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城那天,沈藍桉起了個大早,飛機是九點多的,她想給褚淮景做個早餐,送他上學再走。
小情侶剛膩歪才有半個月就又要分離,沈藍桉倒是沒什么,反倒是褚淮景emo上了。
非要黏著沈藍桉,擠在那個本來就不太大的廚房里卿卿我我摟摟抱抱,雙手搭在沈藍桉腰上,亦步亦趨跟在她后面,恬不知恥地左邊臉親一口右邊臉啵一下,膩死了都。
沈藍桉突然就好煩他,黏黏糊糊的,好膩。
然后褚淮景被勒令坐對面去好好吃飯,吃完自己滾去學校。
褚淮景單肩挎著書包,扒著門口可憐兮兮地看著沈藍桉好冷漠的背影,幽怨地開口:“姐姐,我去學校了。”
“嗯。”云淡風輕的語氣。
“我走了啊,不要太想我。”
“嗯。”漫不經心地回答。
“我真的走了啊,走了你就要好久才能抱到我了,你考慮清楚啊。”褚淮景試圖再掙扎一下。
“嗯。”仍是冷冷淡淡愛理不理的應聲,沈藍桉在回群里的消息,頭都不回一下。
褚淮景氣,更多的是委屈。
他撒嬌:“姐姐……”
沈藍桉嘖了一下,十分無奈,真的,又膩又甜,她實在受不了了,回過身,向他伸手,“過來抱一下。”
褚淮景立即樂顛樂顛地沖過去抱住她,還趁機在她臉上偷了一口香,然后飛速離去,順便把門關上了。
沈藍桉懵了一下,摸了摸剛剛被狠狠親了一口的臉頰,忽地彎起眉眼,笑得甜蜜又無奈。
離開之前,沈藍桉折了九朵紙玫瑰,花瓣顏色用的褚淮景最喜歡的色號,插在小花瓶里,最后親了親十點的額頭,才出門。
飛機起飛前沈藍桉發微信告訴褚淮景自己上飛機了,這會兒他在上課看不了消息,飛機落地后褚淮景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原本是午休時間,褚淮景寧愿不睡覺也要跟沈藍桉通電話。
藺錦隨來接的她,羅教授讓的,沈藍桉上了后座,電話沒掛,她對那邊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藺錦隨的耳朵里,他暗了暗眸子,隨即發動車子。
沈藍桉在實驗室里忙得焦頭爛額腳不沾地的時候,八中此時正在上演著一場網絡噴子們的狂歡party。
事情的起因是有人在論壇po了幾張張照片,就是那天放學褚淮景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吻沈藍桉的照片,親的時候臉遮住了,沒親之前也被拍了,也一起傳上去了,帖主的本意是想表達兩人很般配,祝99,但是她沒想到這竟引起了公憤,尤其是站藺錦隨和沈藍桉CP的那些學生,她把帖子撤下了,重新發了一條道歉動態,還主動去找褚淮景承認錯誤并且真誠道歉了,褚淮景也沒在意什么,原諒她了。
但是,有人不想放過他,把那幾張照片又傳了上去,故意攪起渾水引戰到褚淮景身上,導致他一直被本校的學生外校的學生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瞎眼噴子謾罵攻擊,而校方對此事竟毫不知情,更別提什么解決措施了。
網暴事件持續了好幾天,褚淮景照常上學聽課,對身邊的竊竊私語和議論紛紛以及帶著探究與審視的目光完全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蔣明珂以為他沒事,然而他想錯了,被人說配不上喜歡的人這種事情,褚淮景怎么可能真的做到一笑而過漠不關心毫不在意。
這天中午,他寫完題正打算叫上褚淮景一起去食堂吃飯,卻發現他不在教室里,打電話也不接,發微信也不回,急得蔣明珂教學樓上上下下找了好幾遍,最后在頂樓發現科技樓天臺上有人在抽煙,顧不上休息他趕緊又跑去科技樓。
氣喘吁吁地找到褚淮景時,他正蜷在墻角那里,兜帽遮住大半張臉,腳邊堆了好幾個煙頭。
“褚淮景。”蔣明珂叫他。
沒反應。
又喊了他幾聲,仍然沒有反應。
蔣明珂蹲在他面前,伸手去碰他的臉,被躲開了,手也被推開,蔣明珂有些惱了,直接拉開他擋在臉前的手臂,蠻橫地抬起他的臉,發現他的眼圈特別紅,睫毛上還沾了未干的淚珠。
蔣明珂愣住。
“褚淮景,你,哭了?”
褚淮景沒應他,拍開他的手,把帽子拉得更低,鼻音濃重,很明顯的哭腔,卻還是嘴硬著說:“我沒哭,我也沒事,不用管我,我自己靜靜就好了。”
“放屁!”蔣明珂恨鐵不成鋼地一巴掌拍在褚淮景腦袋上,“這幾天叫你去直播你也不去,打電話也是直接掛掉,去找你也不給開門進去,你敢說你不是在里面偷偷哭?”
“我知道你難受,難過,但你能不能跟我們說?能不能讓我們幫你分擔一點?你還拿不拿我們當兄弟?”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阿珂,你讓我一個人待會兒,下午我會正常上課的。”
蔣明珂心里有氣,卻又拿他沒辦法,郁悶地盤腿坐地上,干看著褚淮景跟個慫貨一樣把自己埋在帽子下。
兩人就這么僵持了幾分鐘。
蔣明珂突然想到:“桉桉姐還不知道吧?”
提到沈藍桉,褚淮景就像應激反應似的猛然抬頭,“你別告訴她!”
“不要讓她知道,她有事要忙,她在專心準備競賽的事情,我不想讓她分心。”
“那你就這樣自己一個人把所有委屈全吞下去嗎?別這樣褚淮景,會憋壞的,你知不知道很多抑郁癥患者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被逼上絕路的?給桉桉姐打電話吧,告訴她你需要她,行不行?”蔣明珂勸他。
褚淮景搖頭,“沒關系,我自己就會好了,我不想麻煩她,我不想給她拖后腿,我還想……”他哽咽了一下,“我想配得上她。”
因為那個帖子,褚淮景一個學期的拼命努力被輕易抹殺刪除,提及他成績的評論一概被壓到了最底下,好多人罵褚淮景不識好歹,沒有自知之明,說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段位竟敢染指他們膜拜的大佬,更有人po出藺錦隨從小到大的各種優秀獎項來對比、刺激褚淮景。
這下給蔣明珂整得煩躁無比,還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能說點什么。
他以前沖浪,見過別人被網暴,他那時覺得,不知全貌不予置評,又覺得既然這人被這么多人罵肯定是有原因的,后來見到褚淮景被網暴,他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在意真相是什么,不是所有人都有道德良知,更不是所有人都有媽媽教什么是尊重和禮貌。比起探究或等待真相,鍵盤俠們更愿意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來滿足他們在現實之中無法獲取的虛榮感和自豪感,反正網絡不實名,反正互聯網沒有記憶,反正他們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他們高舉著言論自由的大旗肆無忌憚地隔著屏幕對一個從未謀面素不相識的人進行惡語中傷和誹謗誣蔑,他們從來不會想過會有人因為他們的不分青紅皂白顛倒是非黑白而走上絕路,而被迫放棄鮮活的生命以此來獲得解脫。
蔣明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跟褚淮景杠上了,“不吃飯不睡覺是吧?行,我陪你。”說著就學著褚淮景的樣子抱著雙膝背靠在墻上,大有跟褚淮景一直干耗著的意思。
沒動靜了。
褚淮景摸下帽子,抬起臉,看到蔣明珂跟他并排坐著,繃著個臉,緊抿著唇,眼睛看向遠處。
褚淮景嘆了口氣,明白自己不能犟著脾氣,不能讓身邊人也被拖入深淵,他妥協:“阿珂,我跟你下去吃飯。”
聽到這話,板著個臉的蔣明珂立即松了表情,露了笑容,拽起褚淮景,“這就對了嘛,先吃飯,其他的,再說吧。”
然而這個時間點食堂已經不剩什么好吃的了,兩人干脆去小超市買了面包牛奶坐在臺階上就吃。
網暴事件仍在發酵,不過作為風暴中心的受害者,褚淮景始終保持著緘默不言,用進步可觀的成績、肉眼可見的拼搏努力和恭儉溫良的隨和性格慢慢消除別人對他的偏見與質疑。
姐姐告訴過他,當你碰到瘋狗亂吠的時候,離遠一點,你不能跟它一起亂吠,你就漠然旁觀,對他置之不理,它會安靜下來的。
京大返校這天,被沈藍桉一直放在包包里由于關機太久差點報廢的手機終于得以重見天日,羅教授終于肯放她走了。
還在收拾包包的時間沈藍桉就迫不及待地給褚淮景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鈴聲響了好久,直到冰冷的機械女聲提醒她,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
沈藍桉微微蹙起眉,轉而撥給了蔣明珂。
蔣明珂很快接通了,只喊了一聲“桉桉姐”,然后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下一句。
沈藍桉直覺褚淮景有事,“褚淮景現在不方便接電話對不對?”
“……對。”
“你們在哪兒?”
“……診所。”
“褚淮景怎么了?”
“姐,說了你別生氣,”蔣明珂先給沈藍桉打了一針預防針,“聽完了你不許動氣,也不許訂機票回來,褚淮景說不能讓你知道的。”
“你說,我盡量保持理智。”沈藍桉嘴上這么說著,手指卻不自覺地捏緊了包包帶子。
蔣明珂將網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跟沈藍桉說了,末了,補充說:“雖然他盡量讓自己不去在意,也跟我們說沒事沒事,但是他現在留校的時間比以前要多了,直播的時間也延長了,每天晚上差不多過了十二點才睡,早上又比我們都早到學校,跟不要命似的耗著自己,拼命學習拼命賺錢,終于把自己身體搞垮了,就昨晚直播唱得好好的他突然就暈過去了,醫生說是過度勞累導致的暈厥,已經睡了一天了,現在還沒醒呢。”
沈藍桉越聽越覺得揪心,攥著包包帶子的手收得更緊了,強迫自己忍住現在買票打車去機場的沖動,只說了一句:“他醒了告訴我。”
電話掛斷了,沈藍桉像被抽干了力氣一般,無力地蹲下,靠在了冰冷的柱子上。
她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不應該跟褚淮景談戀愛?是不是不應該打著把他帶出泥沼的名義又親手將他推入更黑暗的深淵?是不是那天她就不應該買了可樂還停留在那里?是不是如果沒遇到她,褚淮景也許還是一地雞毛但是至少不用這么拼命辛苦甚至透支自己的健康?
藺錦隨就站在距離沈藍桉不遠處的昏暗中看著她,雖然不知道她發生了什么導致她的情緒如此消沉低迷,但是,他知道一定又是關于褚淮景的,實驗間隙跟羅教授的聊天里十句有十一句提及了褚淮景,羅教授笑她是弟控,她不反駁,反而大方承認。
說,對啊,我就是超愛我家小景,這么可愛的寶藏男孩是我家的,羨慕吧?
藺錦隨在想,如果現在他上前去安慰,能不能有一點點趁虛而入的機會呢?
沈藍桉這人吧,常常因為太過理智而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就比如現在,她陷入自我懷疑只浪費了短短兩分鐘,而后又用“褚淮景離不開我,我得把褚淮景帶出來”這個念頭將所有質疑全部壓下去了。
她站起來,吐出一口濁氣,整理了一下情緒,打開手機準備叫個車回學校。
藺錦隨不知道什么時候跟上來了,按住她的手,“桉桉,我送你一起回去吧?”
沈藍桉禮貌性地勾了勾唇,“不麻煩了,我打車就好。”
“桉桉……”
沈藍桉抬手制止,“好了,陸儒不在,你自己照顧好你自己,多費心你自己,別老想著其他有的沒的。”
陸儒被留在了酒隅,照顧三位老人,也算是替藺錦隨盡盡孝吧。
“好吧,那,桉桉你注意安全。”
藺錦隨上了車,還是不太放心地探出車窗,囑咐了她一句。
“好,你也是。”
沈藍桉回,雙手插兜,淺淺笑了一下,看著他開車遠去,然后等自己叫的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