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來生我再陪你走
沒有感覺到一點征兆,也來不及做出跑出樓房的反應,地震如一個幽靈般突然降臨了。
剎那間,地動山搖,天昏地暗。爾后,塵埃落定,一些都歸于沉寂。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醒來了。眼前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他移動了一下身體,身體沉沉的,虛虛的,頭木木的。他把覆在頭上的彩帶扯下來,上面粘粘的,一定是些許的血跡。這條彩帶還是布置新房時他親手掛上去的呢。他終于明白過來了:地震。他被埋在一片廢墟里了。他記得在劇烈地搖晃中,手抓住了冰箱門,而剛好冰箱為他支撐起狹小的生存空間。
他的大腦完全回復了清醒,想起了地震發(fā)生時,當時,他在廚房里正一邊忙著準備做飯,一邊接聽一個朋友的電話,而妻子正好在廚房一邊的客廳里擦地板。昨天是他與妻子新婚的第三天,晚上朋友們一直鬧到很晚才走,今天起床后已然是午后了。
整個世界一片死寂,恐懼的沉靜讓人發(fā)狂。
“月兒,月兒……”。他一次又一次焦慮地喊著妻子的名字。
“哇……”月兒的哭聲帶著驚喜從身邊的廢墟中傳來。“林,林,你還活著啊,可嚇死我了。剛才我喊你好久了啊,可你沒有聲音,你受傷了么?傷得怎么樣?”
“我沒事,你呢,有沒有受傷?你現(xiàn)在的情況怎么樣?”從聲音可以聽出月兒沒有什么大礙,林心中長吁了一口氣。
也許是驚嚇過度,妻子的聲音顫顫地,顯得那么的無助與脆弱,他的心為她在糾痛著。
他邊撩起衣襟擦了擦頭上粘粘的血跡,邊安慰著妻子,“我好著呢,一點小傷,就是胳膊碰破了點皮,不礙事的”。他不想妻子為他擔心,他已經(jīng)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與可怕性。從地震目前的毀壞程度來看,會有不少人遇難,而且破壞力太大,救援工作很難開展,就是開展,也要花很多的時間。而這期間的等待,會更難捱。
他想起了地震發(fā)生后自救的一些措施:水與食物還有求救電話。這時,他想起了他的手機,地震發(fā)生時,他剛好在與朋友通電話的。于是他坐在地上用手到處亂摸。終于,在離他腳不遠的地方摸到了手機。他心里燃起了希望之火,不過打開手機后發(fā)現(xiàn)一點信號也沒有。他嘆了口氣,手機上屏幕的光線卻能讓他觀察周圍的一切。他看到妻子蝸居的位置,就在大沙發(fā)頂著的樓板下面。他們離得不遠,但只能照到妻子的秀發(fā)與衣服,看不到全身。要是視線能拐彎就好了他在心里遺憾地想。他利用微弱的光線,看看了被損壞了的冰箱,冰箱門已經(jīng)掉了下來。昨天晚上冰箱里的食物被那幫哥們洗劫一空。里面幾乎是空的,還剩有二瓶礦泉水與青椒和蒜苔這些點青菜,這些東西支撐不了多少天,更何況是兩個人,他輕嘆口氣。就是這些東西,也讓他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也許太累了,也許是過度的精神緊張后的放松,在丈夫的安慰下,月兒慢慢地睡了過去。林利用這個時間檢查了一下自身的情況。頭上的傷口在后腦上,也許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要不月兒也不會說她叫了自己好久了。這時他感到有點惡心,頭暈,從他自己簡單的醫(yī)學常識看,自己大腦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情況怎么樣很難說。在這個情況下,自己的形勢真得是不容樂觀的。他想了父母,悲涼涌上心頭,也不知道現(xiàn)在兩位老人怎么樣了,會不會遇上不測,他不敢想下去了。自己的家庭并不富裕,上大學,找工作,結(jié)婚等等這些事讓父母傾盡了心血,而自己卻還沒有來得及對父母哪怕一點的回報。如果自己能活著出去,一定加倍地回報父母,加倍補償這些恩情。他暗暗地為父母祈禱,希望他們在這次的災難中能逃過這一劫。
林的心事很重,想得問題也很多。要是救援的人長時間來不到怎么辦?沒有食物,只有這二瓶水,他的心連同傷口疼了起來,頭也越發(fā)的沉了。他那么深地愛著妻子,是的,她是他的一切,他是她的所有。大學畢業(yè)后,為了愛情,她跟著自己來到這個中西部的小縣城,她的父母盡管不同意,但也沒有過度的阻攔,女兒的幸福,他們看得很重。所以他們的開明成全了月兒與他的愛情。他一直認為虧欠妻子的東西太多太多了,他說過要保護她一生一世。看來是到了他取舍的時候了,如果兩人中有一人做出犧牲,那就應該是他!他心里拿定了注意。于是,他慢慢的叫醒了妻子,
“月兒,醒一下,不能睡得太深了。要不救援的人來了,找不到我們。”林柔聲地喚著妻子,年輕的妻子是他心中最柔軟的一角。
“哦,哎喲。”妻子輕聲地叫了一下。
“怎么啦?傷著哪里了?”林心疼地問。
“沒有傷著,是剛才一動,碰著剛才傷著的膝蓋了。”月兒輕聲地說,“林,你說我們能不能活著出去?怎么一個人影也沒有啊”。月兒的聲音充滿了恐懼與不安,輕輕地啜泣著。
“這次地震強度很大,好多人看來是遇難了,現(xiàn)在我們能做得事就是等待救援。不用怕,我這里有礦泉水呢。你試著伸出手,看能不能拿到?”林試著比了一下,用手機的光照著,把礦泉水從縫隙中遞過去。
月兒艱難的轉(zhuǎn)動過身子,把手伸了過來,但仍然接不到。怎么辦?這可是救命的水啊。
他突然想到剛才頭上環(huán)繞著的彩帶,他把瓶子用彩帶綁好,把瓶子一點點的沿著空隙放下去,水終于到了月兒的手里。
“冰箱里還有什么?一共多少水?你有得喝么”
“還有雞,不過是生的,不能吃。有青菜,我剛才看了,不過是蒜苔與青椒。水么,還有……”林遲疑了下,說,“還有三瓶,再給你一瓶,正好我們每人兩瓶。”
“好,我們有這些水堅持三天沒有問題的。”月兒有信心了。
林把手里的剩下的唯一一瓶水遞到月兒的手里。叮囑妻子說:“要仔細地喝,也許求助的時間很長,要打持久戰(zhàn)。”
也許是林的沉重感染了月兒,她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說“不到非常渴的時候,我們要留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對他們來說,是一個漫長的世紀。
有時,聽到林在那邊吃青椒和蒜苔的時候,月兒就感到特別的餓,只好輕輕地抿口水。他給過她一只青椒,可是太辣了,胃里象著了火,沒有辦法,只好把吃到嘴里的全都吐了出來。她真得懷疑林是怎么吃下去的,那么辣啊,真是人餓了,什么都能吃得下的。
三天時間過去了,林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已經(jīng)支撐到了極限,饑渴感也麻木了。他在做著最后的交待:
“月兒,這個狀況下,你要記住,我們要少說話了,能不說就不說。只有聽到有人來救我們時,我們才可以高喊,要注意保存體力。”他的聲音很沙啞,也很孱弱。
還有很多話想對妻子說,可他說不下去,也怕驚嚇了月兒。畢竟她承擔風雨的能力太差。他打開手機,把一切言語傾泄到手機留言箱里。
六天后,月兒獲救了。
后來,一位參加救援的人員給月兒送丈夫的遺物時,他流淚了,說:當時參加營救的人都哭了,你丈夫的頭被撞破了,用衣服纏著。當時,他依坐在冰箱邊,身邊就只是一堆吃剩的蒜苔和青椒梗,手里握著這部手機。
原來,是林把生命之水全都給了自己,可他說共有四瓶的啊。從沒有對她說過謊的林第一次哄騙了她。
好久以后,月兒才從悲慟中醒來,她的眼前總浮現(xiàn)著丈夫的影子,想起了她與林新婚時幸福的時光,也想到林渴了時吃辣椒時那痛苦的表情,她的心都要碎了。
她總感到林有些話要與她說,下意識的拿起手機開機,手機留言箱里,一則未發(fā)的信息靜靜地填滿屏幕:
親愛的月兒:我知道我要先你而去了,不要哭,要堅強的活下去。我走了,父母那邊常代我去看望一下。親愛的,今生不能陪你了;來生,我再陪你一起走。
淚眼朦朧中,月兒看到林微笑著向她揮手告別,而心里卻永遠回響著林臨別時沒有說出的話語:
親愛的,來生我再陪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