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身著鵝黃長裙,外罩一件薄如蟬翼的紗衣,腰間系著一條金絲流蘇帶,發髻上插著一支碧玉簪子,眉眼間透著一股靈動之氣。她身后跟著那只金毛野獸,乖巧得像只家貓,正拿頭蹭著她的裙擺。
“兩位可是從對岸來的?”女子聲音清脆,帶著幾分戲謔,上下打量著宋曉杰和小蘭。
宋曉杰收劍入鞘,拱手道:“在下清山村新任判官宋曉杰,這位是我的隨從小蘭,受離廣公子所托,前來拜會大石潭的主人。”
女子聞言,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貝齒,“原來是判官大人,失敬失敬。我是鶴寧的妻子敖心,這只畜生是我新婚時從黃河帶來的護宅靈獸,名喚金焱,性子有些烈,驚擾了兩位,實在抱歉。”她一邊說一邊輕輕拍了拍金焱的腦袋,那野獸便哼哼唧唧地趴在一旁,不再鬧騰。
宋曉杰聽她自報家門,心中一驚,原來這就是黃河龍王的小公主,那個因自己失誤險些退婚的新娘。他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小蘭,見她低著頭,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顯然也想起了那樁舊事。宋曉杰暗自苦笑,這真是冤家路窄,自己好不容易從地府貶到清山村,又在這兒撞上了正主。
“公主言重了,”宋曉杰連忙回禮,語氣盡量平穩,“我等此行是受離廣公子所托,帶了他的信物與手書,前來求一枚印信,以證明清山村十頭黑豬死因之事。”
敖心聞言,瞇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哦?離廣又惹了什么麻煩,居然勞動判官大人親自跑一趟?”她接過宋曉杰遞來的竹牌與那份證明,細細一看,眉頭微微一皺,“張屠戶的豬?這事我倒是聽我家夫君提過一句,說是小石潭那邊鬧出了動靜,沒想到竟是離廣干的。”
宋曉杰見她語氣中似乎有責怪之意,正要開口解釋,敖心卻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她轉頭看向身后,揚聲道:“來人,去請我家夫君過來,就說有客人拜訪。”
不多時,那小蝦兵領著一個身材修長、面容俊朗的男子走了過來。那男子身披一件墨綠色錦袍,腰間掛著一柄玉柄短劍,眉宇間帶著幾分威嚴,正是淇河龍王的長子鶴寧。他一見宋曉杰,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轉向自己的妻子,“夫人,這兩位是?”
敖心將竹牌遞給鶴寧,笑道:“是小石潭那位二弟派來的使者,說是為了張屠戶那十頭豬的事,要借你的印信一用。”
鶴寧接過竹牌,低頭一看,神色微變。他沉默片刻,抬頭看向宋曉杰,“你是地府的判官?”
“正是。”宋曉杰點頭,心中卻有些忐忑,畢竟自己上次失誤間接得罪了這位龍子的新婚大典,雖然后來玉帝出面促成了婚事,但難保對方不記恨。
鶴寧卻并未提及舊事,只是淡淡道:“離廣是我弟弟,他雖不住在大石潭,但我們兄弟情誼仍在。他既托你前來,我自當幫忙。”說罷,他從腰間解下一枚青玉印信,遞給宋曉杰,“這是我的私印,地府若要查問,便說我可擔保我弟弟所言屬實。”
宋曉杰接過印信,見上面刻著“淇河鶴寧”四個篆字,心中大喜,連忙謝道:“多謝大公子仗義相助,此恩在下銘記在心。”
鶴寧擺了擺手,轉身欲走,卻被敖心一把拉住。她笑盈盈地看著宋曉杰,“判官大人既然來了,不如多留片刻。我家夫君新婚不久,正巧府中還有些余興未散,不如一起喝杯酒,聊聊清山村的風土人情,也好讓我這外來的新人多了解些本地之事。”
宋曉杰本想推辭,畢竟公務在身,不宜久留,但見公主熱情難卻,又怕違了她的好意,只得點頭應下。小蘭站在他身后,低聲道:“大人,咱們還有公務……”宋曉杰回頭瞪了她一眼,低聲回道:“稍后再說,先應付著。”
三人隨即被請入大石潭正廳,廳內擺著一張紫檀木圓桌,桌上已備好幾碟精致的水鮮小菜和一壺清酒。鶴寧與敖心分坐主位,宋曉杰和小蘭坐在客位。那金焱靈獸不知何時也跟了進來,趴在敖心腳邊,懶洋洋地打著盹兒。
酒過三巡,敖心放下酒杯,笑問道:“判官大人,我聽聞清山村地處淇河南岸,民風淳樸,想來是個好地方。不知大人上任以來,可有什么趣事?”
宋曉杰放下酒杯,苦笑道:“清山村確實是個好地方,人口不多,事務也簡單。只是我上任沒幾日,就碰上這十頭豬的怪事,地府還下了公文責問,弄得我焦頭爛額。”
黃河氏聽罷,掩嘴輕笑,“判官大人真是實誠人,這點小事就讓你犯難了?若是在我黃河老家,十頭豬的事不過是小菜一碟,哪用得著勞動地府判官親自出馬。”
宋曉杰聽出她話中帶刺,只能尷尬一笑。鶴寧見狀,淡淡插話道:“夫人莫要取笑宋大人,地府規矩森嚴,和黃河龍宮不同,宋大人想必壓力不小。”
這話雖是幫著解圍,卻讓宋曉杰心里更不是滋味。
接著,敖心忽然話鋒一轉,“對了,宋大人,我聽聞地府曾因一樁意外與我父王起了些爭執,后來還是玉帝出面才平息此事。不知那件事,與大人可有干系?”
宋曉杰心頭一跳,知道她指的是小蘭落水之事。他偷瞄了一眼小蘭,見她臉色蒼白,忙穩住心神,笑道:“夫人說笑了,那事不過是地府與天庭之間的小誤會,與我一個小小判官何干?再說,玉帝已然定奪,我等下官只管遵命行事罷了。”
敖心聞言,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追問。鶴寧卻突然開口道:“宋大人,我聽二弟說,那張屠戶常年在小石潭邊殺豬,弄得潭水污濁不堪,他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地府追究此事,你既拿了我的印信回去交差,日后若有人問起此事,還望大人多多擔待,莫讓我二弟擔上罪名。”
宋曉杰聽出他話中之意,分明是要自己幫忙遮掩離廣的責任。于是點頭道:“龍君放心,此事我自會處理妥當,絕不連累離廣公子。”
鶴寧滿意地點了點頭,舉杯道:“那就多謝宋大人了,來,再飲一杯。”
酒宴散后,宋曉杰帶著小蘭告辭而出。游兒已在潭邊等候,見兩人出來,便起身相迎。回到岸上,陽光刺眼,小蘭撐起油紙傘遮住宋曉杰頭頂,低聲道:“大人,這夫妻倆看似和氣,我總覺得他們話里有話。”
宋曉杰嘆了口氣,“他們的婚禮差點兒被我攪黃,如今還能對我以禮相待,已經不容易了。不過這印信到手,總算能交差了。走吧,回清山村。”
兩人沿河而行,身后的大石潭漸漸隱沒在薄薄的水汽之中。宋曉杰捏著那枚青玉印信,心中卻隱隱不安,總覺得這潭水之下,還有波瀾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