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女人
樓下的女人
我陪琴去買鞋。
走到百麗的專柜,琴停了下來。
不消她說我就坐下來,捶肩伸腳活絡筋骨。
琴似呆了般定定沒走出一步。
我識趣地不搭理,怕她又看上了哪雙鞋,試了半天又不買,還向我數落那鞋的不是??恐伪?,打算小憩一下的——誰知琴又開始拉扯我手肘了。
“看上哪雙自己去買就是了,你反正很會買的?!狈旁谄匠Uf這帶氣的話,琴會理也不理,兀自去看鞋,最后買上一雙不稱意的,氣鼓鼓的回去??山裉煳沂钦胬哿?,昨晚趕稿子趕到三點,她八點打電話軟磨硬泡把我磨出來,又累又悶。
“看見沒?”琴好似沒聽到我剛才的話般,又扯扯我的手肘,努努嘴,“那邊那個女人……”
琴在看的女人,是在百麗看鞋的那位。
淺綠羊絨連衣裙,裙邊是百合花,戴白翻沿圓頂帽,還是遮面紗的那種,最最不可思議是她穿的白絲襪。
她在看柜上最新的那款鞋,微微笑,問問售貨員,又點點頭。
“看見沒?那雙鞋子……”
要不是琴提醒我可能不會看到那雙鞋了?;蛟S琴一開始看到的就是那雙鞋,看質地應該是牛皮的,淡土黃色,還帶腕帶,大金屬扣,式樣很簡單,但決不是單調,配白絲襪,恰倒好處
那個女人要了一雙高跟鞋,黑白細格子交錯,還配一顆珍珠的。
“我要這雙鞋?!?/p>
等那女人一走,琴毫不猶豫的就掏出她最最看重的蝴蝶刺繡錢包,拎著包裝袋挽著我,自顧自說道,“我看鞋還是不行,細細挑一天,還不如別人十分鐘的眼力,我早就希望能挑上這款的,找那么久……”
殊不知我自顧自的在想那個女人,她的裝扮,她挑的鞋子,她微微笑,點點頭。還有,她走路的背影,輕飄飄的,像踮著腳尖起舞。
在外面吃完飯后送琴上了車,她要去見筠生了。
我吃得有些脹,想著離家門口不遠,就一路走了回去。
走進樓道,沒亮燈。停電了。
摸黑開了門,玄關的木柜里放了去年買回來的一套蠟燭。說起來還是琴吵著要買,筠生不答應,最后反倒是我買了。這套蠟燭三色,品紅的,暖黃的,漆銀的。我選了三根漆銀的,點在玄關上,靠著柜壁坐了下來。
有人敲門。想是樓上的李姨來借蠟燭的。
“我剛搬來的。忘帶鑰匙了,喊了搬家公司,開門還要點時間……”
頓了一會兒,又說,“我……能進來嗎?”
定定神,是她。
換成了淺藍底綴小圓白點裙,寬厚的流蘇披肩整個將她裹了進去。我看不見白絲襪,鞋子也好像不是那雙帶扣皮鞋了。
“可以的。進來吧。喝水嗎?”
可以的。進來吧。喝水嗎。
說話斷著說。
冰箱里還剩了點橙汁,放在茶幾上,借著燭光,正好兩杯。那女人極輕巧的換了鞋,還是那雙帶扣皮鞋。穿的是短襪。
“漆銀的蠟燭,配三根暖黃的吧,好嗎?”
女人問了我一句,見我沒反應,笑笑,就點了三根暖黃的。
“你一直住這兒?”
“恩。”
“今天下午你陪你朋友買鞋來著?”
原來她看見了我,還記著我。
“你朋友像是很會買鞋呢?!?/p>
“她挺愛買鞋的。她是看了你買那雙……”說著又停頓下來,再怎么說盯著人家看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想到這里,我又局促了起來。
女人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輕淺一笑,“沒關系的,我每次出門總是會引得很多人在看。我穿得挺奇怪的,是嗎?尤其是我還喜歡穿白絲襪。”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知道每個人都有著同樣的興趣與疑問,懂得眾生皆如此。
兩個人就這么心不在焉的聊著,直到樓下有了些響動?!鞍峒夜镜膩砹?。” 這么說著,她放下了冰橙汁,拿了一根漆銀的蠟燭,輕巧的穿上鞋,蹬蹬蹬下樓了。什么也沒說。
這算是奇遇嗎?或許是。
過了好一陣子我快把這事忘了。
回來得很晚時能碰到她,偶爾幾次。
這次在樓道里碰到她。
搬家公司又來了。女人的屋子里一箱又一箱東西搬出來,多是鞋子和連衣裙。
女人在樓道里與我打了個照面。
“要搬走了?”
笑笑,旋即點點頭,“我這人總是住不長久”,她吐吐舌頭,“那天真是謝謝你了”,見我呆住,她又是笑笑,“那天還借了你的蠟燭的”,她蹲下來在箱子里翻著,找出一套小城堡的蠟燭,“算是答謝你的照顧了。”心不在焉地聊著,我準備上樓了。
“對了,再幫我一個忙,好嗎?”
“什么?”
“若是有誰找到這里來,就說沒見過我。拜托了?!?/p>
“知道了。放心吧。”
我又斷著說話。
過了幾天果真遇到一個失魂落魄的男人,殷切的問我見過她沒有。
我緩緩開口道,“沒有,從沒見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