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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到底是誰

這一夜,對秦芳薇來說,是難眠的。

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她有太多太多的情緒。后來,她發現傅禹航的反應有點反常:安靜得不得了。

晚上,一居大師回了療養院,秦芳薇和傅禹航睡在了之前他們睡過的禪房。

房間里只有一張床,傅禹航把它讓給了秦芳薇睡,他自己則睡到了小客廳的沙發上。

秦芳薇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

半夜起來上洗手間時,她想喝水,去了客廳,卻發現傅禹航沒睡,坐在陽臺的藤椅上,腳邊亮著手機電筒,光照射在白色的墻上,又反射到男人的臉上,煙霧繚繞中,半明半暗的面色顯得格外的陰沉、肅殺,眼里的戾氣顯得分外駭人。

這樣的傅禹航,像足了一個混江湖的大頭目,狠戾陰冷,那神情,看著叫人不寒而栗。

而地上,鋪了一地的煙蒂,也不知他在這里坐了多久。

他這是在想什么呢?

是她生父的事困擾住他了?

她這才記起,從藏經閣下來后,他的反應有點不同尋常,甚至都沒和她討論看到那些后的想法。

“你也睡不著吧?”

她走得那么小聲,可他還是發現了,轉頭望向她時問了一句。黑暗中,那目光似閃電一般明亮,嘴邊的煙,則因為被狠狠吸了一口,火星閃了閃,就像詭譎的陰火。

“怎么吸這么多煙?吸煙有害健康……”

站在那里,她搓著雙臂。外面有點冷,她身上只穿著一條睡裙。睡裙是在他們來的路上,他趁她睡著時在服務區買的。這個人做事,就是這么體貼周到。

“嗯,哪天你決定要給我生娃了,我就戒……”

他答得一本正經。

秦芳薇:“……”

唉,他還真是死性不改啊,動不動就占她的便宜。

不過,她已經見怪不怪。

“過來坐會兒吧……”

他指了指身邊另一張藤椅。

“雖然你不介意把肺抽黑,但我可不喜歡吸二手煙?!?

“好吧……”他把煙給掐滅了,還把地上的煙蒂給掃了,擱得老遠,回來后紳士地示意了一下邊上的藤椅說,“以后盡量做個高層次的男人?!?

她聽不懂,一邊走過去,一邊問道:“不抽煙和高層次有什么關系?”

“層次越高,就越會疼老婆、怕老婆,老婆說東就不往西,據說這樣高層次的男人比較討女人喜歡。為了我的終身幸福著想,你說我是不是得提高自己的層次?”

呵,還真會掰扯!

她笑了,低低的笑聲,在夜色里顯得格外的清越動聽,那些嚴肅的氣氛就這樣散開了,傅禹航心頭的郁悶也好像一下遠去了。

傅禹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嘴角跟著微微勾起。她這笑是打心底發出來的,所以,特別的美,特別的自然。

“秦芳薇,你笑起來特別迷人,以后要多笑笑,別老是冷著一張臉,把臉部的線條繃得那么緊,太高冷,雖然依舊漂亮,但還是笑的時候讓人覺得溫暖……”

秦芳薇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就笑了,在這樣一個本不該笑的時刻,緊張的心情因為他而放松了下來。

這些年以來,她一直守著自己的心,封著自己的感情,不親近除去父親和索娜以外的任何人,虛假的笑往往是冰冷的,是孤寂的,不像今天這樣,因為有他在身邊,她的心變得安定、平靜,所以她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她撫了撫自己的臉,坐到了他身邊:“以前我倒是很愛笑的……那時年輕,不懂煩惱……”

可惜后來……

“以后也應該笑對人生。生活是不易的,可再不易,也不該忘了最初的自己?!?

“笑是一天,哭是一天,恨是一天,悔是一天,怨是一天,情緒化是人的本能,但比起哭,比起恨,比起悔,比起怨,笑對人生,會活得更豁達……偶爾也可以哭一哭,發泄情緒是必要的,但沒必要因為曾經的事讓自己活在痛苦當中……”

“我們若只能活六十歲,已快走完一半的人生;若能活一百歲,屬于我們的精彩人生也不會多于三十年……”

“光陰于我們而言并不多,愁眉不展于事無補,笑看風云,才是一種我們該有的人生態度……”

秦芳薇聽得呆了。

這可是一個在她心里特別渣、特別爛、特別流氓的男人,突然化身為類似長輩、智者一般的人物來點化她,化嬉皮笑臉為正經八百,畫風太奇怪了,雖然說得很好,可她一時之間有點難以適應。

半晌后,她又笑了。

“你這是在笑我?!备涤砗接悬c無奈地指出來。

“不,不是笑你,只是覺得你突然變得我有點不認識了。不管是以前,還是這一次的再見,你給我的印象就是個壞人,現在卻變成哲理大師了,傅禹航,我對你的認識真是太淺薄太淺薄了……”

她為之感慨。

他聽后笑了笑:自己這般說教,好像也是生平頭一回,只希望她可以看開點,放開自我,活得快活點。

“既然都睡不著,那就說點正經事吧……”她望著他,“關于我生父留下的那些東西,你是怎么看的?說說你剛剛在想的事吧……”

出現在日記本里的人,現在都是名人,普通人想要將他們繩之以法,真是太難太難了。但眼前這個人,不是普通人。

既然他在讀高中的時候進了軍校,既然他能把她生父的身份看得那么透,還有,他能那么了解軍工方面的東西,加上他對武器的了解,她已經可以做出一個精準的判斷:他是軍方派出的一個臥底,而且是來歷非比尋常的臥底。

所以,詢問他的想法很有必要。

傅禹航望著星空,蹺著二郎腿,清了清喉嚨:“那不如先說說你生父歐陽彥吧……根據已知的信息,我可以推斷出他是誰了。歐紀跨國集團的董事長歐陽曼應是你的祖母,而華中區某集團軍前軍長濮淳應是你的祖父。”

秦芳薇聽著,不覺瞪大了眼:天哪,她生父的來頭竟這么不得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愣了老半天才問出這句話,心里的震驚難以言喻,眼底更是寫滿了難以置信。

“這是最基本的功課。國內有哪些知名的企業家,有哪些有名的軍官、政府機關干部,我都記在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神情無比平靜。

“當然,國家太大,人太多,我也不可能全都記下。但這兩個人,我都知道,且見過?!?

“歐陽曼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強人,這輩子只有一個兒子,當年冒險偷渡,將兒子留在了國內。她兒子后來被特招進了部隊,后因為一次行動就此失聯,生死不明。為此,歐陽曼大鬧過軍部,后來被濮淳給壓了下來?!?

“濮淳是貧農出身,能娶歐陽曼,全是因為當初救過歐陽老爺子。據說那個時候的姑娘都喜歡戰斗英雄,而濮淳雖沒有什么墨水,但是有一顆好學之心。歐陽家是實業資本家,又是書香門第,濮淳為了配得上歐陽曼,一有空就讀書,就為了拉近他和歐陽曼之間的距離。”

“據說,他們倆訂婚后過了五六年才結的婚。那會兒,濮淳已經讀書百卷,越來越有文化,后來兩個人結了婚,還恩愛了好些年,直到一次巨變的來臨。那時,濮淳是貧農出身,沒受影響,而歐陽曼是資本家出身,難免遭了罪。兩個人就這樣被迫離異?!?

“濮淳那會兒在軍中的職位不高,新中國成立后,他參加了中蘇珍寶之戰、西沙保衛戰,以及越南自衛反擊戰,最后在反擊戰中立了軍功,才一步步升了職,有了中將軍銜。退休時,他是上將。”

“歐陽彥是他的長子,他后來有再婚,生了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后來嫁了一個少校,也生了個女兒,而他這個外孫女現在是高級軍官?!?

“其實在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歐陽彥是濮淳的兒子。因為我所知道的濮淳的長子叫濮彥。所以,初見歐陽彥這個名字,我沒將它和濮彥聯系到一起,是在看到你生父自稱其生母是一外資女強人后才想明白的。”

傅禹航沒說的是,濮家女兒生的那個女兒名叫祖瀾,那是被他爺爺奶奶看上的孫媳婦人選。

是的,他做夢也想不到,他的老婆竟是濮家的后人,和祖瀾竟是表姐妹關系。

“不對啊,如果我的生父這么有來頭,當時為什么沒向濮淳求助,而處處受制于人?”

秦芳薇尖銳地指出這個有點匪夷所思的細節。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想要知道具體內幕,恐怕只能問濮淳才能了解清楚。”

傅禹航搓著手心,覺得有點冷,又瞧了一眼秦芳薇,見她比他還要穿得單薄,便起身去房內取了一條毛毯來給她蓋上,低低道了一句:“小心感冒。”

“謝謝……”

一股暖流很快傳遍全身,秦芳薇看著這個看上去粗枝大葉,實則心細如發的男人。他取了外套穿上后重新坐下,繼續剛剛的話題:“這當中肯定有我們還不了解的隱情在?!?

“那你聽說過罌粟行動隊嗎?”她輕輕問。

“聽過?!彼偷蛻?。

她心里頓生了好奇:“你聽到過的有關罌粟行動隊的事是怎樣的?”

“這是一級機密,一般人根本不知道?!?

“為什么是一級機密?”

她很是不解。

“是軍方內部的規定。我只知道當年罌粟行動隊任務失敗后,對外的說法并不是出了奸細,而是隊員失聯。這次行動最終因為所有人失聯被定義為全軍覆沒。濮淳曾派人找過,沒結果。現在我才知道,這樣一個結果,全是因為那個顧猛和凌誩上下勾結,欺上瞞下所造成的?!?

提到這兩個人時,傅禹航的語氣無比沉重,眼神幽幽的,在微弱的手機手電筒下閃著令人琢磨不透的暗光。

“你認識這兩個人對不對?”她盯著他問,隱隱覺得他的壞情緒來自這兩人。

隊伍里出了可怕的毒蟲,因為這個,很多戰士犧牲得不明不白,有正義感的人知道后難免心情壓抑。

“對,我認識。他們倆現在一個是富商,一個是德高望重的退休干部,我怎么也沒想到是他們……”

他說不下去了,心頭郁結,難以散開。他沒說的是,這兩個人是他小時候很敬重的人?,F在知道了他們的丑陋嘴臉,他的心情當真是壞到了極致。

沉默良久后,他才道:“想要在他們身上開刀,還原當年真相,我們得好好地計劃一下?!?

“嗯。”

這是大事。

他與她對視,一臉正色:“不光要有一個好的計劃,還得有十二萬分的耐心。秦芳薇,我現在的重點在天上人間?!?

她靜靜地聽著,不太明白:“能說得更明白一點嗎?”

“這么說吧,只有把天上人間背后那個上下級聯絡網給查清楚了,才有可能將二十七年前的那些事還原。這些話,我本不該和你說的,但基于你是罌粟行動隊的受害者,我想我可以打破規矩和你說一說……”

這話勾起了秦芳薇的強烈興趣,美眸閃閃發亮。

傅禹航沉吟著往下說,聲音壓得很低:“天上人間極有可能是二十七年前季同德后來組建的另一套班子。我奉命潛入其中,就是要將其連根拔起……”

“潛伏這么久,現在是緊要關頭,所以,你得配合我,凡事不可操之過急……”

“這條線上,不光我一個潛伏者,一旦出事,事態會變得很嚴重,不光你生父的事查不清楚,而且會折損我們的人……”

形勢變得很嚴峻,他必須和她說明白,就怕她因為心急而影響了大局。在國家利益和個人利益面前,一個現役軍人得以國家利益為先。

“我知道了,保證全面配合你……”

秦芳薇鄭重地點頭。

傅禹航勾了勾嘴角,忍著沒去捋她那被夜風撩撥得分外妖孽的劉海,伸出了手:“那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她想都沒想就和他握了手:“合作愉快?!?

她的手涼涼的,他的手還是暖暖的,握著很舒服,他卻很快收了回去,規矩得不得了,這讓她有點悵然若失。

意識到這種情緒好像有點反常之后,她當即轉了話題:“那你覺得是誰害死了我爸,又是誰襲擊了我們?還有,鄧家在其中扮演的又是怎樣一個角色?”

剛剛,她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正好,這也是傅禹航剛研究過的。

他摸了摸口袋,又有了一種想抽煙的沖動,煙都拿在手上了,看到女人正盯著自己的手,眉毛微微蹙起了,于是他笑著把煙放到了桌上:“不抽不抽?!?

“說?!?

“好……”傅禹航理了一下思路,組織了一下語句,“這樣,我們現在把索圖男他們那伙人稱為毒品集團。我是這么認為的:當初,他們收買了罌粟行動隊當中的成員顧猛……”

“為什么是收買的?”秦芳薇對他使用的肯定語氣有點納悶。

傅禹航靜默了一會兒才道:“這個你先別管,反正,我就是這么認定的。而后,他們通過顧猛把行動隊的隊員一個個除掉,但在除到你生父歐陽彥時沒成功,反被抓住了把柄。為了防止他跑回去揭發他們,他們只能往他身上扣罪名,甚至還槍殺了一個指導員,用了苦肉計,讓相關人員認定他已經叛變,而后分兩路截殺,斷他活路??上ё詈?,他們沒能從歐陽彥身上要回販毒證據?!?

“那些證據一直流落在外,只要一日不找回,就永遠是隱患。所以,他們一直在找那些東西,幾十年來從未間斷。”

“秦老師年輕時替人毀尸滅跡這件事之所以會被查出來,一定是他和你生父的關系被查到了?!?

“我猜,第一個發現這個秘密的應是秦校。因為十年前,是秦家管家告知鄧夫人,你是鄧先生和燕秋的孩子,對方想借鄧夫人之手陷害你,目的應是那個賬本??上В聭B發展的方向偏了,你坐了牢,秦校最終沒能如愿拿到東西?!?

“有道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十年后,老師身上有毒品集團賬本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后,他們就坐定不安了。所以,他們就挖出了老師曾經‘殺人’的舊事,借這件事逼你嫁給曹放,而后借折磨你來拿到賬本,因為他們知道你是老師的寶貝疙瘩。所幸老師棋高一著,沒讓他們的計謀得逞?!?

“毒品集團共有六個我們知道名字的成員。其中一路人馬可能覺得老師早晚就是一禍害,就弄死了老師,想來個死無對證。他們賭你不知道,結果我們卻意外知道了。我們去山里找軍工箱時,有人去偷襲,是因為我們的事被另一路人馬知道了,他們猜山里可能藏著他們想要的東西,所以就跟了過去。這路人馬估計是索家的人。我猜索堯并不知情,但索堯被人監聽了是肯定的事?!?

“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那個監聽索堯的人根本不知道他自己也被人盯上了,所以才有了我們那兩次被襲事件?!?

“第一次襲擊我們的人應是索家的人派出來的,你都能解決,說明他們請來的人只是普通的混混?!?

“第二次襲擊我們的人,無論是駕駛技術還是搏擊術都是練過的,他們是不折不扣的職業殺手,不是一般人請得來的。我猜他們要么是顧猛請來的,要么就是季同德派來的,不可能是凌誩,現在他已經完全洗白,就算有危險,也不會自己動手,最多只會躲在背后發號施令?!?

“至于鄧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我想,鄧夫人多半是棋子,她只是一個被人利用的糊涂蟲……”

想了幾個小時,他初步理出了整個事情的框架。

“不過,這些僅僅是我的推斷,具體被我猜中多少,就目前而言還不明了,很難有一個精準的結果?!?

秦芳薇靜靜地聽著,覺得這個家伙的推斷挺合情合理,想要那個賬本的人肯定不止一路。雖然它不能作為主觀證據,但是只要它存在,并被身在要職的人拿到手上,只要有人肯深入地查下去,賬本上面的那些人都會有麻煩。

“那現在,我們是不是只能靜觀其變?”靜靜思量罷,她吁著氣,低低地問。

“嗯,靜觀其變。在凌誩手下當過兵再轉到地方機關的人太多,平市也有,且經過了這么多年,當上大官的大有人在。如果你信任我,這件事就暫緩。那份資料我們也不能帶回去,就暫存此地。給我一段時間,我會還亡者一個公道的……”

同為臥底,同懷一股凜然正氣,他誓要為亡者討回一個公道的??涩F在,他有任務在身,不宜半路跳出去全心全意處理這事。

“我當然信任你?!?

那種語氣真讓他高興。

黑暗里,他笑了笑,嘴角不自覺地舒展開。

后來,他們又討論了好一陣子,最后說著說著,她沒聲了,他湊過去看,她已經睡了。

外面很涼,他將她抱進房里,她始終沒醒。待把她放到床上后,他靠在邊上看著她的姝麗睡顏,腦子里亂哄哄的。后來,他倚在邊上,不想再動一下,漸漸困頓了,終睡了過去。

清醒時,秦芳薇發現自己縮在男人的懷里,那融融的暖意是她所貪戀的,可醒來這一刻,發現自己這樣一種睡姿時,臉難免紅了。

兩人面對面,氣息相纏,肢體相纏,她的左腿被他夾在雙腿之間,她的右腿搭在他的左腿上,雙手則抵著他的胸,他的左手則摟著她的腰——真是太親昵了……

她臊極了,小心翼翼地從他懷里退出來。

還好,他睡得香,沒被吵醒,翻了一個身,又睡了,可能是昨晚睡太晚的緣故。

她鉆進衛生間洗漱,對著鏡子刷著牙就發起呆來:現在,她對傅禹航的抵觸心理越來越少了,對于同床共枕這件事,似乎越來越不反感了——這到底是好現象還是壞現象?

床上,傅禹航睜開了眼。

是的,他在裝睡,心里很是苦惱,怕她責怪。

怎么辦?他越來越喜歡和她睡一處了。前晚他醒了好幾次,總覺得懷里空空的,分開睡的滋味真不好。

唉,他習慣了身邊有她,再來強迫自己適應身邊沒有她,真不是一件讓人覺得愉快的事。

上午十點,秦芳薇和傅禹航在一眠的陪同下見到了獨居的燕鈴,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燕鈴和燕秋難道是孿生姐妹?怎長得如此相像?

頭發依舊烏黑的女子著一襲黑色棉質一步裙,上配一件淺色開衫,戴著一副金邊眼鏡,整個人顯得寧靜斯文,開門看到一眠時,恬淡的臉孔上浮現了幾絲淺笑,就像那自在而開的早春梨花,雅潔又明麗……

那酷似的臉蛋,令秦芳薇忍不住想,當青春逝去,她是否也會變成這樣一個模樣?

“一眠師父,您怎么來了?”

她語氣溫溫雅雅,在看到一眠身后的秦芳薇還有傅禹航時,眼底掠過了幾絲疑惑。

傅禹航發現那雙眼睛很有神,看過來時有精光閃過,他為之怔了怔。

“進屋說?!?

“哦,那請進?!?

她將他們讓了進去,奉了茶。

秦芳薇的目光追逐著這個女人,心頭一陣激動。這便是她的母親嗎?嫻靜得就像畫似的,身形優雅,舉止從容,笑靨如花,觀之,會讓人覺得自己在讀一首古詩。

傅禹航呢,出于本能,左右環顧起環境來。屋內纖塵不染,一切用具皆樸素,茶幾上擺著一束鮮花,很漂亮:圣誕薔薇和雛菊的組合,白得純粹,黃得淡雅……邊上放著一把吉他,頗為老舊,但擦得很干凈;正對面是一間書房,往里望,只擺著一張寫字桌,上面擱著電腦,桌面很整潔……

“一眠師父,這兩位是……”

待坐定,燕鈴沉靜的目光又在兩個陌生訪客身上一掃而過。

“這個還是你們自己去交流吧……我的任務是把人送到。我只能說,這是一居師父讓我帶過來的,告辭。小傅,回頭再來寺里殺幾局棋啊……”

一眠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都沒喝口茶,拍拍傅禹航的手臂就走了。這是一居交代的,他們的談話內容,他不能多聽。

燕鈴看了一眼一走了之的一眠,扶了扶肩頭那開衫的領子,又打量了他們一圈,才試探著詢問道:“兩位是來找我的嗎?我們以前見過?”嗓音溫溫靜靜的。

這人,不光模樣好看,聲音也好聽。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秦芳薇見著她,心頭就不免生了喜歡之情。

“是這樣的,昨日,我帶著一幅字去拜訪了西山寺的一居大師,大師說,我生身母親還在世上,她的名字叫燕鈴。這就是那幅字,還有,這是我的身份證,我的名字叫秦芳薇……”

秦芳薇說著將字鋪開,示以身份證。

面色平靜的燕鈴頓時一呆,在看到熟悉的字體后,冷靜的眼神一點點熱起來、復雜起來,就像洶涌澎湃的錢塘江大潮,可她竭力忍耐著,并沒有馬上撲上去將秦芳薇抱住,認下這個二十幾年不曾見過面的女兒,而是在字畫和身份證之間來來回回看了良久,才啞著聲音說道:“我……我記得當初阿彥有寫過一封遺書的……你有那封遺書嗎?”

她的意思秦芳薇明白的:只是想確認一下。

“有。不過這次出來匆忙,我們沒帶,但手機里有那封遺書的照片。如果您要看原件,恐怕得等明天了。今天的話,我們來不及趕回去又趕來?!?

秦芳薇把手機里的照片給調了出來,推了過去:“您看看吧!”

燕鈴接過手機看了看,讀完那些文字后,她的雙眼終于全紅了,一把就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目光則在秦芳薇臉孔上來來回回地掃著,想要找到一些熟悉的痕跡,然后她找到了,那眼睛像她,大大的;那鼻子像歐陽彥,挺挺的;那唇像她,薄薄的;那額像歐陽彥,高高的……

“你……你真是薇兒?”

“對,我叫秦芳薇……”秦芳薇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說出來的話,也帶了一些沙啞的味道,“如果您不信,我們今天就去做個親子鑒定……”“不用做。我的女兒,背脊梁當中有一個紅色的梅花胎記,你讓我看看就行了?!?

之前秦芳薇或許還有懷疑,但現在那份懷疑盡數消散了。是的,她的背上的的確確有一個梅形胎記。

“我有胎記?!?

“那請跟我進來,容我確認一下?!?

燕鈴擦了擦眼淚,瞧了一眼邊上的傅禹航,往自己臥室走去。

秦芳薇毫不遲疑地跟了進去,關上了門,脫了外套,將襯衣上面兩顆扣子解開,露出了潔白如玉的后背,一朵像極了梅花的胎記就在上面。

燕鈴看著那漂亮的印記,伸出手指輕輕地觸碰著,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聲音顫顫巍巍的:“薇兒,真是你,我苦命的薇兒……”

她說著就一把將秦芳薇給抱住了,哭得撕心裂肺,哀號的聲音足讓聞者落淚。

秦芳薇的淚意緊跟著被勾了出來。

小時候,她視陸瑤為母,母親是嬌美的,可這個母親與她并不如其他母女那般熱絡,總顯得有點疏離。無論她表現得多么出色,母親待她總不是特別的喜歡。她是個敏感的姑娘,對方是不是打心底喜歡自己,她很小就感受得到。

那時,她總是沮喪,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夠好,才讓母親那么不喜歡她?

直到知道自己不是陸瑤親生的,她才明白,不是自己不夠好,而是她們之間隔著一份血緣。

現在,她終于遇上自己的親生母親,還被母親如此擁抱,那份孺慕之情自然而然就從血液里生了出來。半晌后,她回抱住了那個苦命的母親,輕輕地問道:“您真是我媽媽嗎?”

“當然是,當然是。”燕鈴拼命地點頭,又是笑又是哭,悲喜交加的,捧著她的臉看了又看,“我做夢也想不到,這輩子,我還能把你找回來。二十五年了,當年那個小娃娃現在都變成這么大一姑娘了。薇兒,我的薇兒……這些年,真是要想死我了……”

母女倆在房內抱頭而哭。

秦芳薇??吹诫娨暽嫌H人相認的感人場面——十幾二十年不曾見面,再見宛若陌生人,可是他們骨子里是血脈相連的親人。秦芳薇此生原本已經沒了親人,現在能找回母親,那種孤兒終覓回寡母的酸楚感、皈依感,自然而然就在自己的情緒當中翻滾起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終于有媽媽了。

“媽,這是我的丈夫,您的女婿?!?

從房里出來后,秦芳薇把傅禹航介紹給了燕鈴。

說出這句話時,她怔了怔,感覺這種介紹好像是順理成章的,腦子里甚至于沒想到鄧溯。

她這是怎么了?

傅禹航也怔了怔,但為她這樣直白的介紹,他還以為她會瞞下他們這層關系的……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秦芳薇有點慌地轉開了視線——這種情緒當真是太奇怪了。

“是嗎?你居然已經結婚了呀?”

燕鈴驚訝之極,看向傅禹航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打量的意味:這男人,目光深邃,犀利之極,身板直挺精健,雙肩寬闊,胸膛厚實,整個人既顯得沉穩,又隱隱透著不容忽視的銳氣,一看就不是普通男人。

她目光閃了閃,輕輕在秦芳薇耳邊說道:“乍一看挺兇,細一看真不錯。這世上有些男人,你看著他覺得野性十足,卻是十足的好男人。薇薇啊,你雖沒見過你爸,可你挑夫婿的時候,倒是依著你爸的模子來的,都是東北爺們型的……”

說著說著,她的眼神又暗淡了幾分:“可惜啊,他已經不在了,要不然,他肯定會喜歡這個女婿的。”

秦芳薇的心緊了緊,因為那句“不在了”。這么說,生父是故去了?

傅禹航由著她打量,心思一動,暗暗思忖著。剛剛他在書房轉了轉,發現了一張工作證:西山縣第二高中音樂老師。這個女人倒是挺符合一個老師的氣質的,但是……

“你叫什么名字呀?”燕鈴溫和地詢問起他來。

“傅禹航,太傅的傅,大禹的禹,航天的航?!?

“在哪兒工作啊?”

“天上人間?!?

能實話實說的,他皆據實以告。一個隱居在這里的女人,不見得知道天上人間是什么場所。

可不知怎么的,他竟在這個女人眼底瞧見了幾絲一閃而過的驚訝——難不成她是知道的?

“那是……什么公司?”她一臉迷茫地問。

這種神情變化讓傅禹航覺得有點古怪,明明知道卻要裝作不知道,為什么?

他思量了一下后,還是回答:“娛樂的地方?!?

“哦……”她點頭,沒再往下問,就好像剛剛的詢問只是隨口一問,沒什么別的意思,“坐吧,坐吧,我們呀,好好說話……”

她招呼著他們坐,看看女婿,又看看女兒,笑得特別的溫和,最后拍拍女兒的手,感慨道:“二十五年前,母女一別后,我就在想,這輩子,我不可能再找回你……后來,我好不容易逃出虎口,不遠萬里回到這里,本以為可以從一居大師手上把你找回來,從此我們母女再不分開,沒想到的是,阿姜把你送了人。后來,我怕你長大回來找我找不到,就在這里定居了下來,一等就是這么多年。還好,皇天不負有心人,你到底還是找來了。這于我來說,真的可算是人生一大喜事啊……”

說著,她眼睛里閃著欣喜的柔光。

“媽,先別忙著高興,還是和我說說當年發生了什么吧!我爸后來怎么就失了音訊?他現在是犧牲了還是怎么的?”

秦芳薇太想知道她甫出生時父母經歷的生死大劫了。

“你能找到一居大師,想來一居大師把情況和你說了一些吧……你爸留下的東西,你也應該有拿到手對吧……這樣,你先說說你都知道一些什么,而后我再加以補充說明……”

燕鈴眼底全是慈愛,還幫著秦芳薇將衣服領子給整理了一下,又給她捋了捋頭發,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母愛的光輝。

傅禹航靠在那里,眼珠一轉,總覺得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他凝神想了想,心頭生出了幾個疑問:

一、既然一居大師知道燕鈴就是歐陽彥的愛妻,那他為什么不把歐陽彥的遺物交給她?

二、身為一個優秀臥底的妻子,她怎么會天真地僅憑一個胎記就和女兒相認?為什么她不要求親子鑒定,就如此肯定?

三、一居大師對他們的來歷怎么那么容易相信?這真是一幅字就能辦到的事嗎?

四……

“一居大師說,爸是被冤枉的,他們那支隊伍當中有人出賣了他……媽,爸在他留下的日記里說你被他們控制了,他為了救你才把薇薇交給了一居大師,那媽你后來是如何逃出來的?爸后來怎樣了?死了嗎?”

傅禹航搶先一步問了出來。

“是,我被他們控制了。本來他們要拿我威脅薇兒爸爸的,后來也不知怎么的,就把我關了起來,一關就是好幾年,最后我找機會逃了出來,東躲西藏好幾年才找到這里來。至于你爸后來怎么樣了,我不知道,但聽一居大師說,一去未回,怕是兇多吉少了……”燕鈴沉沉地嘆著,“我現在在這邊隱居,身份證什么的都是偽造的,名字也不叫燕鈴,身份證上的名字是虞苧?!?

“媽對誰出賣了爸這件事有什么看法?”傅禹航再問,眼睛里似有波濤洶涌。

“我沒見過那些人。我被控制的那段時間,一直是幾個鄉下小姑娘看管我。我只知道你們爸是個臥底,并為此潛伏了很多年……”

“他跟我說,他找到了一些東西,發現了一些新的丑行,只要拿到至關重要的鐵證,就可以回去了。結果,有一天他半夜回來對我說,出事了,要帶上我和孩子馬上離開。”

“我們一路逃啊逃,不知逃了多久,后來,他和他的戰友懷岳去見上級,卻帶了一身血回來,而懷岳死了。”

“再后來,我落到了他們手上,再也沒見過他,以至于這些年都不知要找誰去報仇?!?

“我找到一居大師后,他說阿彥留了一些東西在他那邊。可是我和他是沒辦法給阿彥伸冤的,也不曉得到哪里去給他伸冤。那些人太厲害,他不想我去送死,始終不肯多說?!?

“薇兒,你看到你爸的遺物了是不是?快告訴我,到底是誰害了他,我們不能讓你爸白白慘死,一定要將這件事的真相揭發出來。”

“你爸,還有你爸的戰友們,死得太冤了……”

回憶是沉重的,語氣是哀慟的,神情是悲痛的,一個女人的人生就這么莫名其妙地被毀了,太慘了。

可聽完這些,秦芳薇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因為傅禹航這家伙的眼神變得很不一樣,不再輕松,不再自在,而顯得凝重,甚至是充滿警惕的。面對親人,他該很放松才對啊,為什么他會這樣?

難道這個女人有問題?

要不然剛剛他為什么搶著說話?

他似乎不想她多說什么才這么做的。

“薇薇,你過來……”

她正暗自思量,坐在單人椅上的傅禹航忽站起伸出了手,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一把將她拉過去,拉著她往后退了好幾步后,才沖緩緩站起、臉上失去笑意的燕鈴喝問了一句:“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冒充燕鈴?”

秦芳薇心頭一驚,這人是冒充的?他是怎么看出來的?

就這時,對方臉上閃過一道驚色,但很快就恢復自如了,鎮定得就好像剛剛那失態是別人看花了眼。下一刻,她秀眉一蹙,嘴里蹦出一句:“這是什么話?我怎么就不是燕鈴了?”

可見,這是一塊老姜。

所幸,傅禹航也是一塊老姜,唇瓣一抿,冷笑道:“是嗎?好,那你怎么證明你就是如假包換的燕鈴?”

“你想我怎么證明?”她反問。

“很簡單,如果你是燕鈴,那就請你把薇薇生父和生母結婚時說過的定情誓言說一遍。薇薇生父的日記本上寫得清清楚楚,你只要說得明白,我們就信……”

咦,不對啊,日記本上哪有什么定情誓言一說?

秦芳薇心思一轉,明白了,傅禹航是在詐這個女人。

燕鈴呢,她直直地盯著傅禹航,眼神一點一點變得冰冷起來,目光尖銳,就像釘子似的,無比扎人:“那么久遠的事,我怎么可能還記得!”

這句話一下子就泄了這個人的底。

兩個相愛之人的定情誓言,怎么可能會輕易忘卻?

如果他們不相愛了,各奔東西了,另有一個人參與進了她(他)的生活,不記得倒也正常??梢粋€女人,為了一個男人獨身一輩子,始終不曾背叛他們的感情,又怎么可能會把當年的美好回憶遺忘掉?

秦芳薇的心,頓時被這樣一個驚人的轉變給刺痛了。

“你到底是誰?我媽呢?你為什么要窮盡一生在這里扮演別人?”

她還以為她終于和母親團聚了呢,結果卻是空歡喜一場。

這個人倒真是會演戲啊,剛剛對著她時,居然還應景地痛哭流涕了一番,不拿奧斯卡影后獎還真是太可惜了。

與此同時,她的心里忽就生出了一層層疑惑:

一、一居大師到底知不知道這人是冒牌的?要是不知道,這些年,面對故人未亡人的到來,怎么就沒把她生父的遺物取出來,交由這人保管?當真是因為一居師父想保這人性命才沒有告知?如果是這個緣故,如果這個女人確定一居大師手上有她生父的遺物,如果這人真是那個毒品集團派來的,那么,他們怎么沒對一居大師下手?

而一居大師要是知道,事情就越發奇怪了。一居大師在將遺物交給了他們之后,卻又把他們引到這個假母親面前,這又是什么意思?

二、此人守株待兔般在此等候,是不確定一居有遺物嗎?她以一個未亡人的身份,怎么就沒能從一居嘴里套出話來?是因為一居大師一早就知道這人是冒牌的?

三、如果此人是毒品集團的人,那么現在她和傅禹航的到來,是不是等于告訴他們,一居有她生父的遺物?這意味著,他們會成為那些人追殺的目標。也就是說,接下去,他們隨時隨地都有危險……

如此一想,秦芳薇背上立馬起了一層寒栗子,心下十分不解,一居師父為何要陷他們于危境?

她正思量,傅禹航忽就放開了她的手,使出一記擒拿手,欲先下手為強。

誰知下一刻,那個溫溫雅雅的女人臉色一變,快如閃電般從沙發上躍過,輕松著地后,閃進了房間,砰地摔上了門。

所幸男人的力量是無比強大的,傅禹航抬腳一踹,那看似堅不可摧的房門立刻就被踹開,他身形一閃就尾隨了進去。

“把手舉起來?!?

一道刺耳的槍聲在房里響起,鉆進秦芳薇耳朵時,直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她驚駭地跟過去,才幾步就停下了步子。

形勢已然逆轉:傅禹航雙手舉高到頭頂,退了出來,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傅禹航的額頭——假燕鈴剛剛溫柔可人的慈母形象一下就被顛覆了。

此時此刻,這個女人的目光利如寒劍,面色冰冷:“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你!”

假燕鈴一開口就這么狠戾,瞇眼的模樣讓傅禹航覺得她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殺手,或是雇傭兵。

他沒露懼色,濃眉一挑,淡淡道:“你要是崩了我,那么歐陽彥留下的東西,你怕是拿不到了。”

“不是還有你老婆在嗎?”燕鈴不以為然,“你傅禹航的大名,我聽說過一些,不好對付的是你,至于你老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而已。沒了你,她什么都不是了……”

這種蔑視真讓秦芳薇郁悶,可事實就是如此,沒有傅禹航,她算哪根蔥?

看來以后她一定要好好地練功,絕不能讓人如此輕視了才行。

“也是也是,可她不知道我把東西放哪兒了啊……我要沒了小命,你就肯定拿不到遺物……”傅禹航笑瞇瞇的,完全視那槍筒為無物,深不見底的眸子里幽光暗閃,“而你要是拿不到那本賬冊,那么,這些年潛伏在此的苦勞就換不來半點好處。你沒完成任務,他們肯定會斷了你的經濟扶助,那你的后半輩子還能有什么指望……想想看,你還得了那么重的病,這要是沒錢買藥吃,活不久不消說了,恐怕往后的生活質量也會急劇下滑的,這難道是你想面對的未來嗎?”

話音落下,秦芳薇暈了:這個男人是怎么知道這個女人得了重病,又怎么知道她是受了那些人的經濟資助的?

秦芳薇可以確定,他不是瞎蒙的,而是確有其事,因為這個女人臉上浮現了幾絲復雜的神情,似乎有點難以相信他竟這么了解她的狀況。

“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燕鈴的?”女人很不甘地質問。

這么些年,她在這里扮演著燕鈴這個角色,沒有任何人起疑,為什么他輕易就看出來了?

“一、你善樂器對吧?但真正的燕鈴應該是個擅長繪畫的人。我可以假設樂器是你的另一種愛好,但問題是,你現在的主業是音樂老師,這就有點奇怪了……”

“怎么奇怪了?燕鈴本身就樂器、繪畫都精通……”假燕鈴反問。

傅禹航沖書房那邊努了努嘴:“因為你的書房內沒有任何與繪畫有關的東西。這說明你只精通樂器,而不通繪畫?!?

假燕鈴冷哼了一聲,繼續問:“那你是怎么知道燕鈴擅長繪畫的?一居說的?”

“不是,是歐陽彥寫下的遺書所用的紙告訴我的。那是女性專用的繪畫紙。如果一個人對畫紙的使用都如此挑剔,那么這只能說明她精通繪畫,并無比熱愛繪畫……”

這樣一個細節,竟成了一個天大的破綻,這男人根本就不是人。

假燕鈴抿緊了嘴唇,咬著牙,恨聲再問:“還有呢?”

“二、茶幾上的花。圣誕薔薇的花語是:追憶的愛情,而雛菊的花語是:隱藏的愛情……看到這兩種花時,我就在想,這是不是你自己買的,如果不是,也許是別人想追求你,可是這又有點說不通;如果是,一個曾經熱烈愛過的女人,為什么會喜歡這兩種花?僅僅是巧合嗎?我覺得不是,這該是你對自己愛情的憑吊。我想,你該是歐陽彥的愛慕者,最后卻成了置歐陽彥于死地的助力……”

話未說完,假燕鈴臉色大變,厲聲怒喝了出來:“住口!”

這人額頭上青筋暴起,可見剛剛那句話戳到她的痛點了。

傅禹航往后退了一步,不管不顧地繼續往下說:“三、剛剛你和我們攀交情時,我一不小心瞄到了垃圾筒里有兩個用空了的藥瓶,美國輝瑞公司的藥,貴得嚇死人,一個月得有七八萬才能買到手?!?

“試問,你一個在高中教書的人,一個月能有多少收入?怎么用得起這樣貴的藥?據我所知,吃這個藥前還得做一個檢測,那個檢測費就得上萬,我不覺得你負擔得起。”

“四、你的冰箱內,牛奶是進口的,牛肉是進口的,水果是進口的,大米是最優質的東北大米……”

“我想請問,你一個小小的老師,憑什么吃得起這么好的食物?如果沒有人在背后支援你,你的錢從何而來?”

一番話,令秦芳薇聽得嘆為觀止。

不過二三十分鐘的事,她只顧著認親了,而他卻把這個房間觀察得這么仔細。這樣的本事,她真想給他豎大拇指,太牛了。

“傅禹航,你果然像外界所傳的那樣,難纏到了極點?!?

假燕鈴也聽得好一番心驚肉跳,和這樣的男人對峙不是一件有趣的事,雖然現在她明顯占了上風,但是,這種男人絕對有本事反敗為勝,所以,她必須盡快拿到遺物才行。

“秦芳薇,如果你不想像你媽一樣成為寡婦,那就馬上過來將這個男人綁到椅子上,繩在門口的鞋柜里,馬上……”

她厲喝,認定這是一件刻不容緩的事,語氣無比決絕:“如果你不乖乖合作,那么,我就直接崩了他,再崩了你。只要你們兩個都死了,他們也不見得非要我拿到賬本不可的……馬上行動起來……”

“行行,你別動怒,子彈不長眼,小心走火,我配合你就是……”

秦芳薇緊張地轉身,去門口的鞋柜里找到了繩子。

可她不能聽話去綁傅禹航,要是把他綁了,那她就真成砧板上的肉了。

“哎,我呢,想再勸你一句,還是別存魚死網破的念頭了。我們要是死了,我估計歐陽曼會找你麻煩的,最后,你肯定得不了好下場的?!?

“我猜啊,一居應該知道你是假冒的,歐陽曼也知道,他們沒有動你,估計是想通過你查你的雇主?!?

“簡單來說,你就是一個餌,你的雇主想用你釣出歐陽彥的女兒,歐陽曼則想借你找出誰害了她兒子……”

“要不這樣啊,你干脆倒戈算了?你的雇主能給的,歐陽曼可以一件不缺地全都給你……”

這番話一出,秦芳薇又愣了:怎么又扯出歐陽曼了呀?傅禹航的思路,怎么轉得這么快啊?

假燕鈴的臉色卻因為這話赫然大變。

傅禹航就趁她心神大受干擾時,以快到讓人眼花的手速,將她手上那把小巧的手槍給奪了過來。

就在那一刻,回過神來的她及時一腳前踢,動作又準又猛,踢中了傅禹航的手。

伴著一記槍聲,子彈射偏,手槍飛到了墻邊。

傅禹航見狀,一個擒拿就扣住假燕鈴的腳,用力一拖,女人的身體騰空而起。

也不知她使的是什么法子,竟掙開了他的鉗制,一個空翻落了地,并迅速往墻邊奔走,反應之迅速,就像一頭狂奔的豹子。

可惜的是,經過剛剛那么一番糾纏,已經有人先她一步將槍撿了起來,正是乖乖女秦芳薇。秦芳薇當機立斷,對著那個女人的腳邊開了一槍。

只是秦芳薇沒想到這把槍的后坐力竟這么強,子彈打歪了。本來她只是想嚇嚇對方的,很不幸的是,子彈歪打正著,直接鉆進了假燕鈴的小腿。

那女人慘叫一聲倒地,雙手捂上了受傷的小腿肚,指間有血水直冒出來,臉上則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第一次使用真槍的秦芳薇完全嚇愣了,手臂被后坐力震得直發麻,眼里看到的全是血,可她沒有把槍扔掉,仍緊緊抓著,因為她更害怕槍到了對方手上,到時她和傅禹航就危險了。

被這一幕驚到的傅禹航則笑了,天哪,他老婆還真是神助攻,這才學了一天射擊,就幫上了這么大一個忙,真是太牛了。

不過,很顯然,第一次開槍傷人,她被自己的行為嚇到了,臉色白成了一張紙。

他忙上去安慰,并小心翼翼地將槍給要了過來:“沒事沒事,你做得很好……”

“可我……可我把她射傷了……要不要送她去醫院?”

秦芳薇的心情很糾結。

“沒事,小傷,我可以處理。如果她肯配合的話,我們完全不需要去醫院……”

傅禹航把手槍里的子彈匣給卸了,現在這女人受了槍傷,他不用擔心她會逃走。至于槍,只要里面沒子彈,那就只是一塊廢鐵。

“唉,看來你是流年不利啊……”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玩著這把看上去不錯的手槍——勃朗寧M1906袖珍手槍,這把貌似是特制的,很精美,也很女性化。

假燕鈴倒在地上,一張本該溫靜的臉孔因為疼痛而扭曲著,眼中噴著熊熊怒火,心下追悔,剛剛她該喂他吃顆子彈的,就打他的腳,悔不當初,悔不當初啊……

緊跟著,那根繩被傅禹航用來捆住了這個冒牌貨。

“你的腳呢,傷得挺厲害。這樣,只要你跟我說是誰指使你潛伏在這里的,我就幫你治傷……”

挑了一把椅子坐好,他剛要開始審問,房門忽地被踹開,兩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執兩把AK-47突擊步槍闖入,其中一個厲喝了一句:“不準動,用手抱住頭,蹲到墻腳去……”

饒是傅禹航見慣了大風大浪,這下也有點蒙了,只得乖乖地把手舉了起來,心下正琢磨著要如何逃之夭夭,后進來的一個玉樹臨風的青年就對著他“砰”地射出了一顆子彈。

秦芳薇看得分明,心頭一顫,嘴里不由得驚呼出聲:“不要?!?

可對方已經開槍了,傅禹航應聲倒地的同時,那把槍對準了她,而后,一枚長相奇怪的子彈沖她飛了過來。

不過幾秒,她失去了知覺。

品牌:長沙千尋文化傳播有限公司
上架時間:2019-08-20 17:51:51
出版社: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本書數字版權由長沙千尋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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