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穿書之女配每天都在等死
- 淺山月
- 5287字
- 2022-10-14 00:15:53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時至年關,容楚肉眼可見的忙了起來,每次來回都帶著一身的風霜雨雪。
蘇玉瑤不大能常常見到他了。
蘇府就像是她在京城里,屬于她們的最后一方凈土,這里清凈,平和,沒有任何紛擾是非。
而在此之外,她最在乎的幾個人,都被卷進了波譎云詭的皇權之爭上。
可又不得不爭。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不管將來是誰得到了那個位置,失敗的那個人,是絕對不會被允許留存于世的。
容楚說的對。
在他和阿姐之間,她確實不知道該怎么選。
蘇玉瑤現在的一舉一動都被看管的很緊,她無法自由來去,只能寫了信,邀蘇玉錦回府相聚。
看到蘇玉錦的那一刻,蘇玉瑤便看出,她恐怕,也沒什么自由了。
桌上擺了各式各樣的糕點,而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軟糯瑩白的糯米糕。
蘇玉錦素手拿起了一個,神色有些恍惚。
“明明也沒過多久。”
她卻已經開始懷念了。
蘇玉瑤也拿起了一個糯米糕,輕咬了一口。
“阿姐,味道還是那個味道,你嘗嘗。”
命運的巨輪緩緩轉動,即使有時會出現偏差,但是在這樣沉重的推力之下,所有的錯誤都會被碾碎,一切終將回到正軌。
正如原本應該嫁給容楚的蘇玉錦變成了她,不僅沒能改變所有人原定的命運,反而推動了很多事情的發生。
只不過,在男女主坎坷的感情上,最大的阻礙已經不再是容楚了。
而是她。
她做不出選擇,阿姐又何嘗好過呢。
還有阿爹,兩個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偏分別嫁給了對立的兩方,偏偏,他明知其中艱難,卻依舊無法阻止,只能無奈的看著這一切。
容青楓想當皇帝,就必須要除掉容楚。
容楚想要報仇,何嘗不需要那個位置。
他面前有太多阻礙了。
甚至因為她的緣故,容楚在出手對付容青楓時,手段都溫和了不少。
這可真是不像個反派的作風。
她和蘇玉錦都沒有辦法去請求對方做什么。
無力。
蘇玉瑤感受到了命運給予她的深深的無力感。
蘇玉錦笑著咬了一口糯米糕,說道:“確實沒變。”
說著又將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自從蘇玉錦進了暖閣,便一直不經意的去輕撫自己的小腹。
蘇玉瑤覺得,她大概猜到了什么。
“前段日子太子殿下去了二皇子府,莫名其妙問了我許多奇怪的話,你可知是為何?”
蘇玉錦語氣很淡,適時表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疑惑。
蘇玉瑤垂下了眉眼,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耳尖微微泛紅。
“他總是這樣,阿姐不必多想。”
蘇玉錦沒再繼續追問,姐妹之間又聊了一些家常。
蘇玉瑤早就知道,云香嵐即使是二皇子的正妃,也無法撼動蘇玉錦在府上的地位。
云相是二皇子一派,宮中更是有皇后為容青楓鋪路,按理說背后有這樣的助力,容青楓應該待云香嵐更好才是,偏偏他只做了個相敬如賓的樣子。
而云相和皇后竟都選擇對此視而不見,由此可見,對于這個女兒,云相不見得有多少感情,或許女兒對他來說,也只不過是鞏固自己權利的工具。
皇后害死了衛妃,與太子乃是不死不休的結局,云家自然不會扶持這個隨時會反咬一口的孤狼。
而當年皇后之所以要撫養容楚,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地位,還能把仇人的兒子玩弄于股掌之間,享受著權利所帶來的極致快感。
“瑤瑤你,好像很看重太子殿下?”
蘇玉錦問道。
蘇玉瑤聞言,抬眸靜靜的看了蘇玉錦好一會兒。
直看的她移開視線才罷休。
“阿姐說的沒錯,殿下對我來說,很重要。”
“那阿姐呢?二殿下對阿姐來說,又是怎樣的存在?”
蘇玉錦氣息亂了,卻又像是突然清醒了,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
她看起來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愧疚,還有些自我厭棄。
“阿姐還有事,先回去了。”
蘇玉錦猛的站了起來,頭上珠翠紛亂,環佩叮當,她沒有停留,轉身掀開珠鏈就往外走。
蘇玉瑤緊隨其后,看著快要出院子的蘇玉錦,蘇玉瑤喊住了她。
“阿姐,你永遠都會是我的阿姐,對嗎?”
桃樹枝上堆積的雪滑落在地上,一陣寒風吹過,冰冷刺骨。
蘇玉錦走了。
她錯了。
蘇玉瑤想。
她簡直大錯特錯。
她不能怪任何人,誰都沒有錯,阿姐嫁給了二皇子,貌似還有了身孕,不說其他人,她總是要為自己的孩子考慮的。
而她最大的錯,就是不該邀蘇玉錦回府。
阿姐現在,定然是很痛苦的。
畢竟,曾經的愛護不是假的。
她們所有人,都被無形的枷鎖束縛著。
蘇玉瑤伸手把脖子上的平安符握在了手里,越攥越緊,好像只有這樣,她才能安心。
*
一連半月,蘇玉瑤都沒有見到容楚。
這在之前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他就算再忙,都會抽出時間來陪她。
可現在,別說人,她連書信消息都沒有收到一封。
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太不正常了。
蘇玉瑤回想起那天蘇玉錦問她的話。
她問她容楚對她是不是很重要…
蘇玉瑤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她坐立不安的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她已經讓柳兒去打探消息了,可是這個等待的過程,實在是太過煎熬。
她去問過阿爹,可是每次都被以各種理由堵了回來,她的直覺告訴她,容楚,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柳兒回來了。
“怎么樣了?有沒有消息?”
蘇玉瑤很焦急。
柳兒為難的看著自家小姐,她自小服侍在二小姐身邊,對她的性子也算是了解,看似溫和,實則是最為執拗的。
“小姐莫急,奴婢確實打聽到了太子殿下的消息,只是…不太好。”
蘇玉瑤緩了口氣,強自鎮靜道:“我沒事,你說吧。”
“衛…衛老侯爺自半月前進宮,回府后就離奇暴斃,衛小侯爺發了狂,持著一把長槍硬闖宮門,傷了不少禁衛,陛下大怒,將小侯爺關入了天牢,更是將求情的太子殿下禁足東宮,無召不得出……”
蘇玉瑤心神劇震,脫力的跌在了地上。
“衛侯…死了?”
這半個月來,他就自己一個人,被關在冰冷的東宮,一個人,面對著無邊的黑暗。
蘇玉瑤不敢想,他該有多難過啊。
外祖父莫名慘死,舅舅被關天牢,而本該為衛侯雪冤,為衛黎脫罪的他,卻被禁足。
蘇玉瑤只是想一想,就覺得壓抑窒息。
她深知那種無力有多么的絕望可怕。
“柳兒,備車,我們回宮。”
戎馬一生的大將軍,沒有戰死沙場,在京城這樣的繁華之地,卻死的這樣不明不白。
就和當年的衛妃一樣。
容麟,才是真的該死。
蘇玉瑤來不及收拾什么,只匆匆裹了厚實的披風。
草木青的衣裳在這冰天雪地里,有一種別樣的生機。
只是還未走到大門便被攔了下來,蘇玉瑤認出來是阿爹的侍從,心中不由得被巨大的落寞覆蓋。
“瑤瑤,阿爹有話和你說,外面冷,去屋內可好?”
蘇慕滄桑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蘇玉瑤緩緩轉過了身。
天上不知何時飄起了雪,洋洋灑灑,像是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蘇玉瑤遙遙望著白發蒼蒼的父親,哀傷的眸子里水霧彌漫。
她知道她將要面對什么。
她的阿爹比她更知道。
蘇玉瑤素手撩起披風,砰的一聲重重跪在了地上,俯首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女兒不孝,求爹爹成全。”
她本就是世外亡魂,茍活于世數十年,不知不覺多了太多的牽掛,她放不下,卻又不得不放下。
阿爹還有阿姐,以后還會有外孫,榮耀富貴盡在身后,雖然她知道阿爹不在乎,可是她在乎啊。
有女主在,阿爹不會有事。
至于容楚,他只有她了。
“成全什么!你給我滾進來!”
蘇慕氣急敗壞的喊到。
說完就轉身去了屋內,蘇玉瑤纖長的睫毛顫了顫,起身低垂著眸子進了屋。
而身后一眾仆從都識相的留在了屋外。
蘇慕看起來很焦灼,也很糾結,在屋內來回踱步,坐立不安。
可是看著站在旁邊一聲不吭的小女兒,突然泄氣般癱在了座椅上。
沒等蘇慕想出個所以然來,就驟然聽到蘇玉瑤輕飄飄的說了句:
“殿下他,是不是要謀反?”
蘇慕驚的瞪大了眼睛,猛的起身去門前謹慎的查看了一番。
“我的乖女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這話是能亂說的?”
“女兒是不是亂說,阿爹不是最清楚了嗎?”
“女兒只有一個問題,是何時?”
蘇慕好似怒極。
“莫須有的事,胡言亂語什么!這樣的話,以后不準再說了!”
蘇玉瑤眉目里含著悲傷,她也希望是假的,可是,這次是假的,那下次呢?下下次呢?這場亂局,總得有個結果。
“阿爹,對不起。”
蘇玉瑤說完這句話打開門就走了出去,她走的快極了,像是要跑起來。
她沒有回頭,因為這本就是條不歸路。
“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把小姐攔下來!”
蘇慕驚慌的在后面喊著,他又如何能不急不痛呢,那是他的女兒啊!
蘇玉瑤早有準備,她放緩了步子,從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橫在了自己脖子上。
她轉身看著不可置信的蘇慕,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滴一滴砸在青衣上,砸在閃著冷光的匕首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除了道歉,還是道歉。
蘇慕看著蘇玉瑤決絕的背影,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他覺得,他可能再也見不到這個女兒了。
這個年過半百,滿頭白發的父親,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他癱在地上,毫無形象的嚎啕大哭。
雪啊,你可真無情。
馬車在空寂的街道上跑的飛快,蘇玉瑤死死抓著脖子上的平安福,祈求著快一些,再快一些。
即使她沒有看過《落月無霜》的后半部,蘇玉瑤也知道,衛侯身死,幾乎是壓死容楚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應該很害怕吧。
害怕他如果繼續慢慢謀劃下去,他身邊所有他在乎的人,都會不得善終。
預想中的血腥畫面沒有出現,宮門前也沒有任何異常。
即使如此,蘇玉瑤也不敢把懸著的心放下來,她們的馬車順利通過了宮門,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了東宮。
蘇玉瑤出了馬車,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鉆入了她的鼻子,這絲血腥氣極淡,一瞬間就沒了蹤跡。
雪太大了,很多東西都被隱藏了起來。
蘇玉瑤踩在已經積了一層薄雪的地面上,腳下瞬間暈染了出了一片暗紅。
“放箭!”
隔著層層雪幕,蘇玉瑤猛的看向三十三層階之上。
漫天帶著火光的箭雨,一遍又一遍的落在華麗巍峨的殿宇之上。
不要!
蘇玉瑤跌跌撞撞的跑上三十三層階,她顧不上身后人的叫喊,眼里只有那座孤寂的宮殿。
可是雪地太滑了,這樣短的路,蘇玉瑤跑的艱難又漫長。
她跌倒了又爬起來繼續跑,她跑的快極了,身體比蝴蝶還要輕盈。
她看起來比雪還要脆弱,搖搖欲墜的站在深淵的邊緣。
離得近了,她看到了容青楓。
蘇玉瑤將口中的腥甜吞了下去,禁軍看到她,讓開了一條通向容青楓的路。
蘇玉瑤不想理他,她只想見容楚,無論是死是活,她都要見到他。
“他沒死,不過也快了。”
聞言,蘇玉瑤頓住了腳步,想要繼續向前走,卻被攔了下來。
容青楓蹙著眉道:
“你不該來,我答應過錦兒不會殺你,別再向前走了,回去吧。”
蘇玉瑤越不過禁衛軍,忍下心中的焦躁,她看著容青楓,說道:“我想看看他,只看一眼。”
容青楓大抵是不想和她過多的糾纏,不知想到什么,抬了抬手,竟是同意了。
禁衛軍散開,蘇玉瑤看著斑駁的殿門,用力推開走了進去,緊接著回身,關上了殿門。
容青楓看到了她的舉動,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卻又覺得不可能。
東宮還是那個東宮,卻又不是那個東宮。
她從來都沒有發現,東宮原來是這么的冷。
蘇玉瑤目的明確的來到了書房,她拔掉了釘在門上的箭羽,推門走了進去。
她提著一顆心走進了內室,在看到容楚的那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啞著聲音,罵了句:“混蛋。”
彼時的容楚坐在書案前,手里拿著副畫,聞聲,錯愕的看著蘇玉瑤,隨即有些恍惚的說到:“是幻覺吧。”
“容楚!”
蘇玉瑤的聲音聽起來隱忍又凄厲。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拋下我。”
容楚手上的畫滑落在了書案上,他這才如夢初醒般的顫抖著起身。
他痛苦的伸手憐惜的擦去了她臉上源源不斷的淚水。
“你來干什么?我留下保護你的人呢?為什么沒有攔著你?不是讓你留在家里哪也不許去嗎?…你怎的,如此不聽話。”
蘇玉瑤抬手握住了容楚的大掌,溫柔堅定的注視著他的眼睛。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容楚突然僵住了,他眼眶發紅,伸手猛的將蘇玉瑤攔在了懷里。
“瑤瑤,我后悔了。”
“我不該招惹你,不該蠻橫的把你留在我身邊。”
“我以為,我不會輸,我以為,我能一直護著你。”
“可是,外祖父死了,母妃死了,衛氏被逼入絕地,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我殺了皇后,殺了云相,幾乎全滅云氏一族…你…我這樣的人,瑤瑤,你后不后悔?遇見我?”
“不后悔。”
“好,好,我還逼死了我的父皇,瑤瑤,你會不會覺得我心狠手辣?”
“是他一手造就的因,只是他應得的果,容楚,你沒錯。”
蘇玉瑤輕輕拍著容楚的背,默默地安撫著他,只是她的手是顫抖的。
因為她的手上染滿了鮮紅的血。
“瑤瑤,得你此言,我無憾了,你走吧,容青楓不會為難你的。”
容楚高大的身軀晃動了一下,蘇玉瑤沒有說話,扶著他重新坐在了書案前。
她拿起書案上的畫。
是一副仕女圖。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蘇玉瑤輕聲念到。
畫中女子一襲青衣,頭上梳著雙丫髻,孤零零的站在桃花樹下,目光沉如水,唇角彎彎。
打下的日頭穿過層層疊疊的花瓣,在她的臉上留下了點點斑駁的光影。
蘇玉瑤有些晃神,她覺得畫中女子很是熟悉。
“這是你。”
容楚為她解了惑。
“瑤瑤,離開這里,回蘇府去,聽話好嗎?”
蘇玉瑤咧著嘴笑了笑。
“容楚,我只有你了。”
“我不走。”
容楚看起來虛弱極了,他想極力做出生氣的表情,卻屢屢以失敗告終。
看著蘇玉瑤溫柔又倔強的神情,看著她額頭未消的紅痕,容楚長長的嘆了口氣。
他伸手握上了蘇玉瑤的手,嘆息般說到:“是不是很冷?手這么涼。”
蘇玉瑤看著這樣的容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凈白的小臉燦爛極了。
她兩世為人,頭一回覺得這樣暢快。
“馬上就不冷了。”
蘇玉瑤將容楚扶上了塌,拿起被子蓋在了他身上,她盡力不去看容楚身上的血,不去揣摩他蒼白的臉色。
書房在這個時候體現了它最大的用處。
火蛇吞噬著一本又一本書籍,很快,屋內就暖和了起來。
蘇玉瑤輕車熟路的窩在容楚的懷里,她看著容楚閉上的雙眼,輕輕靠在他的胸前,閉上眼低低說到:
“容楚,再給我講個故事吧。”
可惜,蘇玉瑤再也沒有聽見那句熟悉的,溫柔似水的話。
'想聽什么?'
“就講,那幅畫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