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葉見春正準備告辭離開。
封粟突然問她:“葉老師,你家住的是什么樣的房子?”
“就是普通的住宅樓。”
“封陽臺了嗎?”
“封了。”葉見春有點莫名其妙,他問這個做什么?
“那葉老師能不能幫我個忙?”
“什么忙?”
葉見春雖然一直保持客氣微笑,心里卻在納罕,一面之緣,我能幫你什么忙呢。
封粟抬手指向旁邊正在玩小球的包包,“朋友怕我單身一個人寂寞,就自作主張送了我一只小貓。”
葉見春心里打了個問號,然后呢?
“我原本很喜歡貓,但這個房子實在不適合養貓,包包差點丟了兩回。”封粟略顯疲倦地摸了下后頸,“再加上最近工作特別忙,我實在是沒有精力照顧包包,想給它找個新主人。剛巧葉老師喜歡貓,就送給葉老師吧。”
葉見春簡直跟做夢似的,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一雙杏仁眼瞪得老大,呆呆地看著封粟。
她打小就想養貓,父母堅決不準,上班后因為住宿條件不合適也沒養成。最近回到A市,終于有了條件,正準備要養,于是乎,天降一只小奶貓,還是她最喜歡的布偶!
“葉老師愿意幫這個忙嗎?”
葉見春如夢初醒,忙說:“我是很喜歡小貓,可是布偶很貴的。免費送我,怎么好意思接受。要不我給……”
“錢”字還沒出口,封粟打斷她,“包包是朋友送的,我也沒花錢。葉老師肯收養包包,算是幫了我的大忙,再提給錢可就難堪了。”
葉見春此刻已經樂得不知所措,“那我就謝謝封先生了。你隨時都可以去我家看它,或者我給你拍視頻。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養包包。”
封粟看著她,“我當然放心。是不是真心愛貓,我看他/她看貓的眼神就知道了。”
葉見春整個人都開心得冒泡,自己都沒覺察到自己一直在笑,而且話也多了起來。
“封先生火眼金睛,都可以去當警察了。”
封粟望著她臉頰一側的酒窩,若有所思道:“以前有個人也曾經這么說過我。”
葉見春喜滋滋地問:“封先生,包包是男生還是女生?”
封粟瞟了一眼小貓,又看看她,“它是個靚仔。”
葉見春聽見“靚仔”兩個字,心里一跳,不由自主的抬起頭看向封粟。
那種詭異的熟悉感再次撲面而來。
眼前這個男人,和記憶中的那個叛逆張狂的少年,氣度迥異,唯有眼神很像。
但怎么可能是他呢。
“怎么了?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封粟迎著她的目光,微微挑眉,貌似不經意地摸摸自己的臉。
葉見春有點尷尬,忙低了頭說:“沒什么,我以前很喜歡的一只貓叫靚仔。”
“原來如此。”封粟伸手揉了揉包包的小腦瓜,“你稍等,我上樓把包包的東西整理一下。”
葉見春一看人上了樓,克制不住激動的心情,馬上把包包揉進了懷里。
“天啊,今天是什么黃道吉日啊。我這是時來運轉要開始走運了嗎?怎么就糊里糊涂地有了貓了呢。包包小寶貝,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哦。你叫包包,我叫優優,我們合起來,就是包郵啊!我們好有緣分,你說是不是?”
女孩兒壓低了聲調的自言自語,從樓下傳過來,帶著歡喜不盡的甜味兒。
封粟停在二樓拐角,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
記憶穿越十年的時光隧道,漸漸浮現出一個少女的身影。
在沙發的一隅,她蹲在那里和“靚仔”說話,雙肩瘦出尖尖的骨頭。
那應該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光。
……
“包包你是不是棉花糖做的假貓啊,怎么又軟又甜的?哇,還很香,我想咬你一口怎么辦。”
葉見春抱著小貓嘀嘀咕咕了半天,直到耳邊傳來一聲輕咳,才發現封粟已經下了樓,提著一大包東西,站在她身后。
葉見春忙抱著包包站起來,羞窘得不好意思看他,那些傻乎乎的小嘀咕也不知道他聽去了多少,好丟人。
封粟清了清嗓子,說:“東西挺多的,我開車送你一趟吧。”
作為原主人去看看包包的新家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葉見春很善解人意地說:“你順便上樓看看我家的環境,要是覺得條件不合適,就再給包包找個更合適的家。”
封粟點點頭:“說起來我也算是包包的爸爸,要對對包包負責。該去看看它的婆家。”
這句話說得太過認真,葉見春看著他年輕冷峻的一張面孔,再一想包包的性別,莫名地想笑,趕緊低頭忍住了。
“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
“每天拍個視頻給我。”封粟說完馬上追了一句,“你不會覺得我對你不放心,心里不舒服吧?”
葉見春甜甜一笑,“當然不會啊,其實我正想這么做呢。咱們素不相識,你對我不放心也是應該的嘛。你這樣是對包包負責,我沒有不開心。”
封粟笑笑,“那就好。”
葉見春租的一套公寓,位于市中心,樓下就是繁華商業區。一室一廳,收拾得干凈整潔,只是屋內東西非常少,簡單到幾乎不像是一個女孩的住處,一副主人隨時可以拎包走人的節奏。
封粟很有風度地沒有東看西看,只是看了看陽臺便告辭離開。
葉見春關上門,一抬眼看見門框邊的鐘表是中午十二點,這才后知后覺自己太失禮了。人家白送一只這么貴的小貓,于情于理都該請他吃飯的。
她抱著包包開門追過去,“封先生,你什么時候有空,我想請你吃個飯。”
封粟回過身,認真想了想說:“等我有時間了我告訴你。”
葉見春忙點頭說好呀。
她不知道她此刻抱著小奶貓,軟軟糯糯的樣子一如少年時,眼里有著清澈不食人間煙火的干凈。
封粟看著她怔然片刻,才出聲,“對了葉老師,清明節放假我閑著沒事,能不能給我排兩節課?”
“不好意思,我清明節要去外地。”
“出去玩嗎?”
“不是,去掃墓。”
封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瞬微微一笑:“那我們節后再見。”
葉見春抬起包包的小爪揮了揮,“好的,再見。”
封粟摸了下包包的小瓜,“乖,以后聽姐姐的話。”
原來他的聲音又柔又低的時候這么勾人,聽得葉見春耳根都軟了,直到他走進電梯,她才覺得這稱呼似乎有點不對勁。
他是包包的爸爸,她是姐姐?
嗯?
下午回到藝涵音樂,葉見春先去李萌辦公室匯報了一下給封粟試課的情況。
李萌笑嘻嘻點贊,“不錯不錯,我就知道小春春所向披靡,沒有搞不定的客戶。”
葉見春謙虛地笑:“哎呀,校長你過獎了。”
李萌眨眨眼睛,“我說的沒錯吧,那位封先生是不是長得很帥?”
葉見春抿了抿唇,如實點頭:“嗯,挺帥的。”
李萌特別喜歡這個漂亮聽話安靜乖巧的小姑娘,忍不住逗她。“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要是沒有的話,說不定會看上我們葉老師。”
葉見春連連擺手,“哎呀校長你怎么能這樣呢,客戶是上帝,不可以覬覦的。”
李萌笑嘻嘻說:“萬一這上帝覬覦你呢?”
“那不會的。”
“你看他對你評價多好,把你夸成一朵花,我看說不準真對你有好感呢。”
李萌把手機微信對話框遞給葉見春。
葉見春一看還真是,封粟把她夸了一番,然后定了她一年的授課。
“真是有緣分,他來了之后,老師名冊一眼就挑中你,說喜歡你的名字,合眼緣。我看吶,離喜歡你這個人也不遠了。”
葉見春那里是李校長得對手,被打趣的臉頰發紅,連忙找借口要去上課,從辦公室落荒而逃。
下午三點鐘的鋼琴課,學生就住在A大附近。上完課,她從學生家里出來,臨時起意給紀策打了個電話,問他在不在家。
紀策幽幽怨怨地說:“單身漢沒人約,不在家還能在哪兒啊。”
葉見春笑了:“那我去找你玩啊。”
紀策立刻在電話里激動萬分地喊了聲:“媽!優優要來咱家,冰箱里有沒有菜?”
“有的有的,讓她快來!”
葉見春望著A大的校門,輕輕嘆了口氣。
真羨慕紀策,有那樣的家,那樣的媽媽。
她父母現在還住在這里,可是這次回來,她壓根就不想回到那個家。那個家已經沒有她的位置,她是被父母放棄放逐的一個失敗者。
張藝敏開門看見葉見春,一個字沒說,先一把摟住了她。葉見春眼眶一熱,喊了聲阿姨。
小時候她最嫉妒紀策的地方,就是他有這樣的擁抱。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回到家里,都有媽媽的懷抱。
“優優你回來了怎么也不和阿姨聯系?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張藝敏又哭又笑地看著她,“我聽紀策說你在外面租了房子?你怎么不回家住?”
葉見春實話實說,“因為我不想回那個家。”
張藝敏忙說:“那就把阿姨家當自己家,什么時候想吃燉排骨燉老母雞,都來阿姨家。”
葉見春含著淚笑:“好啊。你看我今天都沒提前預約,直接就來了。”
“這就對了,和阿姨客氣什么。你這次回來是打算留在A市嗎?”
“不是,我是為了辦一件事,辦完了我就走。”
“為什么不留在A市?阿姨好舍不得你。”
葉見春微笑:“因為我想重新開始,過屬于我自己的生活。我現在改了名字,叫葉見春。”
張藝敏嘆口氣,憐愛地摸摸她的臉頰,柔聲說:“孩子,不管你叫江懿臻,還是叫葉見春,你都是阿姨的優優。”
葉見春聽見“江懿臻”三個字,微微恍惚了一下。
那段屬于江懿臻的時光,已經遙遠到像是上輩子。
可惜,她還是記得那么清楚,永遠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