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秀才

沂水某秀才，課業山中。夜有二美人入，含笑不言，各以長袖拂榻，相將坐，衣要無聲。少間，一美人起，以白綾巾展幾上，上有草書三四行，亦未嘗審其何詞。一美人置白金一鋌，可三四兩許，秀才掇內袖中。美人取巾，握手笑出曰；“俗不可耐！”秀才捫金，則烏有矣。麗人在坐，投以芳澤，置不顧。而金是取，是乞兒相也，尚可耐哉!狐子可兒，雅態可想。

友人言此，并思不可耐事，附志之：對酸俗客。市井人作文語。富貴態狀。秀才裝名士。旁觀諂態。信口謊言不倦。揖坐苦讓上下。歪詩文強人觀聽。財奴哭窮。醉人歪纏。作滿洲調。體氣苦逼人語。市井惡謔。任憨兒登筵抓肴果。假人余威裝模樣。歪科甲談時文。語次頻稱貴戚。

【譯文】

沂水縣的某一個秀才，在山里苦讀詩書。在一天夜里有兩個美酮的女子進入他的屋里，面含微笑卻什么話也不說，各自用她們的長衣袖拂拭床榻，彼此攙扶著坐了下來。她們的衣裳極其柔軟而沒有任何聲響。過了一會，其中的一個美人站起身來，把一幅白綾之巾鋪展在幾案之上，上面寫有三四個草體文字，秀才也沒心仔細看一看上面到底寫的是什么詞語。之后，另外那個美人拿出一錠銀子，大約有三四兩左右，放在了秀才的面前，秀才拿過來就放進自己的衣袖里面。那個美人拿起那塊白綾之巾，和另一個美人互相拉著手走出秀才的房間說道：“這個人真是庸俗得叫人受不了!”這時秀寸用手摸一下袖子里的銀子，早已化為烏有啦。美女坐在身邊，獻出她的書法手脅，秀才卻連一眼都不看。而一看見銀子，就立即收下，真是叫花子的樣子啊!還怎么能叫人忍耐下去呢?這兩個狐貍變成的美女，真是討人喜歡啊!那優雅儀態，真是令人難忘啊!我的朋友講完了上述故事之后，一并想起許多無法忍耐的事，現在附記在這里：面對那種窮酸而又俗不可耐的客人。街面上做小買賣的，故意轉文說幾句文雅的話。有錢顯擺闊氣的樣子。窮困的書生硬要裝扮成社會名流。站在旁邊看到有人逢迎諂媚的丑態。隨隨便便地大說瞎話而沒完沒了。主人招待客人的時候，再三謙讓請坐上座。把狗屁不通的詩文拿出來硬要人家看、人家聽。守財奴哭喪著臉說自己家里窮得很。喝醉酒的人死皮賴臉地纏磨人。學那種滿族人的官話腔調。滿身狐臭氣的人硬逼著人和他交談。街面上極端惡劣的玩笑。放任傻孩子登上桌子搶吃的。仰仗別人的勢力大搖大擺。沒走正路混進考場的人卻大談八股文怎么寫。談話之間總喜歡說自己有個闊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