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凌晨1點半，杜康酒館最后一批客人也喝得醉醺醺散去。

杜之臨給莫梓童結了當日的工資，算上一桌過生日的客人點歌，一晚上下來，賺了三百多。

莫梓童看著微信轉賬信息，這就是她在十幾小時后的請客資金了，一直以來，她和很多男人約會過，去過咖啡廳，也去過游樂場，去過商圈中的網(wǎng)紅店，還是第一次去市區(qū)中心的家常菜館。

一方面是她目前的經(jīng)濟狀況拮據(jù)，另一方面，她覺得姚昭平也不會喜歡別的約會場所，還是這個家常菜館更加穩(wěn)妥。

“童姐，上車，送你回家。”杜之臨把車開過來，搖下車窗。

回去的路上，莫梓童靠在車窗上，看著車窗上映出自己模樣，她大概也很久沒這樣去期待一個約會，距離上次的分手也要過去小半年的時間。

她又舉起右手，看著手腕內(nèi)側的紋身發(fā)愣。

Ton nom，mon coeur.

“童姐，到了。”杜之臨輕輕拍拍她，“別看了，再過陣子，我陪你洗了去吧。”

“杜之臨，”莫梓童靠在副駕駛上，把頭扭過去，“我還是好狼狽。”

“不會，你一直在努力做自己。”杜之臨堅定地說。

“我不會洗這個紋身的，”莫梓童下車，拄著車門，“它會提醒我永遠不要再輕易相信別人。”

路燈昏暗，杜之臨看不清莫梓童的表情，他聽不出她在笑還是在哭，但是他知道，她不快樂。

所以童姐，你相信我嗎。

杜之臨沒問出口，他不敢問。他只能坐在車里，看著她離開。

莫梓童久違地做了那個噩夢，夢見了那個人，夢見了那間紋身工作室，紋身師的黑手套和刺眼的燈光。

等她大口喘著氣清醒，出了一身冷汗，抓起手機看了眼，不過6點。

樓上又開始規(guī)律性的咳嗽，她嘆息著翻了個身，不自覺回憶著夢里的那些片段，右手腕的皮膚似乎又開始疼痛。

睡是睡不著了，她拿起手機刷朋友圈，沒什么新鮮事，說起來姚昭平從來不發(fā)朋友圈，就是那種公眾號的鏈接也不發(fā)的。

與他不同，關望的朋友圈幾乎每周都要更新一兩條，都是伴隨著正能量話語配上一些景色圖片，亦或是分享生活的小事，她知道關望養(yǎng)了一只柴犬，叫皮球，看照片吃的很好，的確像一只圓滾滾的皮球。

給幾個關系還過得去的朋友點了贊，莫梓童精神了一些，起床洗漱，黃錦玉也起來了，在廚房忙活早餐，她煮了點清湯掛面，“童童，幫奶奶拿個大碗。”

“誒，好。”莫梓童扎好頭發(fā)，清晨的廚房有些涼，她剛才被窩出來，實打實打了個噴嚏。

“趕緊進屋，穿多點。”黃錦玉又問，“你今天干什么去？起這么早。”

“中午和一個同事去吃飯。”莫梓童沒打算隱瞞。

“你這孩子啊...”黃錦玉看了眼莫梓童，“還是要踏踏實實的，聽到?jīng)]有。”

“放心吧，奶，他人很好的。”莫梓童從冰箱里拿出小咸菜，是黃錦玉自己用黃瓜腌的，用罐頭瓶子裝好，爽口又下飯，莫梓童每次都能吃不少。

吃完早飯，她陪黃錦玉去市場買一些雞蛋和肉，才發(fā)現(xiàn)蔬菜大幅度漲價，前些年飛漲的豬肉價格現(xiàn)在卻降下來了。

回到家，黃錦玉又織起圍巾，她躺回床上，覺得無聊，八點了，姚昭平應該也醒了吧？

她給他發(fā)了消息，“姚主任，中午十一點不見不散啊。”

對方正在輸入...

不容易，竟然秒回。

“好的。”

莫梓童還想聊點什么，又找不到他感興趣的話題，“誒，姚主任，醫(yī)保局周末是不是不上班啊，我還沒改醫(yī)保呢。”

“周一到周五，和我們單位是一樣的，你什么時候去，在手機上打個外勤。”

莫梓童還不知道，他還會打這么多字，果然問到正經(jīng)事的時候，他比誰都靠譜，連怎么請假都替她解釋了。

“嗯嗯，好哦，謝謝姚主任。”

“沒事。”

姚昭平放下手機，轉身繼續(xù)晾衣服、床單，昨晚回去他重新?lián)Q好床單被罩，把夏被收進柜子里，拿出冬被，是稍微厚一些的棉被，今早醒來后就開始洗衣服床單，有了洗衣機，他只管做個搬運工。

直到客廳里充斥著洗衣液的香氣，他才看了眼鐘表，還不到十點，還有時間。

他又把家里里外都認真打掃了一遍，每到周末的掃除對于姚昭平是例行公事，家中整潔起來他的心情也舒暢許多，忙完這一切，他從冰箱里取出一個蘋果，沒有削皮，洗干凈后用廚房紙擦干凈，坐在沙發(fā)上用手機看新聞，吃蘋果。

等他看到第三個社會新聞時，手機上方彈出新的消息，“姚主任，我出門啦！”

十點四十。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忘了時間，匆忙扔下蘋果核，洗了手，在衣柜中拿出一身往常一樣的衣服，鎖門下樓。

好不容易找好停車位，再停車小跑進家常菜館時，姚昭平一眼就看見了面沖門口坐的莫梓童，正用一種幽怨的眼神看他。

他故作鎮(zhèn)定地看手表，十一點十八分。

徹底遲到了。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走到座位前，拉開她對面的凳子，“抱歉，有點來晚了。”

明明是她不講道理的邀請他來吃飯，為什么現(xiàn)在他更加心虛呢。

“唉，沒事，我知道姚主任也不會對我這種合同工上心，我也是想著不欠您這一頓飯，您看看吃什么。”莫梓童把菜單推到姚昭平面前。

“小莫，別這么說，我從來不會戴著有色眼鏡看別人，包括你。”姚昭平聽不得她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是我忘了時間，責任在我。”

“姚主任，菜單拿反了。”莫梓童幫他把菜單又反回來，“緊張什么，我又不會罰您。”

姚昭平覺得手心在出汗，那時怎么就非要吃一個蘋果呢。

“小莫，還是你點吧，我吃什么都行的。”姚昭平把菜單還給她，意外看到她手腕內(nèi)側的紋身，以前她穿著長袖襯衫，他也沒曾注意，今天她挽起了袖子，紋身明顯露了出來。

他還沒有迂腐到對紋身的人有偏見，甚至意外地覺得這紋身和莫梓童異常的搭。

不過，有些事業(yè)單位的招聘是不允許紋身的，若是她有考事業(yè)編的打算，那他一會要同她講一下。

“酸菜白肉鍋，炒合菜，軟炸里脊，拌花菜。”莫梓童點了三菜一湯。

“老板娘，來一壺熱茶水。”她又招呼前臺。

“小莫，你以后打算怎么發(fā)展？”姚昭平開了餐具，給她倒了杯熱茶水。

“我聽姚主任的，職業(yè)發(fā)展規(guī)劃。”莫梓童接過茶水，輕輕吹了吹，姚昭平看她吹熱水的樣子，緩緩開口，“陳部長也和我推薦讓你參加事業(yè)編的考試，我們都覺得你的工作態(tài)度和積極性很適合在體制內(nèi)工作，你怎么想的呢？”

“姚主任，等周一我再回答你。”莫梓童抬頭，對上他的雙眼，“今天是周末，不談工作好嗎？”

“...好。”姚昭平躲閃眼神，“我這人，不怎么會聊天。”

莫梓童看他挺直的身板，“姚主任，每天的衣服穿的都很講究。”

“講究？”他看著自己杯中漂浮的茶葉渣，“是單一吧。”

就像自己，單調(diào)又無趣。

“這種單一的衣服，只有姚主任穿起來才好看。”她看見他猛然抬頭，眼神中閃過什么，嘴唇動了動，

“哪里好看？”

“干凈，不浮夸，就很好看啊。”莫梓童說的是實話。

“謝謝。”姚昭平直視她，“我還是第一次這么直接地被夸獎。”

“那姚主任以后我們可要多多私下交流，”莫梓童夾了一塊里脊，“我最喜歡直接夸人。”

“小莫，不要亂開玩笑。”他的筷子僵在半空，有些無奈，私下這種詞不應該亂說。

“好啦，我知道了，您快嘗嘗這些菜。”莫梓童把盤子都往他那邊推了推，“里脊沾著椒鹽吃更好吃。”

“好。”

酸菜白肉鍋上來后，白色蒸汽擋住了兩個人之間的視線，姚昭平這才抬起眼眸，透過朦朧的水霧看著對面的莫梓童。

她今天頭發(fā)還是扎成馬尾，墨綠色衛(wèi)衣襯得她的皮膚更白了些，與工作時不同的是，她戴了一對耳環(huán)，金色的，不大不小，會隨著她身體的晃動而晃動，十分耀眼。

“姚主任，這個凍豆腐，可好吃了。”莫梓童的筷子突然伸過來，把一塊凍豆腐放在他盤子里，“您要不要吃腐乳？”

“不用了，謝謝。”他看著那塊凍豆腐，沒有下筷，夾了一點炒合菜，豆芽木耳都很脆，卻也沒抵擋住她的聲音，“姚主任，您覺得關望怎么樣啊？”

不談工作，原來是為了談關望么？

他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他參加工作也有段時間了，在年輕人里還算可以，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他怎么會清楚，在她被關望纏住之前，他都從來沒注意過那個年輕男孩。

他和她有更多的共同話題，也在同一層工作，她應該比他更了解關望，不是嗎？

“姚主任，關望好像在追我，您知道嗎？”她的語氣似乎有些苦惱。

她在苦惱什么？這單位又不像私企有那么多規(guī)矩。

“我不知道。”他看著盤子里那塊逐漸涼去的凍豆腐，仿佛自己心里的某些期待也隨著這場荒唐的對話涼透了一般，他就知道這頓飯不該來。

莫梓童起身，拿起姚昭平的碗，給他盛了一碗酸菜湯，姚昭平手伸過去，“小莫，我自己來吧。”

她繞過冉冉白霧，端著湯走到他身側，放在他手邊。

“那我在追姚主任，您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