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越立刻派軍前去,可僅僅一個月,張丞相的表弟,劉晃大將軍就戰死沙場。此消息一傳來,大睿朝堂一片嘩然,劉晃大將軍跟著先帝龐真征戰多年,雖然有些年邁,但也不至于戰死沙場啊。
龐越本想在派兵,可將軍們畏懼西華鐵騎,竟然無一人敢率兵御敵。
“難道大睿將領凋零至此了嗎?”龐越無奈道,“難道非要逼著朕御駕親征嗎?”
“臣惶恐!”滿朝文武跪下道。
張丞相強忍悲痛,拱手道:“陛下,千金之軀坐不垂堂,陛下萬不能御駕親征啊。臣舉薦一人,或可勝任大將軍一職!”
“給朕閉嘴!”龐越怒道,他已經猜到張丞相舉薦何人。
“陛下英明,臣要說的就是貴嬪!”張丞相道。
“朕要你閉嘴!你沒聽見嗎?”龐越的怒火油然而生,他決不允許韜韜再身處險境。
“陛下知道貴嬪是最好的人選,她有足夠的作戰經驗!”張丞相又道。
“放肆,大睿的安危,竟要一個女子承擔!”龐越憤怒地站起身,“朕要御駕親征,就這么決定了!”
說罷,龐越拂袖而去。
楚韜韜最近醉心于針線,她要專心地當一個合格的妃子,給陛下做一些衣衫。做衣衫比練武還難,她練習了很多年,才學會做寢衣。好在龐舒心靈手巧,繡工精湛,幫了楚韜韜不少。
怡然給她們端了一些茶點,楚韜韜收起針線,把龐舒喚到身邊,理了理龐舒稍微凌亂的發髻。
“舒兒,一會兒母親教你新的劍招好不好?”楚韜韜會心一笑,她看見龐舒就會想起曾經的自己和找不回的過去。
“可母親不是要去見父皇嗎?”龐舒問,“你們倆不是約好一起散步的嗎?”
“你父王朝政繁忙,估計不會去散步了?!背w韜長嘆一口氣,西華戰事她早有耳聞,也知道張丞相的意思,可是她不想去了,不想帶兵打仗不想與龐越分離。
午睡后,楚韜韜和龐舒換上武服,剛到西宛殿的武場,就發現景若早已等候多時。
景若也難得的換上一件棗紅色的騎裝,梳著高馬尾。
楚韜韜正要施禮,景若卻阻攔道:“今日,我不是皇后,我只是景若?!?
景若和顏悅色地對龐舒說:“舒兒,去東宸殿找策兒玩吧,我和你母親有話要說。飄然,送公主去東宸殿,給公主和大皇子做些吃食、”
“是,母后!”龐舒道。
楚韜韜知道皇后有話單獨跟她說,就讓怡然先下去了。
景若拿起武場劍架上的一柄劍,拔了出來,對楚韜韜說:“韜韜姐,今日我們比一比劍術,看看誰更技高一籌?!?
楚韜韜見她這么有興致,拔出自己的佩劍跟景若對招,景若的劍鋒柔中帶剛,有股剛毅之氣。兩人的招式越來越快,景若本來處在上風,頓時急轉直下被楚韜韜完全壓制。
景若收回劍鋒道:“韜韜姐,還是技高一籌,我望塵莫及!”
“娘娘,承讓了!”楚韜韜拱手道。
“陛下,即將御駕親征,我想隨他一起去!”景若凝視著楚韜韜,“韜韜姐,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我想讓你一起去,護著陛下!”
“御駕親征是最不明智的選擇,陛下,怎會如此糊涂?”楚韜韜蹙眉道。
“還不是朝中無人?”景若無奈地攤攤手,“張丞相想讓姐姐去,陛下堅決不同意,說他寧可自己御駕親征,也不想讓姐姐再身處險境。陛下昨日說,挑個日子,冊封策兒為太子,讓姐姐輔佐太子監國,陛下才能安心出征?!?
“陛下真會安排!”楚韜韜慘笑道,“陛下的身體,日日都要喝湯藥,怎能經得起顛簸,他不要命了!”
景若傷情地別過臉去,擦去淚水:“陛下做了這個決定,是把太子和大睿托付給姐姐,不打算要命了。”
“這個重擔,楚韜韜擔不起啊!”楚韜韜苦笑一聲,“請皇后不必過于擔心,我會去勸陛下的!”
三日后,龐策正式被冊封為大?;侍樱慈掌鹑胫鳀|宮。因戰事吃緊,冊封禮延后舉辦。
龐策已經長成翩翩青年,個子已經與龐越不相上下,但容貌像極了易映,長的極為俊美,膚如凝脂,玉手修長,鼻梁高挺,活脫脫一個從山水畫中走出的一個美少年。
下朝之后,龐越帶著龐策一起在花園散步,天氣乍暖還寒,龐策咳嗽了幾聲,龐策上前扶著他,勸道:“父皇身體有恙,實在不宜御駕親征啊,不如讓兒臣去吧!”
龐越欣慰地拍了拍龐策的肩膀:“策兒,如果你大十歲,父皇就讓你去了,可是你才十三歲,還是個孩子!”
“可是父皇十歲就隨著祖父上戰場了!”龐策辯解道,“父皇,姨娘教了策兒許多用兵之道,而且兒臣還有慕啟哥哥相助,父皇就讓兒臣去吧!”
“策兒有這份心,朕已經很滿足了!你就坐鎮卞城,等著朕凱旋歸來!”龐越望著遠處眼泛淚花,“策兒,你要好好孝順皇后,孝順貴嬪,明白了么。”
“原來,陛下又打算舍棄臣妾!”楚韜韜從遠處走到龐越身邊,龐策識相地退了下去,楚韜韜挽著龐越,“您就這樣把臣妾甩給策兒了,這么不負責任!”
“韜韜……”龐越輕嘆一聲,不知該如何說。
“陛下,還是讓臣妾去吧!軍旅之事臣妾熟悉,輔佐太子監國,臣妾實在無能為力!”楚韜韜輕聲道。
“不,這一切不應該你來承擔!”龐越拒絕道。
“陛下乃國之根本,萬一陛下倒在行軍途中,對整支軍隊都是致命的打擊,到時候軍心渙散,如何御敵?”楚韜韜勸道,“西華蠻人的鐵騎固然很強悍,但他們不懂兵法,只要我們避其鋒芒,臣妾有九成把握能取勝?!?
“韜韜,是皇后對你說了些什么嗎?”龐越滿臉愁容,眼泛淚光。
“皇后娘娘擔心陛下安危,并未跟我說什么!龐越,你的身體怎樣我不清楚嗎?還是你自己不清楚?從卞城趕去戰場,單程一個月,你堅持不住啊!”楚韜韜負氣道,“難道陛下真的要去送死,陛下將臣妾過往的話都當做耳旁風了嗎?”
“對不起……”龐越低下了頭,“我本來想做你的支柱,可到頭來,還得讓你撐著我?!?
楚韜韜會心一笑,摸了摸龐越瘦弱的臉頰:“龐越,夫妻不就是互相支撐吧!我的身份已經不適合做主帥了,還請陛下拜郭奮為統帥,慕啟為副帥,我在背后協助他們。”
“韜韜為了策兒,嘔心瀝血??!”龐越汗顏道。
“陛下,何出此言?”
“你一心一意要培養啟兒,不就是讓他輔佐策兒嗎?”龐越說。
“陛下,您不介意郭奮和啟兒的身份嗎?”楚韜韜直截了當地說,“他們一個是晉江的舊臣,一個是晉江主帥之后,這就是張丞相不肯用郭奮的原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韜韜,我相信郭奮,相信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啟兒!”龐越篤定道。
楚韜韜在龐越的眸子里看出他的真誠,兩個人手挽著手,像一對年邁的老夫妻,攜手相依,走回了西宛殿。
一個月后,郭奮率軍抵達韓城,他們一行人遙望著韓城的城門樓。楚韜韜感慨無限地看著郭奮,說:“對不起,你和熙然新婚不久,就讓你們分開?!?
“娘娘,別這么說,熙然本來也想來的,可……”郭奮的臉頰變得通紅,“臨行前熙然被診出喜脈。”
“太好了,真確實是一個好消息!”楚韜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我得趕緊想出破敵對策,讓你和熙然盡快團聚?!?
“臨行前,熙然千叮萬囑,讓我護娘娘周全,郭奮定然萬死不辭!”郭奮堅定道。
“呸呸呸,說什么死不死!”楚韜韜怒道,“都是快當爹的人了,也不怕忌諱?!?
西華的鐵騎比楚韜韜想的還勇猛,大睿士兵不適應這里的揚塵天氣,病倒了半數,看來,是不能硬碰硬了。
為今之計,只能在韓城堅守不住。
任憑西華士兵辱罵,楚韜韜就是不許任何人出城。
坐在營帳里的慕柏,受不了不堪入耳的辱罵之詞,正要提著劍沖出去與之一決雌雄。
楚韜韜把他攔了回來,奪下他手里的劍:“什么時候學的這么沉不住氣?小不忍則亂大謀,你要壞了我的事?”
“可是姑母,你沒聽他們在辱罵陛下嗎?”慕啟緊攥拳頭,“這些蠻人也太囂張了!”
“理他們作甚?”楚韜韜坐下看著地形圖,“他們就是逼我們出兵的,現在他們士氣正盛,咱們定要避其鋒芒,才能一舉擊垮?!?
慕啟慚愧地退了下去,楚韜韜起身,將他喚到身邊,摸了摸他銀色的戰甲,笑道:“啟兒長大了,你跟你父親長得真像。這些日子以來,我總有種錯覺,有幾個瞬間我竟然把你看成你父親,我們還一起并肩作戰?!?
“父親多謀善斷,智計無雙,我望塵莫及!”慕啟汗顏道。
“你父親也不是天生就智計無雙,成功是沒有捷徑的,都要付出百倍的汗水!”楚韜韜說。
慕啟起身朝賬外望了望,吩咐士兵如果有人來,務必通報,然后拉上了帳簾。
慕啟跑到楚韜韜身畔坐下,想對她說什么,卻又三緘其口。
“想問什么就問吧!”楚韜韜隨意道,“這不是皇宮,沒那么多忌諱!”
“姑母,我知道你和父親的故事,有個問題,我想問你,如果父親死而復生,回到你身邊,你會選他還是選陛下!”慕啟鼓足勇氣問道。
“人怎么可能死而復生呢?”楚韜韜長吁一聲,正視著慕啟,“如果你父親真的死而復生,那我……”
楚韜韜還沒說完,就聽見帳外哐當一聲,二人疾步出去查看,守衛說是一個小兵打翻了要送進去的水壺,現下又去拿新的了。
楚韜韜回到帳內,接著道:“我選陛下,我已經隨你父親死過一次了,我這條命是陛下救過來的,即便山崩地裂,我絕不會辜負陛下?!?
當夜,慕啟騎著馬去城郊查看,被一伙人團團圍住,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走到帶頭的紫衣男子面前。
紫衣男子滿頭白發,戴著一個銀白色面具,身量與慕啟相當,十指修長,他拿著一把碧色扇面的折扇。
慕啟見到他頓時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感慨地喊道:“父親,孩兒……孩兒慕啟,拜見父親?!?
白發男子摘下面具,容貌與慕啟有七分相似,到底年長了二十多歲,皮膚有點松弛暗黃。
慕柏扶起慕啟,慕啟淚如雨下,握住慕柏的手:“原來,父親當真還活著!”
“原來,你也還活著,還在楚珞身邊!”可慕柏沒有一點與兒子久別重逢的感傷,語氣如冰道,“楚珞呢?我送給她的信件,她沒收到嗎?”
慕啟一下子沉下臉,松開他的手,低語道:“那封信正好被我看見,我給攔下了!”
“為何?”慕柏問。
“父親,往事如煙,我希望你不要打擾姑母現在的生活!”慕啟道。
“姑母?”慕柏怒道,“什么姑母,楚珞是我的愛妾,你應該喚她姨娘?!?
“可姑母現在是大?;实郾菹碌馁F嬪楚韜韜,不是廖楚珞!”慕啟加重了語氣,“父親,你既然沒死,一早怎不來找我們,姑母為了你差點殉情,我被薛明諱追殺,那時候,你在哪里?”
“我……”慕柏一時語塞,“我也是逼不得已,只能假死脫身才逃出薛明諱的魔爪,我用了十年時間,耗盡心血才組建了西華基業,為的就是找薛明諱復仇?!?
慕啟后退一步,警覺地凝視著他:“父親,您要找薛明諱復仇,進攻大睿作甚?”
“薛明諱固然可恨,但龐越奪我愛妾,我更容不得!”慕柏捏起一縷白發,說,“我白的每一根頭發,都要讓龐越加倍償還。”
“可您沒想到,陛下派姑母來御敵!”慕啟抄著手,直截了當地說,“于是您將計就計,想策反姑母,父親,孩兒勸你一句,如果您不想和姑母兵戎相見,快退兵吧,安居西華一隅,豈不甚好?”
“你個逆子!”慕柏氣憤地打了慕啟一巴掌,“你跟在龐越身邊,都學了些什么叛逆的思想,我是你父親!”
慕啟捂著臉跪在慕柏身邊,說:“孩兒從小在陛下身邊學的都是頂天立地的大道理,是陛下培養了孩兒,父親是給了孩兒生命,但孩兒問你一句,孩子流亡晉江東躲西藏的時候,父親在哪兒?還有,我怎么聽說西華大王,已經娶了蠻人女子為王后,還立了太子?”
“那又如何?”慕柏辯解道。
“您想讓姑母還做您的妾氏嗎?”慕啟反駁道。
“有何不可?我相信,楚珞是愛我的!”慕柏說。
慕啟慘笑道:“我真為姑母感到不值得,她巴心巴肝愛過的男人,時至今日,眼里卻只有權力,父親,你配不上今日的楚韜韜!”
“龐越就配得上楚珞嗎?慕啟,你這個吃里扒外的家伙!”慕柏又被惹怒了,雙眼噴火,又要上前打慕啟,卻被慕啟拽住手臂,“放肆,你這個逆子,想翻天嗎?”
“父親,我多希望,您沒有回來!”慕啟無情地甩開了慕柏的手。
“跟我回西華吧!”慕柏沉默了片刻,開口道,“讓為父好好彌補你?!?
“大可不必!”慕啟決絕地轉過身子,“就當今日,你我從未見過面吧?!?
慕柏帶來的人將慕啟團團圍住,慕柏說:“你是我的兒子,自然要跟我回西華!”
慕啟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做好了戰斗準備,慕柏無奈道:“啟兒,你非要你我父子相殘嗎?為什么,我茍延殘喘保住命,我的妻子成了別人的,我的兒子跟我站在對立面?!?
“父親,聽兒子一句話,撤兵吧,西華的兵力遠遠不及大睿,不要以卵擊石!”慕啟無奈道。
慕柏命人將慕啟迷暈,就在慕啟倒地的一剎那,楚韜韜和郭奮帶兵趕來。
郭奮指著一頭白發的慕柏對楚韜韜說:“娘娘,果真是大將軍!”
但楚韜韜見到慕柏卻異乎尋常的淡然,慕柏難以控制地跑向楚韜韜,激動地說:“楚珞,我終于,我終于見到你了?!?
楚韜韜淡然地跳下馬,走到慕柏身邊,客氣道:“慕柏,多年不見,蒼老了不少嘛?看來,這些年你過得日子,也不是那么舒心,蠻人女婿,不好做吧。”
“楚珞,那封信不是被啟兒攔下了嗎?”慕柏滿臉疑惑,“怎的,你對我的出現,一點也不驚訝!”
說罷,慕柏溫柔地伸出雙臂,想要把楚韜韜抱在懷里,就像多年之前一樣,楚韜韜嬌羞地貼在他的胸口。楚韜韜往旁邊一躲,讓慕柏撲了個空,只好尷尬地抽回手。
“我把你的墳遷入合樾城,還找了個守靈人,五年前,守靈人失職,你的墳墓被盜,守靈人才發現,那是一座空墳!”楚韜韜一邊閑庭信步地圍著慕柏走,一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