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泉看著院子中央站的筆直的孫云帆,負手說道:“武學一道,可劃分為四部,即基本功、輕功、內(nèi)功以及武技招式,而最重要的就是這基本功,基礎的高低決定了你可以運轉已學內(nèi)功的強勁程度,或者有資格去參透門檻更高的進階心法,如果沒有一定的功底便盲目嘗試提高勁道或亂學進階,失敗自不必說,更有可能斷經(jīng)絕脈,后成廢人乃至死亡。”
孫云帆靜靜的聽著,沒什么太大反應,這些道理他是懂的,畫本里有的是走火入魔的人,不過道理是道理,此般聽著師父娓娓道來還是在他心中濺起了不小的漣漪。
張清泉繼續(xù)說道:“基本功對內(nèi)功如此,對輕功和武技招式的影響也是顯而易見的,你的腿力不行、身體僵硬,那同樣的輕功法門,別人可以一步十丈、你可能只是一步一丈,差別仿若云泥;招式同理,拿下盤來說,你施展踢技時,對方如果攻你立腿,你頂住了,那對方勢必要挨上你這勢大力沉的一踢,相反則是不僅攻擊失敗,你還可能因為跌倒將自己陷入險境。”
孫云帆腦子里呈現(xiàn)了師父所說的畫面,很清晰,似乎比畫本的插圖還要清晰,果然有人講課和自己胡亂琢磨是不一樣的。
張清泉觀察著孫云帆,在看他是否跟上了自己的進度,他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確實在不停思考,稍作停頓后繼續(xù)說道:“基本功就是這般重要,基本上絕大門派都會重視基本功的培養(yǎng),但是也有些稀奇古怪的或者失傳的武技也可以讓凡人速成,只不過呈現(xiàn)出的效果也只是看起來不錯,哪怕凡人修習的是絕世秘籍,對付一般高手可能問題不大,但真要碰見一些名滿江湖的高人,也不過是只配給人洗劍而已,如果是那武道三宗,只怕連武器都不配讓人亮出了。總之,基本功的修煉是重中之重,雖然枯燥異常,但必需堅持和巧悟,這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你記住了么?”
孫云帆連忙點頭,表示記住了,同時問道:“師父,什么是武道三宗?”
張清泉答道:“為師也沒見過,只是耳聞而已,據(jù)說時下除了四大門之外,還有三個并未開宗立派的隱者存于世間,傳來傳去的消息多有走形,為師也并不采信,人定然是有,武藝自是登峰造極,但其他情況,卻是不知,以后若有機緣,說不定可以碰到一些真正見過其人的江湖人士吧,到時若感興趣,也可打聽一二。”
孫云帆默默記下,回味片刻,想起了今日主題,連忙說道:“哦,師父,您接著講吧。”
張清泉嗯了一聲,說道:“基本功可分為六個部分,既眼觀、耳斷、剛魄、柔體、耐力、感知。習武之人,自然需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通過不斷訓練,將很遠、很快的事物看的清晰、看的變慢,這可以對你臨陣判斷做出極大的助益,同時,還不能單單被眼前的事物困住心神,身側身后高處低谷所面臨的威脅,都要靠你的耳朵來判斷,攻過來的是暗器還是箭羽、是長槍還是勾爪,這都為你下一步采取躲閃或者格擋提供了時間,畢竟在江湖行走我們不可能永遠一對一,尤其當這個人是個強者的時候,沒有什么比陷阱或者圍殺更為有效了。”
張清泉回身,想去拿杯水潤潤嗓子,突然想起來剛才的事,便即作罷,孫云帆見狀,“蹭蹭蹭”的跑進室內(nèi),將放在伙房的井水倒到銅壺內(nèi),做起水來,不一會走回院子,看到張清泉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還未出聲,張清泉便開口說道:“不要分心,我們繼續(xù)。”話雖如此說,張清泉心中還是對孩子的成熟感到滿意。“剛魄就是鍛煉身體強度,進行大量且重復的力量和抗性訓練,這很好理解,柔體則是磨煉筋骨,活血通體,武林人士最基本也最常用的躲避功法鐵板橋就是在開筋活骨的基礎上習得的,但要注意的是,在鍛煉身體強度和身體柔韌性方面其實是有一定的互相掣肘的,你若是一身健壯橫肉,那要想讓自己身輕如燕,隨心所欲的下腰劈叉,自然是癡心妄想,反之亦然,過于靈動的身姿,體態(tài)輕盈,雖更便于躲閃騰挪和攻打對方軟肋,但想要造成重擊傷害也是難事,具體輕誰緩誰,這便是要看各門各派的特長和個人天賦了。不過相對于體魄,其實各種內(nèi)功的修行,才是提供力道和柔性的最佳保障,否則江湖上也不會有那么多老不死的,隨隨便便就能打飛那些虬結大漢了,但是想要修煉這些強悍內(nèi)功,根骨不達標就有可能像我一開始說的那樣,危險之至。”
一個2米高的漢子拿著一副大錘,向一個仙風道骨的白眉老人砸去,卻被老者以手作劍,點中對方眉心,大漢瞬間飛出數(shù)丈開外,硬生生的砸在地上,昏死過去,這樣一幅連環(huán)畫活靈活現(xiàn)的出現(xiàn)在了孫云帆的腦海中。
“而最后的耐力和感知,”浮想聯(lián)翩被話音打斷,孫云帆繼續(xù)認真聽講,“你能繞著我的院子跑十圈和跑五圈的體力,自然是不一樣,內(nèi)力增強后會補充你的體力消耗,但是如果體力太匱乏,就會造成內(nèi)力不斷的用于維持身體基本運作上,而在其他方面的內(nèi)力支出就會大打折扣,最終也躲不過力竭的命運。最后武者的感知,可以劃到經(jīng)驗一層,也可以歸到基本功一層,什么套路可能對你進行壓制,什么地勢不利于你施展,什么方位可能有陷阱,哪種天氣會對戰(zhàn)局造成影響等等,這很難靠師門教導,但是卻可以逐漸培養(yǎng),如果是那些終日刀口舔血的人來指點其實更有助益,因為他們能活下來,就說明在感知這一層強于他人了,好在為師,曾經(jīng)就是這樣的人。”
孫云帆聽的很入神,這些常識被系統(tǒng)的梳理出來后,確實給人一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雖然都是很簡單的道理,但卻讓人可以很快的提高對基本功的重視程度,而不至于在整個武學生涯的規(guī)劃上走錯方向。
“水開了。”張清泉緩緩地說道,水其實已經(jīng)開了一會了,張清泉早就聽到了鳴聲,但是孫云帆卻因為聽的過于癡迷,忘記了這一遭,在張清泉的提醒下,孫云帆才慌忙的跑進伙房,之后畢恭畢敬的給師父沏了一杯茶水。
孫云帆剛放下銅壺,只見張清泉將滾燙的茶杯拿到手中,連茶葉都還沒化開的情況下就將開水一飲而盡,都沒給孫云帆提醒水燙的機會。孫云帆瞪大了他那不算大的眼睛,瞠目結舌,緊接著就聽見張清泉緩緩說道:“再倒一杯。”孫云帆張著嘴又倒了一杯,接著又是一飲而盡,這下孫云帆確信自己剛才沒看錯,他合上了嘴巴,咽了口吐沫,半天憋出了三個字:“不...燙么?”
張清泉放下茶杯,呼出一口熱氣,說道:“這就是為師想告訴你的下一件事,為師的功力,為師的內(nèi)功修為已經(jīng)可以承受此般燙處,我游歷江湖近十年,走遍九州,還結交過東部高地的豪杰,受邀去過離國,之后才來到元州做了捕頭,這些年間,我也曾學習過一些武學招式,但真正得心應手并覺得可以授予你的無外乎一套拳腳功夫、一套棍法、兩套刀法、一套輕功步法和兩套內(nèi)功心法,這其中,刀法、內(nèi)功、輕功都是我?guī)熼T授予的,而為師最為在行的便是刀法了。拳腳功夫是行走江湖時有次吃了沒有兵器的虧,險些喪命后向別人請教來的,修為不甚高明,但對付普通江湖人士也是夠了,在武道行走,切忌忽略拳腳攻體的練習,否則出現(xiàn)之前那個洛山殺手突近我身的狀況,為師也是無法阻擋的。”
“洛山殺手?”孫云帆有些疑惑。
“哦,就是前幾日當街殺人的男子,他用的是洛山派的小拳法,因為該人遲遲不肯吐露來歷,身上也無文牒,而且大人要求秘審此人,我們也就不知道后續(xù)了,所以同僚閑聊時就以洛山殺手作為代稱。”
張清泉擺擺手繼續(xù)說道:“不必提他,公家之事,平民莫問。”
孫云帆其實一直在掛念著這件事,不過自己只是個小孩,如此權威的捕頭說不,那他即便困惑掛念也是不敢造次。“等以后找個時機再問問看吧,這不明不白的,著實撓心,哦,對,還有那個掛飾,我總覺得在哪見過。”他如此盤算著。
“說回剛才,”張清泉的聲音再次響起,“因為大多刀法適合大開大合至剛至陽的路數(shù),而且我因為自己打造了一把不錯的刀具,所以就在師門中學習了刀法,因為已經(jīng)習慣了開合之術,所以向朋友討來的拳法也是這個路數(shù),喚做風漣拳,雖然叫做拳法,但其實對腿腳功夫也有不低的要求,共有十四式,是形意拳的一種,仿呼嚎狂風涉水而創(chuàng),每一擊都務求勢大力沉,以猛烈之勢迅速結束戰(zhàn)斗。我對拳法投入不多,學得也晚,本身武學悟性也不是很好,所以境界不高,但是自保去尋刀也是夠了。”
孫云帆因好奇又打斷道:“您方才說曾經(jīng)吃過沒有兵器的虧,才開始練拳,是出了什么事?”
張清泉并不惱怒被多次打斷,努力回憶了一下:“具體細節(jié)記不太清了,那時我出走門派,在邊疆地區(qū)碰上幾個打草谷的蠻子,我殺了幾個后,一腳踏到了流沙地里,身形一虛,手里的刀被對方震飛了出去,我想去拿,對方卻封堵了去路,那時我才意識到自身的致命短板,而醒悟的代價,就是現(xiàn)在胸口的一道刀疤,再偏幾寸為師那日也就作古了。不過最后我還是頂著傷奪回了刀,宰了這幫兇徒。”
孫云帆怔怔的聽著,腦海里不自主的勾勒出了那時的畫面。
張清泉繼續(xù)說道:“這拳法你是自然要學的,但先學形意,其力道需要配合硬功和內(nèi)功方可展現(xiàn)威力,最主要的作用是讓你在空手狀態(tài)下可以與他人拆招,不至自亂陣腳,但若你能學有大成,自然也是可以顯赫一方的,所需內(nèi)功最后再說。現(xiàn)在再來說那棍法,棍法名喚明堂,是由上任捕頭所創(chuàng),他已年老退休,這是衙門里的大小捕快必學的功底,并不高深,但對付一般賊人或者需要多人布陣時也是卓有成效,此套棍法可作為棍槍武器的啟蒙,但棍與棒本不同,修煉起來要根據(jù)所持武器有所調整,即便對槍根棒沒有興趣,但了解了招式原則,也可以對日后應對此間高手有所助益;兩套刀法,一套為行軍刀法,便是我朝軍隊將校官職所必需技藝,也算是初階刀法,既可以一對多用于上陣沖殺,也可以比試搏殺,較為通俗,江湖上流傳甚廣,學易精難,還有一套則是我?guī)熼T所授,也是為師所長的熾浪刀法,此套刀法已有觸及刀道巔峰之意,我?guī)煾赣脕恚跐L滾未河間留下白印刀痕,水有所滯,刀鋒之猛,好不駭人。”
孫云帆又看向了堂內(nèi)掛著的怒刀,回想起了那日師父揮刀斬賊的情景,當時孫云帆就站在一旁,看的十分清晰,一刀揮下,那呼嘯而來的空氣被扭曲之感令他回味許久。
張清泉知道他想起了那日的擒賊事件,也不提起,接著說道:“輕功身法叫做蹬流意,為師門所授,講究以進為退,以迅猛步伐奔襲突破敵勢后一擊斬敵,入門容易,想真正起效卻是十分困難,這也是為師目前一直在精進學習的內(nèi)容,最后的兩門內(nèi)功心法,一門為元一心法,一門為沄上訣......”
“沄上?!”孫云帆張大了嘴,“沄上不是初代武林盟主心源派葉陽志的內(nèi)功心法嗎,不過我記得他那個叫沄上真氣,而不是沄上訣,那您的師門莫不是......”
張清泉方才被孫云帆的呼喚驚了一下,聽其一套說辭,稍有些詫異:“呵,你見識還真不少,連沄上真氣都知道,是不是沒少翹課去聽書啊?”
孫云帆嘿了一聲,不再做聲。
張清泉清了清嗓子,說道:“確實,我的師門與一百余年前的心源派確實有很深的淵源,這也不是一時半會說的清的,而當中更多的秘辛,我?guī)煾敢矝]講,我也不甚在乎,所以即便你叫我說,我也說不出來什么,但這沄上訣和沄上真氣,前者是后者的簡易版,因為這種真氣需要強大的內(nèi)力運轉功力,目前普天之下只有我?guī)煾缚梢择{馭,而身為弟子,能將沄上訣修煉得爐火純青也是為日后可以修煉真氣打好鋪墊,不過光是沄上訣卻也是博大精深,修煉艱難,無巧可取,彷如鑄鐵,需每日捶打,見效緩慢,但功成之日,也可為雄一方了。”
“師父,那您的沄上訣修煉的如何了?”孫云帆問道。
“七層,已練十余年,進展不快不慢,再過兩三年,也許可大成。”
孫云帆有些震驚:“這么難練,書上說那葉陽志四十五歲就已是憑借沄上真氣奪得武林盟主了,那這位先人的武學天賦一定頗為罕見了。”
聽到孫云帆認同了自己的宗門實力,張清泉不自主的板了板身子,說道:“自然,若非天縱之資,如何能奪得武林盟主,歷代盟主雖有強弱之差,但差距也不會太大,這世間的武道還是始終處于進步狀態(tài)的,集古人之長改良當世之武學,這是每一個真正的武學宗師的統(tǒng)一目標,除了過去的一些個例傳奇,整個武林的水準絕對是在不斷進步的,我們都是在不斷挑戰(zhàn)人體極限,不斷突破,日新月異。”
孫云帆若有所思地點著頭,看了眼師父:“哦,師父,不好意思總是打斷您,您接著說吧,我們說道內(nèi)功沄上訣了。”
“嗯,這沄上訣你現(xiàn)在自然是學不了的,你現(xiàn)在需要的是憑借元一心法的氣息凝聚與調理功效快速恢復傷勢,以便可以正式開始基本功的練習,你今年十二歲,雖然有人七八歲便開始所謂學武,其實也不過是習得一些花架子,主要的也是用于基本功的適應與奠基,你也算是習武頗早之人了,且心性通透,性格堅韌,自不會落于那些幼子之后,更重要的是,你常年于深山中竄高伏地,如拉弓、攀樹、揮刀、警覺,都已經(jīng)算是半步入了武道,也許那些已經(jīng)扎了兩三年馬步的人也不及你,你不必自卑也不必自傲,為師二十出頭才開始習武也換得今日名望,你慢慢循序漸進即可。”
孫云帆抱拳答道:“是!”
“嗯,今日便先教你一門元一心法,雖說要學心法,但也得先從何為內(nèi)力、如何感受經(jīng)絡、如何控制氣息流動開始,運轉這門心法后可以梳理內(nèi)息,調節(jié)氣血流動,在為你貯存內(nèi)力的同時,有助于傷勢的恢復,多說一句,日后你習得不同心法,也要按照該心法的要求運轉內(nèi)息,也就是說沒辦法同時運轉兩個心法,不過我曾聽人說過,江湖上似乎也有人可以同時運轉不同的心法,也許是流言、也許是無奇不有。”說到此處張清泉略微思索了一下,似乎沒想出什么,接著說道:“好了,旁論止于此,你先盤坐于此,抱元守一,閉眼屏氣凝神,摒除雜念,緩吸慢出,從天庭開始,隨為師闡述,慢慢想象一股氣息泉流在天庭匯聚,再跟為師號令想象其于體內(nèi)經(jīng)絡游走,不急,慢慢來。”
孫云帆盤膝而坐,雙手虛放于丹田,腦海中一篇篇畫本中小人的修煉方式不斷浮現(xiàn),他晃晃腦袋,慢慢調整了呼吸,心神猛定,心性愈加通透,腦海歸于平靜,外面想起了師父的引導之聲,時間點滴流逝,他漸漸地感受到一股柔和又纏綿不絕的氣息在體內(nèi)慢慢地流動了起來......
順義四年秋,元州落霞郡望陽村漁夫之子孫云帆在捕神張清泉的教導下,開啟了正式的武道修行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