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本就是在他人故事中的一場旅行，而我一直在自己的故事中徘徊。對于其他人和事，我都不確定是否真的存在過，甚至懷疑有些記憶不過是自己捕風捉影和不干寂寞的演繹。2011年我開車帶父母回家過年。車子剛到村口，母親突然把車窗摁了下來，指著麥地里一個小土堆說那就是俊華的墳。父親立刻瞪了她一眼說整天操不夠的閑心，說這干啥？母親一愣，也覺得自己此刻說這話的確有些不合時宜，便頗為尷尬的笑了。

麥子地里白雪皚皚。白雪下是綠油油的麥田。這層被子是麥子最好的保護傘。那個孤零零的土堆上面，有些麥子還能看出綠的樣子，但也都被凍的僵硬，有風吹來發出“吱吱”的怪聲。這地兒算不錯的了，一邊是學校一邊是村子。我這些話更是不合時宜的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初一早上我照例跟著父親母親去給本家長輩拜年，但刻意的繞過了花奶奶家，用母親的話說“她心里不干凈”。只是未曾想到在回來的時候碰到了國慶爺。他還是老樣子，披著一條破舊的綠軍大衣，臉上帶著那股楞勁，只是原本紅黑紅黑的皮膚變得更黑了些。他抽著煙，在小廟前面與人閑聊，談著昨天打麻將的事兒。我看見了就忙過去散煙。父親也笑著走過來，還是老話，說國慶叔，你起得早啊！

早啥？吃完飯，天就快亮了。說話的時候，他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又用腳搓了搓，吐沫就很快溶進雪中的泥土里了。然后他把目光投向我，興奮的說小曉現在中了！父親笑著說中啥？還不一樣打工？他猛抽了口煙，說打工跟打工也不一樣。然后又說我三哥積攢的好，老墳上冒青煙了。他說的三哥就是我爺爺，“冒青煙”就是福蔭后輩。父親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就問我嬸子身子咋樣？他搖了搖頭說還能咋樣？整天要死要活的！父親說這也不是辦法。他苦笑，卻沒有說話，而是跟著其他人往外走了，大抵又去打麻將。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村子的小胡同里，父親嘆氣說你國慶爺啊，心里能盛事兒！

晚上吃飯的時候，母親突然說寶寶要改姓張了。父親看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就說你霞姑姑家的孩子，隨你霞姑姑的姓了。霞姑姑是國慶爺和花奶奶的大閨女，嫁到江西了。前幾日我和她的丈夫還碰過面，當時她也在，懷里還抱著個孩子，應該就是“寶寶”了。我說這也算有個后了。父親說可不是？日子總有盼頭了。母親也連連點頭。

再過兩天就立春了，春天來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