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清酒，冽冽醇香。

不管外面鬧成了什么樣，不管朝堂上是哪位君主為王，似乎都不能影響澹臺明慧今日的好心情。

直到――

“小姐，剛從宮里傳來的消息，蘇懿被煜王殿下帶走了。”

“帶走了？”澹臺明慧那畫著精致眼線的眼瞼驟然一抬，失聲道，“他瘋了！”

私自帶走謀害太子的兇手，他難不成也想被老皇帝當做同黨降罪不成？

憐兒見此壓低了聲音，生怕她們小姐聽到下面的消息更惱怒：“蘇懿把一整瓶千線紅全給吃下去了，現(xiàn)在煜王殿下和大公子一致認為，她也是受害者……”

自家大哥會為了那女人說話，意料之中。她早就發(fā)現(xiàn)了一些情況，是以這次行動，連他也沒告訴。

而軒轅冽……一向如此，她越討厭什么，他就越和她反著來，從來不肯如她意一回！

這下可好，兩個男人，都在費了勁地替一個女人開脫罪責。

她微微瞇起眼睛，眸中冷光如箭：“那賤人吃了一整瓶的千線紅，居然還活著？”

自然還活著，否則那兩個人替一個死人開脫什么。

憐兒道：“按說千線紅毒性猛烈，常人吃那么多早就當場暴斃了。不過蘇懿……聽說師承天下第一神醫(yī)夏春秋，想來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是了，倒忘了這一茬，讓她鉆了空子，偽裝成了受害人的樣子。

“沒關系。”澹臺明慧撥弄了一下尾指上鑲滿珍貴寶石的尖細指套，冷冷抬眼，“毒藥只是表象，真正能要她命的，還在后頭。”

*

“太子之死另有蹊蹺。”

煜王府內(nèi)，蘇懿用銀針將自己體內(nèi)殘余毒素全部逼出，這才看著軒轅冽，慎重開口。

軒轅冽自然知道，這事不會那么簡單結束。

他劍眉一挑，問道：“怎么說？”

當時他滿腹心思全在蘇懿身上，也沒心思去看一眼太子尸體，后面宮內(nèi)傳來的消息，也只是些細枝末節(jié)。具體的，還得等御醫(yī)和仵作驗過之后才能知曉。

蘇懿想到當時的情景，還有些心有余悸。她都有些納悶了，當時自己怎么就能那么鎮(zhèn)定呢？

“進了太子寢殿之后，我就發(fā)現(xiàn)不太對勁。沒有宮人看守大殿，一向不離太子身的李公公也不知道那里去了。等到太子床邊上一看，完蛋，太子被人給搞死了。”

她嘆息了一口，道：“你知道的，這種事嘛，一回生二回熟的。你說我當初被軒轅棣設計的時候，就是蠢，還沒找出證據(jù)來呢，人都被毀尸滅跡了。所以這次我學聰明了，趁著人贓并獲之前，先把太子死因弄清楚。”

軒轅冽揶揄地道：“看到人死了，你也不知道跑？”

“跑得掉嗎？”蘇懿翻了個白眼，“肯定在門外等著抓我個現(xiàn)行呢。”

這么大的陰謀，這么周密的計劃，不僅害死太子，還準備要了她的命，會讓她就這么輕易地跑掉？

“所以啊，我就快速地查探了一下太子的情況。你猜怎么著？他有輕微中毒癥狀，是死后被人強行灌喂毒藥的結果。人死之后經(jīng)脈不通血液受滯，毒素無法蔓延至全身，就會形成那種效果。也因此，太子之死，絕對不是因為中毒。”

“于是我繼續(xù)深入檢查，結果卻嚇得我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事前我用來給太子鎖毒的十二根銀針，被人用內(nèi)力全部打進了太子的身體！且那力道十足，絕對是一擊致命。”

自己用來治病救人的銀針卻成了殺人的利器，只要再深入調查下去，就肯定和她脫不了干系吧。

軒轅冽把她摟過來，坐在自己懷里，寬慰道：“沒事，有爺在呢。”

“爺你真好。”蘇懿聲音柔軟，眼波似水，在他肩上蹭蹭。

“交代完了？”軒轅冽一雙鳳眸洞徹萬分，輕而易舉地拆穿蘇懿的小把戲，“避重就輕，嗯？”

那最后一聲微微上揚，聽得蘇懿有些心癢癢。

她撇嘴，抬頭看天，小聲道：“哪有……”

軒轅冽伸手扯她的臉蛋兒：“不給爺說說，蘇二小姐哪兒來的膽子，敢一嘴把一瓶子毒藥全吃進肚？”

蘇懿嘆氣。

繞來繞去，終究沒能繞開這個坑啊。

“當時也是情勢所逼……”

“情勢所逼？”難得軒轅冽也有打斷別人說話的時候，那目光灼灼，話語咄咄逼人，“你就不知道先明澤保身？就算被當做兇手先抓起來，總好過丟了性命。你難道，不信爺能救你？”

“哪能啊，”蘇懿連忙擺手，都快哭了，“我就是一時腦袋進水了行不嘛。更何況……我就是太相信你能來救我，所以我才敢這么做的。”

她多害怕死啊，死了之后，這里的一切一切都會煙消云散。老祖宗、老爺子、碧蘭、碧玉、慕清、宋元恒，還有……他。所以她怎么舍得，就這么死了呢？

軒轅冽聞言一愣，目中有水光悠悠，望了她許久，終化作一抹笑紋漾開。

“傻子。”

“哼，煜王殿下就這么把殺害太子的嫌疑人帶跑了，就不怕皇上怪罪？論犯傻，誰敵得上你啊。”

擁有常人不能匹及的身份尊位，長得天妒人怨的俊美面容，才智謀略、文治武功，樣樣都是拔尖。他這樣的人，只要自己想，就定然能活得比誰都好。為了一個女人被老皇帝降罪，多不劃算。

難得軒轅冽竟然沒反譏回來，反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是啊，傻子遇傻子，正好天生一對。”

嗯？

蘇懿歪頭，這話好像在哪里聽過？

哦，對了，她和軒轅冽的“緋聞”傳得沸沸揚揚的那會兒，就有人言：一個殺人兇犯沒人敢娶，一個天煞孤星沒人敢嫁，正是天生一對。

哈，這是不是就叫緣分？

“事實證明我也沒信錯人嘛，我不剛昏倒，你就趕到了嘛，比我預想的還要快上太多呢。”蘇懿為自己此舉得意洋洋。

“嗯，的確。”軒轅冽佯作嚴肅地道，“若不是爺趕到及時，你說會不會有人趁你中毒不醒殺了你，然后說你是畏罪自殺？”

“這個……這個嘛……”她當時還真沒考慮那么多，現(xiàn)在想起來，真是驚出一身冷汗。

她抬起頭來看他：“那你怎么就那么有先見之明地來找我了呢？”

“新月殿前悔婚，言行異常。最重要的……”軒轅冽嘆了口氣，“如琢他有心事。”

“哇哇哇！”蘇懿忍不住大叫了兩聲，側目看他，“你們倆關系真特別啊，連他有心事你都能看出來？”

軒轅冽冷汗。

這一臉興奮喜悅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她就那么希望他和另一個男人有什么？

“他甚少會有情緒外漏的時候。”說這話的時候，軒轅冽盯著蘇懿看，“可那個時候，他在心急。”

心急……心急什么？

軒轅冽看著澹臺明庭的表情就知道要糟，難道，澹臺明庭知道她就要慘遭毒手？

還是說，兇手就是他？

蘇懿被這想法給震驚了一下。

同時想到，出來之后，小藥箱就一直沒離開過她的身，所以里面被放進毒藥，只有可能是在她居住的偏殿發(fā)生的。那么問題來了，以若鳳那么高的武功，會讓人潛入偏殿而不知嗎？

不不不，若是如此，他大可不必在御前與新月郡主對峙，為她開脫。

最有可能要她命的，其實還有一人。

這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了。在臨海長公主的壽宴上，指使蘇月詆毀她；在宮宴上，讓新月在她茶里下藥……以上種種。

蘇懿拿眼瞥著軒轅冽，好半晌才開口問道：“你的前幾任王妃，都是……怎么死的？”

軒轅冽看蘇懿的表情，便知道她想到些什么了。也是，她那么聰明，怎么可能藏得住？

“前兩個不知道，以為是身體不好，得了惡疾。畢竟還沒過門，爺也沒好去看人家尸體。直到第三個，才真的意識到是哪里出了問題。那時候就隱約有所懷疑了，只是每次都是如琢出面，處理得滴水不漏，所以也就沒發(fā)現(xiàn)端倪。”

蘇懿道：“其實……你也大概猜到是誰所為了吧？”

提及往事，軒轅冽面色凝重。

雖然都是圣上指婚，和人連面都沒見過，可終究那無辜的幾條人命因他而亡，怎么想都讓人不好過吧。

蘇懿突地想到一見讓人驚恐的是：“那澹臺明月呢？她是澹臺明慧的親姐姐，難道也……”

“不知道。”軒轅冽搖了搖頭，“其實有些事，已經(jīng)沒必要知道了。”

自他和澹臺明庭割袍斷義的那一刻起，所有恩與怨都一筆勾銷，從此只是陌路人。

只不過現(xiàn)在，恩怨再起。留著那么個禍害，終究是害人害己。

蘇懿也算是知道了老祖宗在一開始的時候為什么會竭力阻止自己嫁給軒轅冽了，因為對方是澹臺明慧啊。賢王妃的身份，御刑司掌司大人的身份，無論她做了什么，以澹臺明庭的手段，都能輕而易舉地抹殺。就連軒轅冽那么聰明的人，也是到后面才發(fā)現(xiàn)出問題。

換做自己，拿什么跟她斗？

“所以這次，還是找個替罪羔羊頂上，然后息事寧人嗎？”蘇懿突地覺得有些不甘心，自己難道生來就是天生被人陷害的命？

“不，這一次，爺會給你要個交代。”軒轅冽握緊她的手，目光如電。

上次在宮中梅園，他早已跟澹臺明庭把話挑明了說，若是再有下例，絕不姑息！

蘇懿低著頭，看著那握緊自己的手。

她終于知道自己拿什么跟人斗了――這個男人的一腔寵愛和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