們看哪!”小賈將手機遞到二人跟前,“孟蕓,孟蕓回來了。”
“什么?”果然是驚人的消息。
老張接過手機,放在三人面前。
屏幕里,孟蕓頭纏紗布,面容些許憔悴,背景似乎是醫院病房。
“家人們,不好意思呀,讓你們擔心了,”孟蕓微笑著說,“你們放心吧,你們的小蕓沒有遭遇壞人。我不小心摔倒,導致腦震蕩,在醫院昏迷了一天才醒過來。還要做些檢查,但是相信沒什么大問題。”
說著,孟蕓還將鏡頭掃視了一圈病房。
這是個雙人間病房,但只入住了孟蕓一個病人。房間環境很不錯,安靜,干凈,舒適。
“什么?”小賈大呼,“摔到了頭,昏迷了一天?那我們昨天豈不是瞎忙活了一天?”
他有些生氣,又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安心,和直播間里大部分的觀眾一樣,看到孟蕓平安無事,松了口氣。
但是高吉鶴與老張沒有。他們越發覺著這個案子不簡單了。
“你覺著呢?”高吉鶴問老張。
“我覺著嚒,”老張也抽出一支煙,點上,沒抽,只是用手指夾著,“我們有必要去看望一下孟小姐。”
高吉鶴點點頭,對小賈說:“去查一下孟蕓在哪個醫院?”
“哦。”小賈欣然答應。能見到自己崇拜的女神是件多么愉快的事,管他隊長和張師傅想干嘛。
孟蕓朝護士禮貌地道謝,放下水杯,還不忘用鏡子照一照,以免吃藥把口紅蹭掉。做完這些,她掛上自己最甜美的笑容看向床邊站著的三人。
“不好意思呀,房間小,沒地方給三位坐。”她說,“要不旁邊病床稍微坐一下?”
“不用客氣,我們就了解一下情況。”
“哦,好呀。”
“孟小姐,你在直播里說是自己摔傷了,可以講一下當天晚上的情況嗎?”
孟蕓點點頭說:“是的呀,說起來都是我不好。不過是吃飯時聽到的八卦,就信以為真了,還弄什么探險?像個小孩子似的。”
說著還不忘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小賈看來是又可愛又惹人喜歡,但高吉鶴與老張自然不為所動。
“當晚你是怎么摔傷的呢?”
“這個……其實我不太記得了。只記得自己腳下拌到什么東西,然后頭重重地磕了一下,接著就昏迷了。”
“那是誰送你來的醫院?”
孟蕓裝模作樣地摸了摸頭部的紗布,說道:“我也沒見到那些好心人。聽護士說,是幾個小年輕。把我送進急診室后就走了。”
好模糊啊。
高吉鶴與老張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
老張笑著說:“孟小姐你的傷勢看來不輕啊,醫院有沒有通知你家里人過來照顧你?”
“我家人都在老家,沒手機。”孟蕓輕皺眉頭,“他們年紀也大了,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是呀是呀,孟小姐很孝順的。賺的錢大部分都寄回家,自己只留個生活費。”小賈附和道。
高吉鶴斜睨了他一眼,心想這小子真當自己是來看望偶像了。
“哦……那住院這段時間,你一個人啊。”
“有朋友在,他們都來看望我。再說不是什么大毛病,我自己照顧得了自己。”
“是吧,那也辛苦啊。我聽說你幫家鄉的農產品做直播銷售。”老張開始拉起家常,“一住院,這工作就得停下了。”
聽到這里,似是抓到了賣慘的機會,孟蕓露出傷心的表情說道:“是啊,這會兒正是橙子上市的時候。我偏偏……唉,都是我不好,什么打抱不平,分明是瞎操心。還耽誤了鄉親們的銷售。”
高吉鶴冷眼旁觀著孟蕓的自責。早先對她自導自演的猜測已不存在,但是他也不相信孟蕓那套摔傷的說辭。
所以,是什么讓孟蕓隱瞞自己的經歷?對方又是怎么說服她的呢?
“孟小姐,”他問,“你的正職是直播帶貨,還是另有工作?”
“我學歷不高,之前是自己家種果園,幫鄉親直播帶貨算是兼職吧。來了杭州讀書后,一直在找其他工作。”
“這么說,你一住院,就沒了經濟來源。”
被問到痛處,孟蕓不免面露尷尬,她借著拿手機躲開了高吉鶴的審視。
“隊長,誰能住院的同時還賺錢的,又不是企業家。”小賈替偶像開脫道。
“是嗎,我以為孟小姐是鄉村企業家。”
高吉鶴這句話明顯是諷刺,在場的人都聽出來了。
“隊長,你怎么……”
小賈想替孟蕓說話,但被老張攔住了。
應是曾經遭受過類似的,孟蕓倒也不生氣,微笑著說:“什么企業家?我嘗過貧窮的滋味,現在家里條件好了,想著幫襯幫襯鄉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聽聽,多大氣。小賈欽佩地看著孟蕓,還不忘瞪高吉鶴一眼。
高吉鶴也不在意,掃視了一圈病房,感慨道:“看得出孟小姐家里條件不錯。連病床這么緊張的省直醫院都能住進來,而且還是有空位的雙人間。”
“是嗎?我也不知道啊,是那些好心人送我來這里的。”
孟蕓還是不夠老練。
高吉鶴笑了笑說:“我們不打擾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便徑直離開了。
“隊長,怎么不多待會兒?多了解點情況呢?”小賈意猶未盡,想多待一會兒。
“了解什么?了解她是怎么幫助鄉親賣貨,還是了解他是怎么打造了自己的偉大形象的?”
小賈被高吉鶴怒氣沖沖的問題嚇住了,他咽了咽口水說道:“隊長,我哪兒做錯了嗎?”
老張笑著搭住他的肩,勸和道:“小賈知道自己有錯就挺好了。隊長,慢慢教嘛。”
高吉鶴緩了緩說道:“回局里,路上慢慢說。”
“哦。”
尼桑駛離醫院。
過不了多久,高吉鶴說:“對于這個案子,你的判斷是什么?小賈。”
他想考考他。
小賈被問住了。
“感覺像是一場誤會。”他小心翼翼說道。
“老張你覺著呢?”
“里面問題很大呀。”
“為什么?”小賈很是疑惑,“孟小姐不是安然無事嗎?連她自己都說不是被綁架,是意外摔傷。”
“你看來沒仔細聽隊長的話。”
小賈微微睜大眼睛,越發迷惑了。
高吉鶴的話?他說的話有什么玄機嗎?
“第一點,省直醫院病房緊張,孟蕓傷勢不重,卻住進了只有她的雙人間。”老張說道。
小賈認真聽著,雖然他還是沒弄明白。
“第二點,孟蕓住院期間沒有經濟來源,據她說自己家境也一般,那么為什么要選擇住價格比較高的雙人病房,而不是相對比較便宜的三人病房呢?”
“那是不是送她來的好心人安排的。”小賈猜測。
高吉鶴冷笑:“問題就出在這個好心人。”
“嗯。”老張認同地點點頭。
小賈在開車,沒辦法轉頭看二人,但他能感覺到,車里不明白的人估計只有自己。
“唔,隊長,我還是沒聽明白。”他決定虛心求教。
“能獨享省直醫院雙人病房的,除了錢給到位,還要與醫院方打好關系。我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為了個陌生人去做這樣的事。唯一的解釋……”
“唯一的解釋就是,某人或某些人跟孟蕓有利益往來,才會給她如此優待。”
聽完高吉鶴與老張的推論,小賈沉默了。內心深處他認同他們的觀點,但是他又很想反駁他們。
那可是孟蕓,他心目中勵志的女神,從深山走出,靠自己的努力打拼,怎么可能會跟一些有錢有勢的人有利益往來呢?
“那……”他想掙扎一下,“會不會是一些廣告商啊?有流量的主播,經常會吸引些廣告商。”
“你在她直播間里見過她替誰打過廣告?”高吉鶴切實地問,他確實認為有這個可能。
小賈搖搖頭,沒有,他從沒見過。
“但是,”他弄不明白,“那些人跟孟蕓能有什么利益往來?她不過是個網絡主播而已。”
“或許廢棄的慈恩醫院真的有具尸體。”
“啊?”小賈不敢置信,“那,那孟小姐就是被……”
“但是,”老張有些疑惑,“燕蕭蕭夫婦說的故事,和孟蕓直播時說的有很大出入。到底誰說的是真的呢?”
“按照燕蕭蕭夫婦的話,事情發生在很多年前,慈恩醫院還在營業,才會有偷溜進停尸間放尸體的說法。”
“按照孟蕓直播時說的故事,有人在一年前被殺,尸體被埋到了廢棄的慈恩醫院。”
“那,這兩個故事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呢?”小賈不禁問道。他終于明白老張說的問題很大是什么意思了。
“或許,”高吉鶴抽出一支煙,頓了頓說,“兩個都是真的。”
“隊長,你是不是覺著這兩件事跟天璽集團脫不了干系?”
“哈?天璽集團?”
高吉鶴與老張的思路跳得太快,小賈完全沒跟上。
高吉鶴點點頭說:“天璽集團放著白崇山腳這么好的一塊地不開發,任由其荒廢,但又定時安排人巡檢。這其中必有隱情。”
“那我們該從哪里查起呢?”
“天璽集團的員工。”高吉鶴說,“燕蕭蕭夫婦說的故事,我覺著十有八九是天璽集團某個員工猝死。我們從他們失蹤的員工下手。”
“好的。”老張爽快地應道,他已經有了開展的思路。
奈何駕駛座上的小賈一頭霧水,至今不知道這兩人是怎么推導案情推到天璽集團的,更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去調查天璽集團的失蹤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