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泩當晚便趕了過去，張清泉交代了什么，正逢孫云帆回家備補給，不曾得知，他想來也不外乎是些養傷期間的幫襯和走動。再去時，浄平已然醒轉，在和張清泉有搭沒搭的說著。看向孫云帆時，浄平臉上露出十分復雜的神色。

“多管閑事。”這一句沒料到的話，激的孫云帆雙眉緊鎖，本來最近心性大漲的他，現在想破口大罵，可有顧忌到對方的身心情況，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只甩了一句。“下次，我再埋你。”

陰郁了幾天的張清泉，此時卻淡有一笑，終歸是年輕人，一時明事理，一時血上頭，很多事他們都可以，但向同齡人低頭，難如自裁。這浄平已經心中有念，是死不得的，心中自謝，但讓說出來，是萬萬不能的。

“你多大”孫云帆倒騰著包裹，甩口說道。

“十五”。大我一歲，孫云帆心里嘀咕了一下。

“什么打算？”

“養傷，練功，查訪，報仇，復宗。”像是想了很久，浄平毫不遲疑的答了出來，聲如冷冰。

孫云帆盯向浄平，先是驚愕，后是理解，慢慢又感覺有些欽佩。但還是脫口而出：“哼，不自殺就行，愛干嘛干嘛，自殺浪費了老子二兩銀子，想來我師父已經告訴你了，記得還我二十兩。”

浄平似乎根本沒聽見，只是看著張清泉說道：“總捕，您剛才說的事，確實可行？”

張清泉微微點頭：“問題不大，我雖不解你門中妙義，但你天賦絕倫，想是自可勘破，以我的武學功底和見識，咱們二人當可悉數掌握，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然而虹劍功法頂尖武學的缺失，還是要你慢慢尋覓了。”

“時間，我有的是，我暗敵暗，但我如螻蟻，其為陰影樓宇，比我更易暴露，功法之事，尋得便尋得，尋不得，前人能創，我亦可創。”

空氣有些肅殺，這刻本是頗為豪邁的場景，孫云帆卻是懶洋洋丟出一句：“這藥，我換你換。”

浄平感受了下難以動彈的臂膀，咬牙說出：“你換。”

“給錢，二十兩。”

“沒有。”

“立字據，欠債。”

浄平沉默。清泉不語。

“好，何來紙筆。”

“我帶著呢，還有印臺。”

浄平氣的感覺自己似要傷口迸發。草草簽字畫押后，孫云帆滿臉得意的將欠條塞入懷中。接著一句：“師父，我先給您換。”浄平目眥欲裂。

時間開始流轉，這個破屋內始終只有包含符泩、小乞丐的五人來來往往。起初幾日符泩還會往來匯報工作，并轉告一些高洪的囑托，不時也會和孫云帆互相切磋，只是輸多勝少，但浄平見二人卻是頗為不屑，張口閉口都是好師劣徒。孫云帆自當沒聽見。到得后來，張清泉傷情好轉，見不會再有所暴露，便迫不及待的回去見潤雨，據符泩說，粘了一整夜。期間，小乞丐會不時將打聽到的州兵巡查情況前往告知，并從孫云帆處得來賞錢，這個小乞丐竟然連個名字都沒有，同行只因他瘦小，喚其“小豆子”，孫云帆也就這么稱呼了下來，據其探知，前些日子罩煙山腳起了一把大火，還決定封山一段時日，浄平聞之，只是默然不語。

一月后，在元一心法的幫助下，浄平傷勢大愈，后在符泩的幫助下，入住張清泉宅邸，張清泉二人開始了推衍功法與傳道的苦澀時光。在高洪的幫襯下，張清泉的很多事情都被壓了下來，這也讓這些人的日子在一段很長時間的奔涌后，漸漸安穩。

十個月晃晃過去，又是一年冬天，張清泉于家中考校了孫云帆武藝后，對其做出了十分滿意的評價。“帆兒，這風漣拳、明堂棍、行軍刀、蹬流意和元一心法，你于三年間已是習得十分熟練，在你的投石暗器套路下，已經有了自己的獨創使用心得；同時你的眼、耳、硬、軟四個基本功也是有了長足的進步，現在的你，我可以自信地說一句是一個十分合格的武者了。”

孫云帆很是開心師父有這般評價，但又年長一歲的他，還是克制住了臉上的浮夸表情，等著聽后面的然而。

“然而，”果不其然，孫云帆想著，“實戰經歷確實不足，這為師目前也沒什么好辦法，郡內武者幾乎絕跡，捕快們沒有你的敵手，捕頭們給你喂招不是不可，但萬一他們面子折在你手上，實在是得不償失，對于他們，我其實沒有太多把握，而你若是急中生智，為師也想不出你能做到什么地步，所以歷練一事，等以后的機會吧。”

孫云帆恭敬說是，后問道：“不能跟那家伙打么？”

張清泉道：“傳功之時，只得避著你，非為師打擊你，此子性格雖有些桀驁不馴，但于武道上，天賦心性可稱雙絕，對為師也是恭敬，他的洛紋劍法進展神速，以為師眼力，你與他放對，你可能學不到什么，也許三招你都難以阻擋。”

“什......什么？”孫云帆有些不可置信，但看著師父認真的眼神，用盡全力按下了那顆受傷的自尊心。

“但，”不是然而了，“為師覺得你基本功已成，可嘗試傳你沄上決和幾招消耗不大的熾浪刀法招式了。”

孫云帆心中自喜，剛才的黯然神傷也是大為削減，眼中帶著饑渴直盯著張清泉。

張清泉沒有理會對方的激動反應，自顧自地說道：“你已知這沄上決為沄上真氣的簡版，雖功效大不如后者，但也是頗為玄妙晦澀，為師至今仍未能大成，據我師門所述，若無大成便不可修煉沄上真氣，否則定會遭其反噬，經脈破碎，必將成廢，與你說此只是為了告訴你沄上之力，想來你我也不會有什么機緣去接觸到真氣，不必太過介懷。”

孫云帆剛剛有所暢想，又是一陣惋惜，不知當今世上，仍會此功法之人當是何等存在。

“沄上決，自講借外氣之力，源源不斷滋養自身，若可全無保留對自然界之外氣所開，則體內將如浩海，真氣無窮盡也，力量、感知、精神、速度、抗性均可大為受益，持久戰下難有敵手，帆兒，你且看來。”

話畢，只見張清泉略微低頭，雙手握拳，輕呵一聲，霎那間，腳下碎石激散，腰擺不斷鼓蕩，一股強風巨力自周身擴散開來，孫云帆只覺得一陣心神激蕩，非殺氣壓迫、亦非浩然正氣沖襲，只是一股自然之息，如每一次吐納，舒適、清新。

孫云帆心下思襯：“這就是不去苦熬錘煉內息，轉而投向借外氣充盈自己的力量么，真真好氣魄，得此一法，心下何憂啊。”

下一刻，只見張清泉撤肘出拳，一記風漣拳的“疾風襲”向著孫云帆的側方旋轉而出，伴著沄上決之力的拳勁只把孫云帆向一旁掀了出去，待得側臥在地上的孫云帆回過神來，只留下一臉的驚愕。

張清泉開懷笑道：“為師也是有進步的，三年前初見你時，還不得這般造詣，煞氣不能隨氣而走，現在已有八九重的實力了，大為自然，要是能得大成圓滿，想來在江湖上我也可以說的上話了吧。哈哈。”

孫云帆的眼神如炬火般驟然明亮，慌慌然爬起身一把握住張清泉的手，貪婪地說道：“師父，您就是我再生父母，再造的爹娘，教我，教我，請現在就教我。”

張清泉略有些鄙夷的眼光看著徒弟，甩開一手土的對方，說道：“莫急，還有些內情要先知會給你，此功法雖然頗有神效，但對外氣開放自身的修煉法門卻是難之奇也，你煉眼功時要求你面對拳風不得閉眼，但實際上肉體諸多部位都是存在自保屬性的，吾等真氣亦是如此，修煉沄上決的每一步都會感到有陌生的威脅反復刺激內腑，稍有抵擋便會中斷氣流運轉，不僅前功盡棄，甚至自身積攢的內息都會隨之外流，所以沄上決一功聞者眾多，但對其心有羨艷者實在寥寥，若為師曾習過別的內功其實也不愿讓你涉險，但我既陰差陽錯得到傳承，就有心在你身上試上一試，帆兒，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快些快些。”

張清泉本想等著孫云帆思量一陣，卻不知對方連思考停頓都沒有，直接應了下來，發愣的倒是張清泉自己了。“呃......，既如此，那我們便開始吧。”

少頃，二人于院子雙向對立，孫云帆隨著師父伸展四肢，雙手立掌圍著周身規律游走，時而斜向對抻，時而上頂下覆，接著軀干不斷引導著內息游走，氣門漸漸打開，張清泉以孫云帆聽過的他最舒緩的語調說道：“神效林間影，云遮半月光，不視無根雨，旋意天地風；勁氣有自化，門池貫任游，開合無設法，一道歸九幽......”

兩個時辰漸漸一晃而過，經過數次的重復，孫云帆終于記下了口訣和運氣法門，只是起初的興奮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轉變為抑郁與惆悵。

“師父，我，沒辦法控制自身去接納外氣......”

張清泉停止了示范，收氣內斂，緩緩說道：“嗯......怪不得你，為師其實也只是想要嘗試一二，這沄上決習得后雖可快速精進，但首步門檻非常之高，這門檻十分倚重機緣與悟性，二者缺一不可，沒有人可以輕易對外氣不設防的接納，人的自保機制過于敏感，這本就是反道之事，所以帆兒你不必焦急，時刻記述著這內功心法，等機緣到了，你一定可以邁出這跨階一步的。”

孫云帆聽后不免氣餒的點了點頭，什么也沒有說。

“也罷，時辰還早，今日就先教你三招熾浪刀法，你身形已長，過去的短刀已經顯輕，為師這有一把日常公干的長刀，你先留著用來操習武功吧。”說罷，便從門房上解下了一把衙門佩刀，拋給了孫云帆，孫云帆接過感受到了刀身傳來的重量，要比普通長刀重載很多。

孫云帆正在琢磨刀的怪異之處，張清泉就解釋道：“熾浪刀法首重迅猛，兵器相較于鋒利，更應偏向厚重，與其說對手是被刀法砍殺，更貼切的其實應是轟殺，硬接熾浪刀法是十分不明智的，即便沒有外傷，內勁也自然入體，很有可能帶來內傷，影響對手吐納走氣，于實戰之中是十分厲害的招式，尤擅群攻，但對武者的硬功、輕功和內力要求也是頗高，一招一式都會耗費大量內息，所以沄上決的修習才顯得頗為重要，帆兒以你目前的元一心法所積攢的內力，三招熾浪刀法想來已是極限，所以今日師父就從這十六式熾浪刀法中選出三招最為實用的教與你，祝你在武道一途更進一步，你看好了，起手拔刀式，塵火冽空！”

說罷，張清泉躬身蓄力拔刀出鞘，刀鋒自下而上直襲而出，內息附著刀身摩擦空氣映出一片火花，直叫觀者戰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