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望陽地,少年有機運。武道通天意,冠者守初心。
恍恍遵命數,杳杳鄙神靈。問道歸何處,天眷自強人。
“守一之初,息過內海,潤無本形,潤化萬忌......”孫云帆默念著元一心法的總則,體內氣息按照元一心法的運轉方式自然流動,三周天后,他緩緩呼了一口氣,晨練的疲累已減緩大半,他撣撣塵土,正要套上外套就聽得一個稚嫩又不屑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真臭,流這么多汗,還不洗澡去,小臟鬼。”
孫云帆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李初雪,大約一刻鐘前他就感覺到了李初雪在不遠處偷偷盯著自己,孫云帆不是個厚臉皮的人,聽到這聲嘲諷,內心泛起了嘀咕“你可以說我搗蛋、胡鬧,即便你長得挺可愛,但也不能說我臟,因為前者是別人對我的誤解,而后者是他娘的真的。”心念及此,為掙面子,本來要做出的穿外套動作變成了披在肩頭,回頭說道:“誰告訴你本大爺不打算洗澡了,再說我臟,我就踢你屁股。”
李初雪下意識地捂了下屁股,看來過去的孫云帆沒少干這事。她們今日要去上學,一大早出外倒泔水時就隱約聽到一個隱秘的角落處傳來孫云帆的嘿哈呼呵之聲,她知道,那家伙又在打拳踢腿了,她不自主的走了過去,雖然已經看過很多次,但每次看到喧鬧的臭小子能靜心盤坐一段時間,她還是忍不住多看幾眼,同時也是生怕他睡過去,耽誤了上課。她確實有些更加關注這個男孩子,這次本想善意地提醒孫云帆去洗洗身子再穿衣服,但是這一開口就變了味,頗隨了他爹強橫的性格,此外孫云帆也總是戲弄她,自己能心平氣和地說話才是見了鬼。她皺著眉倔強地說道:“你就是不打算洗澡,你剛才都要穿衣服了,哼,你現在才去洗澡就該遲到了,我可不等你,我這就去跟胖福走了,略。”說完吐了個舌頭,轉身頭也不回地向胖福家走去。
孫云帆被李初雪說了一頓,也感覺身上黏濕不甚舒服,還是決定回家清洗一下再換套衣物,至于是否遲到,嘿,他也并不在乎,現在那幾下戒尺,他已經感覺不怎么疼了。
距離首次授學已經過去整整一個月,在元一心法的加持下,他的傷體早已痊愈,雖然一開始他無法習慣每時每刻不停地運轉內息,但好在對武學的癡迷促使著不戳地練習,現在睡著之后身體也會因為慣性自發地游走周天,他可以感受到體內有了些熱乎乎的東西,雖然不多,但真實存在且日漸增多,這就是內力,他每次催動這股內力出拳,拳勁都會更為迅猛,即便有所消耗,不過隨著周天的運轉,很快就會補充甄滿。他很滿意,就像錘煉肉體,身子會一點點變得結實,錘煉內力,也會不斷汲取天地能量,變得愈發堅毅渾厚。
傷勢痊愈后,張清泉便教導他如何鍛煉基本功,因為此前打獵的磨煉,他適應的很快,劈腿、馬步、下腰、打拳、疾馳、負重、辨位、尋音,每套基本功都有不同的修煉方法,每到張清泉休沐之時,孫云帆變會早至晚歸,李嬸負責飯食,即便張清泉在當值,孫云帆有時候也會跑來,跟著李嬸照顧那名叫做潤雨的女子。總之,往日百無聊賴的孫云帆突然變得頗為充實,甚至有些忙碌,他每早都要練習基本功并游走內功周天,之后可能要去學堂,可能要去狩獵,可能要幫母親做物件,可能要去師父家打雜,可能要去習武,可能要去聽師父講述過往疑難案件開闊思路。村子里突然就少了孫家爭吵和村子里混亂的聲音,多了每日清晨的一個角落隱約傳出的嘿哈呼呵。李初雪很不適應,有種走錯路一樣的感覺,胖福更不適應,一直追問孫云帆著了什么魔,但孫云帆就是死不開口,不過胖福非常清楚地感覺到,這小子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凜然,身上的勁頭一天比一天大,眼神越來越好使,獵物找的越來越準,而且那次去打獵,他仿佛看見了十二歲的孫云帆拉滿了他家那張祖傳的硬木弓。
“他不會哪天找茬揍我一頓吧,我怎么覺得要打不過他了......”正在和李初雪一起往學堂走的胖福心里顫巍巍的想著。“哎,初雪,那臭小子最近著什么魔了,你老往他那跑,是不是知道點什么?”
李初雪愛搭不理似的甩出一句:“誰老往他那跑了,他抽什么瘋我哪知道,沒準又上哪摸了個畫本,照著上面瞎比劃呢吧。”
胖福其實只是想借這個由頭跟李初雪搭搭話,這一路上他們也沒怎么交談,至于孫云帆到底著了什么魔,他是好奇但也沒那么好奇,畢竟是孫云帆,抽瘋,不稀奇。“嘿嘿,沒往他那跑就好,你看看他整天沒個正形,沒我罩著上次就被豹子吃了,他啊,以后可能還得闖出更大禍來,哪像我,家境還算殷實,未來的日子多么有保障”他頓了頓想了想措辭,又接著說道:“你看看你家每日行醫,那藥材也是大量缺乏的,要是能跟我家多親近親近,是不是很多麻煩就能解決了。”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換做同齡人可能已然懂了,但胖福面對的是一個比他小兩歲的懵懂女孩,只見她想都沒想就張口說道:“這事你跟我爹說去,我管不著。”
胖福腦門一疼,不再言語,又去推敲起孫云帆來。李初雪繼續承受著那種別人變了,你依舊如常的奇怪失衡感。“不行,我必須做點什么,不能讓他比下去。”李初雪暗暗下了狠心。
孫靜水和趙箐近來倒是比較安逸,兒子的生活越發規律,身子也肉眼可見的強壯起來,但這都是次要的,不闖禍不賠錢才是最重要的。兒子不翹課了,雖然偶爾會遲到,雖然不愛學的還是不學,但起碼多少對得起父母教的學費了,獵物也打的多了些,按兒子的說法就是多打點,下次便能騰出時間在山里嘿哈呼呵,不過手藝活趙箐始終要求孫云帆來做,倒是不強制他去雕琢商品,而是多多嘗試用不同的材料去做一些自己覺得有用的東西出來,孫云帆經過苦思冥想后,使用柳木和一些材質較軟的海石給自己做了一個大約三根手指粗細的長盒,內置機括,存儲數枚碎石,后將其綁在手腕內側,只要快速前后晃動手臂,便可以彈出一顆石子到手心內,他自行起名飛石楔。他聽從師父的指示,“練拳不要厚此薄彼,要盡可能的讓左手和右手一樣靈活強悍”,所以他近來不僅慢慢練習左手吃飯、寫字,還將飛石楔裝在了左手手腕處,在無人處行走時便會不停地練習左手飛石,但就現在看來,要練到和右手一樣靈活還是為時尚早。
這一日,他上課遲到,挨了板子,課上好像講的詩詞韻律,具體的不記得了,唯一的收獲就是用左手歪歪扭扭的畫了幾幅連環畫。又一日,他上山打了獵,因為打的不少,他自己做主給李初雪家送去了兩只山雞,李初雪一如既往地數落了他兩句,但是聲調并不激昂。之后他做了很多弓箭,又宰殺了幾只生靈,碎碎叨叨的日子也是平靜。
這日天明,他要去學武,做好晨課后,隨即出發。進得師父家中內室,向沉睡的師娘行過禮,又給師父做了壺熱水,孫云帆便來到院中對著木人樁開始了嘿哈呼呵。
張清泉看了一會后開口道:“徒兒,今日為師傳你風漣拳和蹬流意身法,下次傳你明堂棍和行軍刀,之所以這般是讓你可以同時入門多類武學,之后自行感受與自身天賦更為匹配的武學種類,以免因先來后到錯失本心。”
孫云帆努力思考,似乎已經明白了,不過他還是希望師父再說細一些:“師父,還望細說。”
“嗯,就拿棍和刀舉例吧,這基本上就是兩種思路相反的武器,如果刀和劍還尚可共通,那棍和刀也就只能用于互相喂招了,棍主挑、刺、掃、捶,刀主掠、砍、削,也就是說先練了一個一段時間后,想再去修煉另一個就需要花費更長時間來重新適應,頗為不智,但是不論修煉什么,早學身法都是好的,可以更好的配合修煉,以盡早融于招式。”張清泉頓了頓,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為師能力有限,終有一日你會走到瓶頸,更強大的武學終歸要你自己闖蕩出來,而這些武學不一定就是為師擅長的刀法,也有可能是一套槍棍,所以為師不想將你過早定型,你,明白了么?”
孫云帆點點頭,說道:“懂了,可是師父,我想學劍。”
張清泉看也不看孫云帆,說道:“我不會,下一個問題。”
孫云帆閉嘴不語。
張清泉從桌子上拿出了兩本冊子遞給孫云帆,正是兩門今日要練習的功法,“先用半個時辰閱讀,之后為師給你演示,再接下來自行體會,隨時來找我解惑。”
孫云帆應了一聲,迫不及待地翻讀起來。他先打開的是風漣拳,這是他真正意義上接觸的第一門武學秘籍,心下狂喜,“我得到了,我終于得到了!”他用了很大功夫才平靜內心波瀾,一絲不茍地閱讀起來。
“風漣拳共十四式,以風擺抻手作為起手式,以風慟漣息為終手,內含招架、拆招、擒拿、奇襲、腿路等不同要點,并不以連綿不息的風勢作為主旨,而是以疾風暴雨般重創敵手為宗,亦屬大開大合陽剛路數,看看這些姿勢,真是漂亮又威風。”孫云帆思索不止,一邊看一邊動身仿學起來。
不久后他翻開了第二本蹬流意身法,記述了如何調整內息于身體發力部位,或為雙腿,或為腰間,卷奔流之勢,急速貼近敵手或拉開距離,孫云帆再想,“不愧是師父,處處都是要你命沒商量的技法啊,這就好像是在打獵時突然竄出一頭深灰大熊,除了裝死一點辦法都沒有。”想到這里,他偷撇了一眼張清泉,威嚴依舊,似虎非熊,他不知道哪里來了一種失望的感覺。
一日晃晃而過,孫云帆憑借不錯的天賦和極致的興致,完全入門了兩門功法,風漣拳已然可以隨意打出十四式,且在張清泉隨意出手時都可以反應出對應破解的招式,之后的就是不斷熟練,了解變招和對戰喂招了;蹬流意身法進展的似乎更要迅速一些,張清泉亦承認孫云帆在輕功一道更加賦有天賦,他現在已經可以做出一步如三奔的急襲,只不過內力稀缺,在體力依舊充足還可以繼續發力的情況下,內力卻無法支撐身體的消耗,那時的他再跑起來不過就是普通的奔跑而已,所以接下來的修煉方向,就是持續增強內力和嘗試借力向空中跳躍,孫云帆一念到可以騰空飛躍,腦海中就不斷地出現畫本中的飛天小人來,本來疲憊不堪的身軀,似乎又變得精神了很多。張清泉觀察著孫云帆又現明亮的眼神,內心涌動“莫不是個武癡不成,呵呵,有意思。”他不動聲色的嘴角上揚。
翌日清晨,因已有師門招式,不可再示于村人,孫云帆跑步進山,又開始了他的嘿哈呼呵。
再去學武時,因學的是江湖散學明堂棍和行軍刀,最要緊的是并非劍法,孫云帆的興致完全就沒有上次高了,而且他發現這兩門武學套路要比風漣拳簡單不少,又多了些不以為意,結果被張清泉識破后,便用明堂棍的起手式“崩立威”打敗了孫云帆這兩套兵器武學的所有招式,并讓孫云帆的屁股挨了不少下棍打,重新被迫嚴肅起來的孫云帆,恢復凜然正氣,除了屁股,身體每個位置都很標準的熟練著兩套功法,一遍又一遍,直至夕陽西下。臨走時張清泉告訴他,之后會叫捕手班的一個快手來跟他實操對練,互相成長,孫云帆拱手致意,回家后,趴睡一晚。
未來的日子,因為聽不到孫云帆的吵嚷,問他又支吾裝傻,李初雪和胖福便刻意盯著孫云帆的動向,但是孫云帆起的很早,胖福不及,李初雪雖早起想跟著孫云帆進山,卻很快因腳程不及而放棄,只得讓罵聲在山口回響。
日月輪轉,海風不止,秋去冬來,三月瞬息,今日穿著一身鹿皮裘裝的孫云帆扛著一只剝了皮的鬣狗肉,因嫌耳朵寒冷,戴上了厚厚的耳套,腰后掛了一把張清泉為他因特意挑選的重量適當的檀木刀,哼著小曲慢悠悠的往師父家走去。村郡之間,因跟父親出門收租耽誤歸期住在驛站的胖福,遠遠地認出了孫云帆。十五歲,充滿好奇心的他終于找到了機會可以查出對方的秘密,于是便在腳步悠揚、耳帶棉套的孫云帆身后鬼鬼祟祟的跟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