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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葉見春一直不太明白,周小鷗的臥室和書房都在二樓,為什么偏偏鋼琴要擺放在一樓的客廳里。上課期間,保姆走來走去收拾東西,紀紅梅躺在沙發(fā)上看視頻,很影響孩子的專注力。

休息間隙,周小鷗扭過臉,不滿地抗議,“媽,你上樓去看唄,別影響我上課。”

“我調(diào)成靜音了。”

“可是你一會兒一笑啊!”

“笑一下就影響你了!”紀紅梅一下子嗓門提高八度,開始發(fā)火,“以前你姥爺在菜市場賣菜,老娘就在菜市場寫作業(yè)!就你們毛病臭毛病多,一個兩個都跟大小姐似的,挑這揀那,要不是老爹老娘給你們掙錢,你們屁都不是!”


周小鷗氣得小臉通紅,又不敢和老媽犟嘴,在琴鍵上重重地敲了一聲發(fā)泄不滿。

葉見春已經(jīng)在周家當(dāng)了三個月的家教,對這一幕已經(jīng)見多不怪。周家保姆和她關(guān)系不錯,私下對她吐槽,紀紅梅原本就脾氣暴躁,現(xiàn)在到了更年期,再加上疫情期間周家的快捷酒店沒生意,變本加厲化成了炮仗,一點火星就在家里轟炸,保姆也是忍不下去了,打算干到年底就走人。

葉見春上完課,離開周家,在大門外碰見周小鷗的姐姐紀周彤,正抱著男友葉懷章膩歪。

年輕貌美的女孩背對著她,雙臂掛在葉懷章的脖子上,一下一下地啄著葉懷章的唇,又嬌俏又頑皮,全然沒感覺到身后來了人。

此情此景,自然不方便打招呼,葉見春尷尬地低著頭,放輕腳步從紀周彤背后匆匆而過,只想別驚動這一對兒鴛鴦。

紀周彤沒看見她,可葉懷章正面對她,只是男人面皮厚,被瞧見了也無所謂,反而還抱著一絲惡趣味,想看看她窘迫的樣子。

葉見春一閃而過的時候,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葉懷章的腳。這個小小的動作被葉懷章捕捉到,不知不覺,目光就跟著她走了。

“我媽老催著我結(jié)婚。”紀周彤心里打著小算盤,渾然不覺男友的跑神。

葉懷章收回視線,笑吟吟地捏捏她的鼻子,“急什么,你才二十三。”

紀周彤嬌嗔地問:“那你呢,你家人催不催?”

“急什么。”

葉懷章萬花叢中過,早就練就了太極功夫,低頭吻下去。

老奸巨猾。紀周彤心里嗔罵了四個字。

兩人纏纏綿綿半晌分開,紀周彤進了家門。

紀紅梅立刻從沙發(fā)上坐起來,“怎么回來怎么早?你不是和葉公子約會去了?”

平時紀周彤和葉懷章約會差不多都要凌晨才回來,夜不歸宿也是家常便飯。只不過紀紅梅對這個未來女婿滿意的不得了,索性也不管。

紀周彤沒精打采地回了一句,“周一要去海音科技面試,我得準(zhǔn)備一下,晚上要早睡。”

“這家公司怎么沒聽過?”

紀周彤心里冷哼,你除了幾個購物平臺和短視頻APP你又知道什么。

“干什么的?”

“研發(fā)生產(chǎn)用于疾病預(yù)警專用的生物芯片。”

“啥玩意?”

紀周彤耐著性子解釋,“就是用生物芯片對生物樣品中的靶標(biāo)進行檢測,通過正常樣品的數(shù)據(jù)與檢測樣品的數(shù)據(jù)比較,判斷被檢測者的身體是否患有疾病,對未患病者則可預(yù)告易感風(fēng)險以及如何去避免。”

紀紅梅不耐煩地打斷她,“你說簡單點,什么亂七八糟的我聽不懂。”

紀周彤吸了口氣,“就比如說吧,可以通過胸罩上的傳感器監(jiān)測癌細胞的溫度變化來發(fā)現(xiàn)早期的乳腺癌。”

紀紅梅眼睛一掄,“葉懷章就給你介紹個賣胸罩的公司?”

紀周彤耐心快要耗盡,“不是內(nèi)衣公司!我只是舉個例子,讓你好理解。”

“這公司能有什么前途?賣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

“媽,你天天逼著我學(xué)這學(xué)那,你自己什么都不學(xué),什么都不懂,將來怎么和葉懷章的父母打交道?”紀周彤憋了許久的怨氣爆發(fā)出來,“葉懷章本來對我很滿意,也提過結(jié)婚的事,可是來家里見過你一次后,他就絕口不提帶我見父母,你以為這是什么意思?”

紀紅梅惱羞成怒地從沙發(fā)上跳起來,“你現(xiàn)在翅膀硬了,就開始嫌棄你爹媽是吧!”

“你想讓葉家看得起我們,不是你在家里掛幾幅油畫,我爸去拍幾件瓷器,我和小鷗會彈世界名曲就夠了的。你一開口說話就漏了底。”

紀紅梅抓起手機朝著紀周彤就扔了過去。

目測距離砸不到自己,紀周彤也不閃躲,冷冷地看著手機掉到地磚上,譏諷地笑了笑:“媽,你從簡城搬到A市,這扔?xùn)|西的習(xí)慣可真是一點沒變,打人的習(xí)慣也沒變。”

保姆連忙過來打圓場,“大小姐,太太今天身體不舒服,你也上樓歇歇吧。”

紀周彤心力交瘁地上了二樓,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高三復(fù)讀了一年,十九歲才入大學(xué),一進校門就開始為自己的后半生打算。她和同齡人不同,她很早就有了結(jié)婚的想法,因為她對這個家,已經(jīng)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

葉懷章是她花了很大一番心思,選出來的結(jié)婚對象,比她大了整整十歲。

為什么選他呢,一是因為他是家中獨子,同程實業(yè)將來是他一個人的,沒兄弟姊妹來爭。二來,他已經(jīng)歲數(shù)不小,玩也玩好了,該定下來了,據(jù)說家里開始催婚。

富二代追她的也不少,太小的不安分也不收心,沒玩好沒玩夠,女孩兒耗不起也等不起。所以她對十歲的年齡差沒放在心里。葉公子也對她很滿意,熱戀期間也提過一回結(jié)婚,然而就在見了紀紅梅一面之后,他就絕口不提帶她去見父母的事了。

紀周彤卸掉妝容,露出下頜承漿處的一個小痣。據(jù)說承漿處有痣,是好面相,表示有好口福,晚年生活無憂。

還挺準(zhǔn)的。

周勇明是個廚師,做的一手好菜,最拿手的就是大腸湯,后來開了個小飯館,專賣大腸湯,生意越來越好,店面也越來越大,甚至有外地人開車慕名而來,后來一口氣在簡城開了四家店。

周家富裕之后,紀紅梅開始當(dāng)全職太太,開始瘋狂地買名牌,給女兒報班學(xué)鋼琴,學(xué)油畫,學(xué)芭蕾舞,要把女兒打造成富家大小姐。十幾歲才開始學(xué)這些,紀周彤那段時間簡直要瘋掉。

從簡城搬到A市,紀紅梅越發(fā)變本加厲了,動不動就是讓女兒嫁入豪門,脫離底層,簡直可笑得要死。有錢人的世界里,開一家小快捷酒店的周家簡直不值一提,紀周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結(jié)識到一個葉懷章,已經(jīng)是她能夠到的天花板。現(xiàn)在,她只想盡快地和葉懷章結(jié)婚,離開這個家,遠離令人窒息的紀紅梅。

車子開到附近的公交站,葉懷章放慢車速看了一眼站臺,果不其然看見葉見春正在那里等車。

一般長相出挑的女孩兒會在眉眼間不由自主地透出自信,可是看葉見春習(xí)慣性地垂著眼皮,低著頭,表情有點喪,但越發(fā)有股楚楚動人的味兒。

他在周家第一次見到她,并沒有怎么注意她,漂亮女孩兒他見的多了。葉見春吸引他,是因為很巧有一次他見到她彈琴。這女孩平素清清冷冷,如雪如霜,但是當(dāng)她彈琴的時候,就整個人活了起來,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奪目耀眼如出匣明珠。

葉懷章生了一副好皮囊,又有好家世,很少有女孩兒能對他視而不見,但是,葉見春就是個例外,在周家碰見十幾次,她竟然連多看他一眼都沒有。他見過很多好看的女孩子,但是這么耐人尋味的,不尋常的,倒是少見,他的好奇心被勾起來。

鬼使神差的他停了車,叫了聲葉小姐。

低頭垂目的葉見春抬起小巧的下頜,目光有短暫的迷茫,然后出乎意料的,她竟然對他笑了一下。

葉懷章莫名心里一動,于是臨時起意,要送她一程。原本他沒打算葉見春會答應(yīng),想必她會客氣的婉謝,然后出乎意料的,她居然大大方方上了車,說:“謝謝葉公子。”

葉懷章眉眼含笑地望著她,“客氣了,你怎么叫我葉公子。”

葉見春說:“我聽紀小姐和周太太都這么叫你。”

“你和她們不一樣。”男人的劣根性在躍躍欲試,葉懷章撩妹技術(shù)已經(jīng)爐火純青,習(xí)慣成自然。只是說完,又覺得有點過,畢竟是私下里第一次打交道,于是補上圓滑的解釋,“我們都姓葉,往上幾輩兒說不定是親戚呢。”

葉見春點頭,“是的,說不定排起輩分來,葉先生還得叫我一聲姑姑呢。”

葉懷章沒覺得小姑娘是在占自己便宜,風(fēng)流多情的男人想到了過兒和小龍女。所以,這是在反撩他?可是偏頭再看葉見春,卻是正襟危坐的清純模樣,既沒有撩人的眼神,也沒有撩人的神態(tài)。

葉懷章也不敢貿(mào)然試探,怕自己自作多情下不了臺,正琢磨著下一句說什么。

葉見春先說了話,“葉先生,你穿多大碼的鞋子啊。”

問他鞋碼?葉懷章忍不住笑了,這小姑娘怎么不按路數(shù)聊天呢。

“那你可得給個紅包,我才能告訴你。”套路張口就來。

“好啊,那我加你微信,給你發(fā)個紅包。”

“手機號碼就是微信號。”葉懷章把自己手機號念了出來,葉見春點了好友申請。

路口紅燈的時候,葉懷章通過好友,小姑娘立刻轉(zhuǎn)了個紅包過來。

葉懷章也沒點開,笑微微地說:“42碼。”

葉見春“哦”了一聲,沒有了下文。

葉懷章有點摸不著頭腦,忍不住問:“你為什么問我鞋碼?”

葉見春摸了一下耳垂,微微笑了笑,“我不太會和人聊天,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剛剛見到你和紀小姐在一起親熱,我沒好意思看你們,低頭走過的時候,剛好看見你腳上的鞋子很好看,所以就瞎問了一句。”

葉懷章倒是有點尷尬了,抿唇窘笑。

葉見春突然指著前面的路口,“葉先生,我突然想起來要去書店買書,你把我放在路邊吧。”

葉懷章停下車,葉見春客氣禮貌地對他點點頭,頭也不回地進了路邊的書店。

那個紅包,葉懷章自然不會要,他不過是變相地加她微信而已,回到家里,一時心癢,發(fā)了條信息問她買了什么書,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是她的好友。

素來都是葉公子刪別人,這還是生平第一次先被女人刪。

葉懷章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打了個電話給紀周彤,要葉見春的手機號。

紀周彤自然問他緣由。

葉懷章解釋:“我一個朋友的孩子想要找家教,做個順?biāo)饲椤!?/p>

紀周彤想想也是,葉懷章要是對葉見春有什么心思,也不至于明目張膽地找她要號碼。

葉懷章拿到電話號碼,撥通電話,開門見山地問葉見春為什么刪微信。

他原本想著葉見春肯定特尷尬,誰知她坦然說:加微信為了給你發(fā)紅包,紅包發(fā)了就不用留著微信了吧?

葉懷章:“……”

縱橫花叢的葉公子破天荒地第一次翻車,還翻在一個小丫頭片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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