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褐雨坡底
- 滄行江湖
- 滄行者
- 2808字
- 2022-03-25 19:44:45
天色漸漸暗淡,孫云帆早已將驛站差役傳至班房,但去尋馮于鷺的小吏卻遲遲未見回命,師徒二人倒也沒有干等,邊喝著茶水,邊回想著差役的匯報,并于這安靜之處整理起線索。
那差役名叫周蹤,只是個元州西部慕君縣江湖驛站的尋常驛使,當值時便在驛站中整理江湖各方門派信件,撰寫派送順序和路線,不當值時便會有一日負責某一路線的信件派送工作,三月二十二日,他從驛站向西行進,因并無加急信函,便向往常一般不疾不徐的騎馬行進,預測時間將于太陽落山前抵達毗鄰驛站調整,但他在不久前喜歡上了一個自太州而來的商隊姑娘,二人是在這條路上相遇并結伴而行后產生的些許情愫,這個姑娘見他工作辛勞,便將其帶到了鏢局稱為褐雨坡的地方共食,不過那里對他們來說只是個偏離主道的開闊地而已,周蹤在見識了諸多正在休息的商隊人員后也有些驚訝,鮮少有時間能游逛市集的他借此機會置辦了不少新鮮物事,并送給女孩一盒胭脂以表心意,臨落日前,二人一路踏青,并在遠離褐雨坡的一個偏僻低谷旁,看著谷下的淺淺溪水,閑話家常。
二人分開后,姑娘因隨隊的原因也不知下次再來是何月何日,只盼有緣相見,若她經過,會在一棵樹上留下粉布栓系的記號,下面埋有書信,告知她的近況和行程。因而周蹤在前往這條線送信期間,必定會到褐雨坡一程,見人見信。發案日近黃昏期間,周蹤抵達了褐雨坡,罕見的是,此地安靜異常,無人駐扎,他雖感詭異,但還是欣喜地發現了系在那棵樹上的粉色布條,他掘土取信開始閱讀,諸多情話自不必表,令他在意的是,姑娘稱她于今日中午抵達此處,但遇幾名虬髯壯漢阻擋不允進入,原因為門派于此處召開選舉大會,壯漢們十分強橫,并作勢威脅,一行人只好作罷繼續前行。但她注意到的是,這個門派并沒有在大片開闊地內召開會議,而是不斷有人在往山谷間走去,甚是古怪。
周蹤看完信件后,察看四周,并無姑娘提及的虬髯大漢,也沒有其他商隊或團體散人駐扎,想必是那些江湖人士剛返回門派不久,他本想就這般繼續前往下個驛站,但信中所提古怪還是勾起了他年輕人的獵奇心態,他尋路向山谷間走去,來回約莫半個時辰,一無所獲,郁悶間發現天色已晚,暗罵一句后只好決定擇地扎營,作為驛使,行程頗受天氣和人禍影響,在外扎營既為常事也為必備技能,周蹤倒是早已習慣,不過選來選去,發現諾大的開闊地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居住,這難免會有些恐懼,不得已,他決定再沿著褐雨坡跋涉一番,前往跟姑娘私會的偏僻低谷處,那里枝葉稀松,野果缺乏,不說樵夫,想是動物都很少來此游逛,也算是安全。又過了半個時辰,周蹤終于抵達,但就在他剛進入某一范圍時,頓感空氣中有種杏苦味彌漫,再下一刻,他便雙腿發軟,一個趔趄,沿著山坡滾將下去。
身體磕碰山石帶來的巨大疼痛讓眩暈不止的周蹤清醒過來,他發現自己依舊在山道間翻滾,他胡亂抓扯著,卻因過于陡峭,握住的植被也只是被連根拔起,未能減速半分,很快他滑至谷邊,掉了下去,他大喊,但聲音剛剛發出,他就側翻到了地上,原來這陡坡至谷底,也不過有兩人來高,雖然他依舊感到五臟六腑如翻江倒海,但此遭其實算是有驚無險了。
緩過神來的周蹤意識到自己掉下來時并未感到有多般疼痛,似有某種軟物墊在了身下,阻擋了那重重的一墜,方才視覺模糊加之天色已黑,一時間未能注意,此刻再一查看,只引得他驚呼不止,赫然是兩具血跡斑駁的尸體,周蹤猛地向后倒爬出去,然而后方只有更多的尸體,疊擺有秩,數百之多。
一刻過后,逃離了恐怖谷底的周蹤在一顆松樹下大口喘著粗氣,他感覺自己的每個汗毛都戰栗不止,不過,死亡帶來的震驚在緩緩退去,理智漸漸恢復,他開始思考了,多年兢兢業業的驛使工作不住地向他傳遞著一個信息,“回去,核實情況,送信!”多番思緒爭執后,周蹤最終顫抖著回到了現場,這一次,他履行了職責,盡自己所能將得到的信息均深記于心。他細致地數完了尸體總數,分辨出死尸隊伍中存在著落霞郡的鏢局和士兵,在四濺的血跡中找到了致死傷口,草草確認了沒有明顯的死前訊息后便原路歸去,他尋回坐騎,猛灌數口高粱酒,連夜向著落霞郡疾馳而去。
篤篤的,張清泉饒有規律地敲擊著桌板,喃喃道:“杏苦味,眩暈,這之前沒人提起啊,是沒當回事么。”
“嗯,應當是,不會有人刻意隱瞞后,還讓驛使隨時聽傳的。”孫云帆接話道,“是什么藥物么,您有想起什么嗎?”
張清泉深皺雙眉:“我從未涉及過毒物或藥理方面,知之甚少,但早年游走江湖時也曾有所耳聞,傳那浸草莊里藥效無常,多奇珍異草,而莊中不善武藝,故為防歹人上門行兇奪藥,專有一味喚作散魂煙之藥彌漫于莊內,莊人自備解藥香囊,此藥范苦,若未經莊主提供解藥而擅自入內,輕則暈厥,重則魂飛魄散,且事后體內絕無殘留,難道此案浸草莊出手了?”
“此外還有別種有類似功效的藥物么?”孫云帆再問。
“從周蹤的遭遇可得知,并非是溶于飲水的藥物,還有氣味,那鏢局之人雖無頂尖武力,然只通過散于空氣中的藥物便將如此之多的習武之人放倒,除非近來江湖上又有什么駭人之藥出世,否則想必就是它了。至于是浸草莊涉案,還是外流的藥物,或者是其他情況,現在都線索太少,無法定奪。”
“那些能是什么人,在元州境內可調集眾多人馬,知曉押鹽時間和路線,知曉褐雨坡附近的深谷所在,有秘藥在手,和虹劍門、萍鼎鏢局均有仇恨,可以同時符合這些條件的勢力應該不難找吧?”孫云帆嘗試分析。
張清泉吐出一口粗氣,道:“我剛才也在想這個問題,我只能說在我了解的范疇內,沒有。”
二人陷入沉默,不斷地喝著茶水。
不多時,派去尋找馮于鷺的差吏歸來,結果如二人所想,蹤影全無,但家中并無明顯搬運財物跡象。
“跑了?”孫云帆道。
“或者死了......”言罷,張清泉站起身,“走吧,今日臨了之前,再去趟虹劍門,看看有誰對門人外出之事有所了解。”
月起,虹劍門內的尸體和斷肢已經被運走,但那些殘破的樹干和遍地的血跡依舊召顯著今日這個地方經歷過一場怎樣慘烈的廝殺。師徒二人默不作聲地進入到后堂,門人和家眷在郡兵的把守下分開監管,彭輝正和領兵將官在廊中談話,二人見張清泉走來,上前見禮。
張清泉雖因郡守令暫掌兵權,但心中從無托大之意的他,對二人客氣回應后言道:“彭輝,問出些什么了?”
彭輝神色有些頹廢,琢磨了下措辭后答道:“留守的基本都是三線實力的弟子,而暫掌執事的何玉篤左右手應該知道事情原委,但不幸于白日戰死了,門人們只知掌門決意出征,原因不知,眾人揣測可能與何勁失蹤有關。”
張清泉聞言一凜:“說明原委。”
“何勁自從被萍星篤擊傷后一直在府中修養,因傷勢太重,外曾傳于家中殞命,但卻因何玉瀘盡用門中靈藥換回一命,不過就在何勁漸漸康復之際,前幾日,他卻于房中離奇失蹤了。沒有任何線索留存,這就是截止目前我們得到的全部信息了。”
張清泉再次陷入沉思,此時孫云帆突然搭話:“鏢局中人皆為洛紋劍法斃命,此時又不聲不響地綁走何勁,很難不懷疑門中有內應啊。”
彭輝聞言默默點頭表示同意。
張清泉又嘗試做了些提問,彭輝做出答復,但皆無用處,在安排好門中事宜后,師徒二人悻悻而走,回衙向高洪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