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別墅里出來,沈藍桉掏出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
煙在嘴里咬著,沈藍桉雙手插兜,往家的方向走。
她開始反思,她是不是太過于圣母了?以至于面對他們的撒嬌總是會妥協(xié)。
她捫心自問,對于藺錦隨,她很清楚,他們之間可以發(fā)展友情甚至是親情,唯獨不可能有愛情。
她的野心不在豪門和上流社會。
她早就知道了藺錦隨是喜歡她的,可是那又怎么樣呢?
她又不能答應。
門當戶對什么的她還是比較注重的。
她現(xiàn)在還接受著他的資助,一畢業(yè),那筆錢就還清了,到時候,兩不相欠,各不相干。
只是,有的時候,她拿藺錦隨當槍使,藺錦隨還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讓她會覺得自己太過分了。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好像,她也沒說過她是個好人。
沈藍桉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艸!做人真TM難!”
回到家,沈藍桉連澡都沒洗就把自己扔床上睡了。
隔天一早,藺錦隨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是躺在沙發(fā)上的。
“我怎么在這里睡著了?”
陸儒想起昨晚沈藍桉的話,撒了謊,“是少爺您吃完飯后太累了,就在這里睡著了。”
要是在往常,他肯定會好一番思考,但是這次,他無心理會,因為——
“陸儒,我昨晚夢到她了。她來看我了,她給我抱了,我委屈了她還好耐心地哄我,給我煮面還喂我吃完,還讓我枕著她的腿睡。她身上好香,對我好溫柔……”
陸儒:“……?”
陸儒想說,少爺其實那不是夢,但是他選擇閉嘴不言。
沈藍桉昨晚沒睡好,這會兒在教室里瞇覺。
藺錦隨從后門進來,明目張膽地將那支還帶著晨露的玫瑰花放在了沈藍桉的手邊。
完全不擔心會被人看到。
早讀鈴聲一響,沈藍桉抬起眼,映入眼簾的就是滿目的紅。
她直起身,拿起那支玫瑰,看了幾秒,隨即果斷地扔進了前座女生的垃圾袋里。
周麗娜看到了。
沈藍桉扔掉的是她做夢都想要收到的。
她瞟了一眼正認真讀書的藺錦隨,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氣。
早讀下課后,周麗娜來到沈藍桉的座位旁邊,蹲下身,跟沈藍桉說悄悄話。
“你好絕情哦。”
沈藍桉垂下眼簾,睨了她一眼,淡淡回了一句,“人活一世,清醒一點。”
“他好像真的特別喜歡你誒,你就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周麗娜對這個問題非常不解。
藺錦隨那可是人人艷羨的天之驕子,能被這樣的人喜歡,那得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啊!
偏偏還真的有人不領(lǐng)情!
沈藍桉翻書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彎下腰,窩在桌洞前跟周麗娜說,“首先,喜歡也分一廂情愿和兩情相悅的,他喜歡我是他的事,我沒必要為他的付出買單,其次,我什么家世你也應該清楚,井底之蛙配不上高貴的白天鵝,最后,我衷心祝愿你們能夠終成眷屬,好吧?”
周麗娜眨了眨眼,楞楞地點了點頭,“……好……好的。”
沈藍桉直起身,繼續(xù)翻書,“回去吧,要上課了。”
“……哦……”周麗娜顯然是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周麗娜有些咂舌,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紀,明明該是情竇初開曖昧泛濫的懷春期,她卻可以如此清醒地保持著絕對理智和淡情。
哇!想想都覺得心寒!
藺錦隨也真是不容易,在最想談戀愛的年紀喜歡上了一個無心且寡情的女孩。
放學時,周麗娜照常跟藺錦隨打招呼說拜拜,藺錦隨今天心情很美麗,破天荒第一次,唇角勾著淺笑,回了她,“明天見。”
沈藍桉寫題的筆尖微頓,藺錦隨今天還是有點反常啊,難道陸儒告訴他了?
不等她繼續(xù)思考,藺錦隨已經(jīng)走到她的座位邊,“桉桉……”
沈藍桉狐疑抬頭。
藺錦隨立即慌亂改口,“藍桉,你覺得,花好看嗎?”
沈藍桉沒有立即回答他。
事情的發(fā)展有些不可控了,藺錦隨對她的心思逐漸地不再掩飾,而是慢慢地一步步深入。
現(xiàn)在只怕是等高考一結(jié)束就會迫不及待地表明自己的心意了吧。
她可不想經(jīng)歷那種俗氣又老套的表白。
沈藍桉站起身,微微仰起頭,和他對視。
“不好看,顏色太艷,很俗氣,我不喜歡,不要再送了。”
她的語調(diào)平靜,語氣清清冷冷,仿佛在評價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冷漠又決絕。
可她分明就是這場暗戀里的女主角啊!
“對不起我不知道……”藺錦隨的手指蜷進掌心,聲音輕到幾不可聞。
沈藍桉深吸了一口氣,說,“藺錦隨,我不想把話說絕,你自己看著辦吧。”
沈藍桉說完,也不磨嘰,抬腳就走出了教室。
藺錦隨獨自站在那里,愣愣的,好久不能回過神。
沈藍桉正煩著,兜里的手機來了一陣鈴聲。
沈藍桉很不耐煩地滑動接聽。
“找你爹干嘛!”
電話那頭被嚇到噤聲。
“有屁快放!”
話筒里又是一聲吼,于耀宗可憐兮兮地把手機塞給于耀祖,“哥,你來接!桉桉姐好兇!我怕挨罵!”
桉桉?
沙發(fā)上的人點煙的動作頓了一下。
于耀祖:“……”他就不怕挨罵???
于耀祖拿起手機,“桉桉,你能不能過來一趟?皮老五派人過來了……”
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撂了。
聽著嘟嘟的聲音,幾人皆是一臉復雜。
十分鐘左右,門口傳來一聲風鈴搖動的響聲,動靜挺大,估計來人脾氣也挺大的。
膽兒最小的于耀宗事先機靈地躲到了關(guān)培禎身后。
果不其然。
沈藍桉臉上浮現(xiàn)著怒意,嘴上不饒人,“TMD幾個二十多歲的人還擺不平一件事嗎?還要我過來!我是你們老媽嗎?真TM晦氣!攤上你們這幾個逆子!”
關(guān)培禎作為年紀最大的,率先說話,“不是的桉桉,是對方說非要見你,不是我們非要你回來的。”
沈藍桉扭頭看向?qū)γ嫔嘲l(fā)上的人,有一瞬間的愣神。
他留著一頭板寸,帶著黑色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左耳耳垂上一顆黑色耳鉆閃著光澤,嘴里咬著煙,一件黑色無袖T恤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雙手交握疊在小腹上,雙腿曲起敞開,腳踩著茶幾沿上,姿態(tài)慵懶又痞氣十足。
這個人,有點熟悉。
沈藍桉伸腿勾了一張椅子過來坐下,雙腿交疊,抱起雙臂環(huán)在胸前,姿態(tài)散漫,“找我什么事?”
那人手指戳著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了一雙沈藍桉極為熟悉的眉眼。
褚淮景。
沒想到是這小子。
一個多月沒見,變了不少嘛。
褚淮景嘴角勾起一個痞氣的笑,“我們老板說,上個月的高利貸沒還,讓我過來收一收。”
褚淮景以為沈藍桉見到他,不說驚喜,起碼也會笑罵他一句“長本事了”。
可是,她沒有。
她只是淡著眉眼,熟練地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漫不經(jīng)心地問他,“要多少?”
褚淮景看著她有些失了神,忘記了回答。
沈藍桉蹙起眉,不耐煩地又問了一遍,“要多少?”
沒來得及撣掉的煙灰落到褚淮景的手背上,他被驚了一下,垂下眼拍掉手背的煙灰,聲音有些低,“五百萬。”
“沒有,”沈藍桉干脆利落地回了兩個字,食指彈了彈煙灰,“有沒有別的解決辦法?”
褚淮景原本想說沒有,又想起來之前皮老五對他說的那番話。
“沈藍桉,這個人,狠著呢,別看她是個女人,要真動起手來,她能讓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她要是沒錢還,你就讓她用邰啟揚的兩只手來抵,她要是真敢給,你就說,我皮老五心善,一根手指一百萬。”
“有,”褚淮景把煙頭碾在煙灰缸里,“沒錢可以用邰啟揚的兩只手來抵。”
此話一出,身后的幾人臉色立即變了。
只有沈藍桉面色不改地盯著桌上的水果刀,過了一會兒,她轉(zhuǎn)過頭,去看邰啟揚,“你敢嗎?”
邰啟揚白著臉,有些猶豫。
于耀祖沒忍住,插了句嘴,“桉桉,要不……”
沈藍桉看都沒看他,呵斥了一聲,“我沒問你!”
她的聲音不大,但是很冷,讓人無端生出一股寒意。
就連坐她對面離她最遠的褚淮景都被嚇了一跳。
“我再給你十秒,你要不敢就用我的。”
褚淮景聽得心里有點發(fā)慌,她還真敢說。
而幾人對沈藍桉的話是深信不疑的,她敢說她就絕對會做到。
他們至今記得那年皮老五第一次帶人上門要債,皮老五說一刀一百萬,十六歲的沈藍桉毫不猶豫奪過刀朝自己胸口上扎了一刀的場景,眉頭都不皺一下,甚至嘴角帶著血還能笑著對皮老五說一百萬抵消。
倒數(shù)到第五個數(shù)時,邰啟揚點頭,“我敢!”
得到準信,沈藍桉扭頭問褚淮景,“需要帶回去嗎?”
褚淮景沒懂,“什么?”
沈藍桉跟他解釋,“不是要拿手來抵嗎?不用帶回去給皮老五看看嗎?”
“不用,拍照就行。”褚淮景垂著眼,不敢看她。
“小宗去拿刀來,關(guān)培禎去拿毛巾,于耀祖先打120。”沈藍桉吩咐道。
沈藍桉疊著毛巾,卷了幾圈,遞到邰啟揚嘴邊示意他咬住,然后又拿起刀,抽了張紙巾慢慢擦拭著。
“皮老五就沒什么別的交代了?”沈藍桉邊擦著刀邊抬眼看褚淮景。
“有……我……我們老板說他心善,一根手指一百萬。”褚淮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么緊張。
沈藍桉看他那故作鎮(zhèn)定的模樣,忍不住笑道,“你新來的吧?”
“……是……”褚淮景看著那把刀,心里沒由來的慌。
他想捂住眼睛,可是又怕沈藍桉會笑他慫包。
沈藍桉扔了那團紙,貼心道:“怕就閉上眼睛。”
褚淮景強撐著,“沒……沒關(guān)系,我……”
褚淮景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一股溫熱濺在自己臉上,順著臉頰留下,滑到嘴角,他下意識地緊閉上眼。
一聲極力壓抑的悶哼,以及刀刃沒入木板的脆響,沈藍桉手起刀落,眨眼的功夫椅面上幾乎淌滿淋漓鮮血。
“拍照啊,愣著干嘛?”沈藍桉拍了拍褚淮景的帽檐。
褚淮景的手有些顫抖,一直拿不穩(wěn)手機,沈藍桉看不下去了,一把搶過手機,打開相機對著那雙斷手咔嚓拍了張照片,又把手機還給了褚淮景。
“兩只手,一千萬,抵消了。”
沈藍桉冰冷的聲音將褚淮景的意識凍醒過來,手機里的照片他沒敢打開來看。
外面響起救護車的汽笛聲。
沈藍桉抓起椅子上掛著的襯衫動作利落地將邰啟揚冒著血的手包起來,又拿下邰啟揚嘴里的毛巾把那兩只手包起來遞給關(guān)培禎。
“你們幾個,送他去醫(yī)院。”
三人應了聲,扶著邰啟揚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