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個人,讓你在深夜感到愧疚
1
每次跟我媽打完電話,到了結尾,她都會問我一句:“最近去看周老師了嗎?”
我會回答:“去看了去看了,放心吧,周老師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我爸又叮囑我:“沒事的時候一定要常去看看周老師。”
“放心吧。”
真實的情況是,晚上下了直播就在想,周老師在干嘛,要不要明天中午約個飯,可是明天下午還要早一點回臺里錄像,要不算了?
典型的拖延癥,有人說終歸是不愛,至少是沒那么愛。
非常慶幸在碩士期間,我遇見了一位好導師——山東大學法學院的周靜,人稱“靜學姐”。
周老師的身材,有點像動畫片里的哆啦A夢,胖胖的,戴著黑框眼鏡,總是笑瞇瞇的。
師哥師姐怪我們見識少,跟我們說:當年在中國政法大學,周老師可是有名的校花,身材窈窕衣著時髦,活脫脫從掛歷上走下來的大明星。
但我看到的周老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思想自由而獨立,課堂上洋洋灑灑、風趣幽默,課堂下樂于助人、笑意盈盈。
2
碩士期間,我買了人生中第一套房子,雖然只有50平方米,但也算創舉。
當時電臺的同事在辦公室里討論買房的事情,我剛上碩士三年級,其實還有一年的時間才離開寢室,之前也從來沒有過買房的想法。但通過兼職,已經有了一點積蓄,我跟同事說,我也想買一套房子。
同事說,他剛看過一套房,還不錯,他開車陪我一起。
雖然西向,但是有很大的落地窗,又是精裝修的房子,陽光灑下來,身上暖暖的,也癢癢的。
更何況買的不是一套運動裝,也不是一個冰激凌,而是一套房,這跟吹牛根本沒區別嘛!
回臺里的路上,我給我媽打了個電話,媽,我想買房子了,而且剛看了一套,還不錯。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媽當時為什么那么堅定,她半分鐘都沒有猶豫,直接說,行,看看需要湊多少錢。
現在想想,父母的心可真大,他們就不怕兒子走了歪路拿了錢去干壞事?
湊來湊去,還有六萬元的缺口。
深呼吸了幾分鐘,我打電話給周老師,說,周老師,我想要買一套房子,可是還差一些錢。
電話那頭,周老師什么都沒問,直接說,需要多少。
我說六萬元。
周老師說,沒問題。
當天下午,我就收到了這六萬元錢。
3
每年六月,導師都會跟學生們吃一次散伙飯。
好多年前的一個晚上,周老師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正在跟師弟師妹們聚餐,有人提議跟我這個師兄見個面,如果我有時間,可以趕過去。
我正在出差回濟南的路上,有些累,可能還有一些矯情,忘了是在一種什么樣的情緒之下,總之最后的結果就是我拒絕了。
就因為這次拒絕,我后悔了很久,因為在這之后,周老師沒有再提出過類似的要求了。
法學院二十周年院慶時,周老師寫過一篇紀念文章《似水年華》,其中也回憶到了她的恩師邢士光老師。
周老師寫道:
我是個過于懶散的人,到現在一事無成并且不思進取,我不知道有一天我見到邢老師的時候該怎么跟他說,我很惶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認可我所感受到的快樂,能不能體會我對平凡的滿足。其實無論在什么地方,我只愿意做一個邊緣人,遠離所有的喧囂。也許有些時候我們身不由己,但是,我的心永遠是自由的,不會受任何拘束。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我們把他們放在眼里,那是因為我只要看見他們就足夠了;但是有些人我們是把他放在心里的,時時牽掛,比如對邢老師。但是我放得離心太近,所以,想起來就會心痛。
就像周老師寫邢老師的那份在意與忐忑,我同樣如此。
那個終極問題并非我到底算不算一個好學生,而是在周老師內心深處,對我是否滿意。
總覺得自己還不夠努力,總覺得自己做得還有很多不足,總覺得自己還沒有達到她期望中的樣子。
前幾天,跟周老師聚會,還有幾位師兄師姐。
告別時,周老師把我拉到她身邊,說:“不要再那么累了,放松一點,身體最重要……”
在她的樂觀、寬厚和正直面前,我依然會無比愧疚。
4
還有一位柳忠衛老師。
熟悉我的讀者和聽友知道,我是從大三下學期開始做了電臺主持人,一直到我碩士研究生畢業。
因為要趕晚上七點的電臺直播,很多時候等不到上完最后一節課就要偷偷溜走,很多班級活動我也缺席了。
有的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置可否,有的老師表示抗議,學生嘛自然上課是最重要的。正在我也糾結的時候,我收到柳忠衛老師回復的郵件。
當時,我們需要交一份《刑法分論》的論文作業,我認真寫完,又檢查了好幾遍,調整完格式后發了過去。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柳老師的郵件回復,他說:
小新:
一直覺得你一心兩用,甚至可能沒有把心思放在功課上。
但是看了你的作業,覺得你是很用心的孩子。我們求學的目的,其實是找一份穩定的工作,而現在如果你喜歡這份工作,就不妨做下去。
只要無愧我心,那就是收獲。
這封郵件,對當時內心惴惴不安且依然幼稚的我而言,是一份太難得的鼓勵了。
5
我是在大二那年,開始了跟電臺的緣分,跟主持人這個行業的緣分的。
因為參加了學校的一個活動,被當時在山東廣播文藝頻道《大學校園》的主持人肖雨邀請,去做了電臺嘉賓。
在做嘉賓之前,我從來沒有聽過廣播。但我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哪怕再緊張,也能有效調節,讓外人很難看出來。
這事被山東大學校園廣播電臺的師兄知道了,就通過學校里的內線電話找到了我,問我是否有興趣到學校的廣播電臺揮灑青春和汗水。
之后,我成了山東大學校園廣播電臺的一員。
半年后,負責山東大學校園廣播電臺的王為華老師問我有沒有興趣自己出來做制作人,承擔一檔周播節目的制作和播出,也可以組建自己的小團隊。
當時,臺里已經有了新聞、音樂、體育、時尚的節目類型,我琢磨了半天,說,我做一檔訪談節目吧。
那檔節目的名字著實“很傻很天真”,叫《星座零接觸》。乍看,以為是個聊星座的節目,其實是一檔所謂的“名人”訪談節目。
后來,那檔節目還真的有點風生水起的意思,馬上擁有了不少忠實的聽眾。
大學,是成年后難得的允許你試錯的一段時光。
大學新生剛入學,大多校園組織都會納新,學生會、校報、廣播臺、各類社團……著實讓人眼花繚亂,甚至無從選擇。
有些同學會以此為名義逃課或者浪費時間,我想,加入校園組織的初衷,是因為這個平臺的內容跟你的興趣緊密相連,是因為這個平臺可以引導你做事的方式,是因為這個平臺有一些閃閃發光的朋友吸引著你,而并非平臺帶給你的所謂優越感,更并非平臺所帶來的那所謂的“權力”。
謝謝帶我上路的王為華老師,謝謝她讓我確信了自己的興趣和那一點點的天賦。
6
生活中的我,不喜歡競爭和比賽,甚至厭惡被比較。
但在2002年,我作為參賽選手,參加了中央電視臺的《挑戰主持人》節目的錄制。當時參加比賽的“戰友”中,有被稱為“地震中最美女主播”的寧遠,有河南衛視的“天氣女郎”謝磊,有在民宿界闖出了名堂、也曾經是知名媒體人的陳彥煒。
參加《挑戰主持人》,對我而言,純屬意外。
當時還在學校團委負責學生工作的馬曉琳老師給我打電話,說可以參加一個比賽。
到了現場,才知道是中央電視臺的節目,節目組正在挑山東賽區的選手,作為一個“不緊張”的選手,我跑上臺說了幾個即興的小段子。
走下臺后,一個短頭發的女孩跑過來,說:“小新,你可能會是這撥選手里第一個去北京錄像的,做好準備。”
北京?錄像?這就成了?
那個短頭發的女孩叫叢澍,當年只是一個編導助理,現在已經是中央電視臺綜藝頻道的副總監了。
《挑戰主持人》播出后,分別有湖南衛視和福建東南衛視的工作人員打來電話,說他們看到我在節目中的呈現,覺得我適合他們目前在播的某一檔節目,問我有沒有興趣去主持。
我呆住了,沒明白怎么回事,說,我才大二,怎么可能去工作?
福建東南衛視的老師反問我,你可以休學一年過來先主持試試看。
電話這頭,我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父母不會同意的。
你看,保守的思想,的確是堵在成長路上的石頭。當然,我也并不能想象,如果當年真的舍棄學業去做了一個主持人會怎樣。
人生中的假設大多數時候是沒有意義的,不過是寬慰自己而已,而只有真正付諸實踐的,才可能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謝磊做媽媽了,還參演了張艾嘉導演的電影,有時候晚上十一點多還沒有睡覺,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微信上聊天,感覺她過得很自由豐盈。
寧遠就更自我了,她早就辭去了臺里的工作,做了三個孩子的媽媽,開創了“遠遠的陽光房”和“遠家”的品牌,寫了《把時間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和《有本事文藝一輩子》等好多本暢銷書,有堅持、有理想,是很多女性朋友心里的榜樣和真誠的朋友。
馬曉琳老師也已經離開了團委,目前是山東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的黨委書記。每當我迷惘時,也會發信息給馬老師征求她的建議和意見,總覺得她活得通透極了。
7
山東師范大學有一位了不起的老師——宋遂良教授,清瘦,目光炯炯,很和善。
宋老師說話的語速不快,每次跟他聊天,總是聽不夠。宋老師跟老朋友、老同事們見面也喜歡談論當下的新聞事件,有人不理解說你們好好活著就行,關心這些做什么。宋老師說:“這是我們的一種生活內容,就是希望國家、民族、后代能夠更好一些。”
宋老師在泰安一中九年級一班老同學舉辦的畢業55周年聚會上,送給了學生們一段話,此時,他已經84歲高齡了。
宋老師說:生命是短暫的,要珍惜它,要愛護它;世界是不公平的,不要委屈,不要抱怨,不要攀比,不要眼紅。命運既然是這樣安排的,我們只有欣然接受;希望你們能夠認識到人性的弱點,要帶著一顆寬容的心去看待別人。
這是師者的智慧。
年少時,面對老師不免畏懼和害怕,電影里的小少年們給老師的自行車輪胎偷偷放氣,給他們取不同的外號,甚至生出諸多誤會,長大后,才漸漸懂得老師的無私與善意。
可是在老師面前依然會害羞,會放不開手腳,過年問候的信息也是反復編輯,最后覺得矯情又刪除了,之后又陷入到了新的愧疚之中。
從研究生一年級給專科生上課到現在給碩士研究生上專業課,已經足足16年了,現在自己也成為教師團隊中的一員,但內心深處一直保有一種學生心態。
愿我們帶著自己的正直、善良和責任,在面對老師的時候,愧疚少一些,再少一些,為他們做得多一點,再多一點。
而這發自心底的愧疚,也會一直催促我們,目中無塵,在胸中植一顆玲瓏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