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死，宮里就像是沸油里加了水，一下子炸開了鍋。

新月郡主聽到消息的時候，直接一個趔趄癱坐在地上，那神色驚恐，充滿了不敢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啊……”

她把毒藥放在蘇懿的藥箱里，只是想趁機陷害蘇懿，說她有謀害太子的嫌疑。謀害太子是重罪，就算是冽王兄出面，也不一定能保得下她。

明慧嫂嫂說了，絕對不會危及她父王性命，且只要蘇懿進了御刑司，就算她是貓妖轉世九條命，也絕對沒命出來。

所以她才敢那么做的……

可是現在，有誰能告訴她，為什么她父王會死？

新月恍恍惚惚被打擊得不輕，尤其看到剛才被她悔婚氣暈過去的母妃剛醒過來、一聽太子仙逝的消息立馬又暈過去的場景，她就無端端生出一股滔天恨意來。

搶了她深愛的男人，還害得她家破人亡，蘇懿，你到底是從哪兒蹦出來的邪魔妖精！

她提起裙擺站起身來，神色決然地往太子寢殿而去。

無極殿的宮宴早已散去，老皇帝下旨讓文武百官各自回家，然后一騎龍輦，直接趕到東宮來。

珍妃在一旁拿著手絹一個勁兒地掉眼淚，身體搖搖欲墜，被人扶著才沒像太子妃那樣暈過去。

她就這么一個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怎么想心里也不會好受的。

而老皇帝看著太子的尸體，沉默了許久，許久之后，只冷靜非常地說了一句話：“查，查到死也給朕把兇手查出來！”

那般堅韌風骨，好像他是銅打鐵造的身軀，百毒不侵。唯有那雙滄桑的眼睛，才表露出他的點滴情緒。

一日之間，唯有的兩個兒子，一個反了，一個死了，他這九五之尊，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軒轅棣扔下新婚側妃，喜服換喪服，一邊要表現出孝子的悲愴傷痛，一邊還要安慰珍妃和太子妃，還得隨時聽候老皇帝的召喚，可謂腳不沾地，幾頭忙活。

澹臺明庭擔心蘇懿的情況，可這種時候又走不開，只能壓下心頭情緒，吩咐人去叫太醫院的御醫和御刑司的仵作到東宮來檢查太子死因。

忙活空隙的時候，瞧見若鳳遠遠站在一處角落，一副低著頭做錯事情的樣子，他轉身朝另一頭走，走到一個比較清靜的院子里。

不用言語，若鳳便無聲無息地，很快跟了過來：“大人。”

澹臺明庭冷冷地看著她：“說吧。”

若鳳將頭埋得越發深了，咬著下唇，自責地道：“大小姐說，蘇二小姐會毀了大人。”

澹臺明庭瞇了眼睛：“你信了？”

若鳳一下子抬起頭來，急切地道：“大人為她做的那些事，不由得我不信！您是我們的神，是不容染指和玷污的存在，她若存在一日，便會成為大人您的軟肋和弱點，我們決不允許……”

“是誰給你的膽子，敢置喙本座的事？”澹臺明庭的聲音染上了一層殺意，比這冬日的寒風更要冷上幾分，“是大小姐給你的膽子，還是你太把自己當回事？”

若鳳一臉驚愕地瞪大了一雙眼，愣愣地看著澹臺明庭：“大人，我……我沒有……”

沒有嗎？

有的。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打心眼里看不起蘇懿的，這樣一個女子，到底有哪一點配得上他們大人？值得他們大人三番兩次為她出手？

尤其是，她還一點也不把她們大人為她做的一切放在眼里，一顆心全部都撲到了煜王的身上。

而她最恨蘇懿的一點，就是她把別人全身心在意的東西，毫不在意地放在腳下踐踏吧。

若是有一天，他們大人肯為她……

是，她是有私心，在澹臺明慧找到她，讓她幫忙的時候，她答應了。是她纏住了無名，給了新月郡主把毒藥放在蘇懿藥箱里的機會。

如果說這樣做會罪該萬死的話，那就讓她死了好了！能把蘇懿一起拉著下地獄，那她也算值得了！

“大人，原本太子就該死的不是嗎？那你現在又是在做什么呢？為了一個女人，你忘了你這么多年的隱忍到底是為了什么嗎？”

她說著說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一字一句，仿佛帶著一種隨時會赴死的壯烈。

澹臺明庭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眼中神色變了又變，終是化作一抹冷漠，一把利劍：“太子，是不是你殺的？”

若鳳扯著嘴角笑了：“若我說不是，大人您會信嗎？”

她只是負責纏住無名，給新月創造機會，至于后面的，她沒參與，也不知道。

澹臺明庭冷聲道：“你先回御刑司，等本座處理完之后再行領罪！”

說著，再不看她一眼，抬步就往外走。

“大人！”

若鳳想叫住他，可是那聲音一出口，就飄散了。就像無端端升起的虛妄，看著近在眼前，伸手一抓，卻是一場空。

看著澹臺明庭決然而去的背影，好像……好像再也不會回頭了。

澹臺明庭剛從院子出去，就碰上來找他的小太監：“喲，澹臺大人，快進去吧，皇上正叫您呢。”

老皇帝叫他做什么？自然是問蘇懿下落。

“李公公說當時太子寢宮還有一人，好像就是你從誠國公府送進宮來的良醫官？”老皇帝眼中寒意濃烈，身體微微前傾，更顯氣勢逼人。

澹臺明庭一拱手，不卑不亢地回道：“正是。易醫官也中了毒，恐同樣遭了刺客毒手。煜王殿下聞訊趕來之時她還有一口氣在，微臣便請煜王殿下帶人去夏神醫那里醫治，想著等她解了毒之后，看能不能說出謀害太子的兇手。”

“你胡說！”

他話音未落，一道聲音便從大殿門口傳來。

新月郡主披麻戴孝，眼圈通紅，一步一步，徑直地走到澹臺明庭的面前：“你胡說！”

“新月……”老皇帝看向新月郡主，“你可是知道什么？”

新月跟老皇帝行了個禮，道：“皇爺爺，那替父王治病的不是別人，正是魏國公府的蘇二小姐，蘇懿！我不知道她到底會不會醫術，但是我知道，因為退婚的事情，她肯定對我們一家都懷恨在心！所以她才對父王下此狠手，謀害父王的人，分明就是她！”

老皇帝目光淡淡掃向澹臺明庭：“如琢，可是如此？”

易蘇就是蘇懿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沒誰挑開了說。

澹臺明庭回道：“新月郡主說的部分屬實。易醫官的確是蘇二小姐，她師從夏神醫，擁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這事兒臨海長公主也是知道的。微臣想到太子殿下的病，便想讓蘇二小姐來替太子診治，原本也是起的好心，只是想到蘇二小姐的身份實在特殊，這才想到讓她以微臣家里良醫官的身份，入宮來替太子診治。至于郡主說是蘇二小姐謀害了太子……”

他頓了一下，道：“這是絕不可能的。蘇二小姐在替太子診治的時候，便盡心盡力，甚至說過，三個月之內，便能讓太子恢復如常人，這般盡心盡力，又怎會對太子懷恨之心？”

“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澹臺大人怎么就知道她不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新月郡主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看著他費盡心思地為蘇懿辯解，便覺得自己一顆心痛得都快麻木了。

澹臺明庭看向新月，反問道：“那敢問郡主殿下，為何一定要認為是蘇二小姐害死了太子呢？”

新月道：“只有她能接近父王，也只有她能神不知覺鬼不覺地下毒，也只有她能讓父王毫無戒心地喝下她的毒藥！”

澹臺明庭不慌不忙地道：“新月郡主認為，是蘇二小姐下毒，毒死了太子殿下？”

新月冷哼道：“難道不是？”

澹臺明庭抿了抿唇，目色更淡了一些：“御醫和仵作還沒確定太子死因，郡主是怎么知道太子是中毒而亡的？”

“我……”新月看著唰唰落在她身上的眾人的目光，慌了一瞬，咽了咽口水，道，“我進來的時候聽到你們說中毒……”

“郡主，微臣說的是蘇二小姐中毒。”澹臺明庭道，“太子中毒的癥狀很輕，那樣的毒量不可能致死。很有可能是在太子仙逝之后，兇手強行灌喂太子殿下毒藥，但因為血液不通，所以才沒多少中毒癥狀。而蘇二小姐被人灌下了大量毒藥，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且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消息傳來，能不能救得活，還是未知。”

“不可能，一定是她在逢場作戲，企圖洗清楚自己的嫌疑！”新月才不信這些，她的冽王兄，她的澹臺哥哥，都向著那妖女，肯定事事都為了她說話。

澹臺明庭無奈一聲嘆息：“郡主殿下，微臣實在不知道，蘇二小姐到底跟太子殿下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搭上自己性命去謀害太子。”

她更恨的，不應該是那一位嗎？

軒轅棣感覺澹臺明庭瞥過來的目光，一陣地不自在。

澹臺明庭繼續道：“就像，微臣也實在不知道，蘇二小姐到底和郡主殿下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郡主殿下如此不惜一切地認定她是兇手。”

他不知道嗎？

他不知道有時候毀掉一個女人，恰恰就是他們男人嗎？

那樣漠然地看著她，嘴里念著的是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想想她都難受得要窒息。

新月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蘇懿不僅沒有被當做兇手，反倒成為了受害者。這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就像她不知道，為何她和她的明庭哥哥，到底是哪里走錯了，才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老皇帝一擺手道：“好了，不要說了！如琢……”

“微臣在。”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七天之內，朕要看到結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