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格里陷入窘境
- 地鐵疑案
- (英)梅維斯·多里爾·海
- 8773字
- 2021-11-17 16:03:21
客廳里有只上了年紀(jì)的小胖狗舒服地躺在壁爐前的地毯上,還將鼻子擱在壁爐圍欄上,它就是塔比,看那模樣可一點也不消瘦。黛摩爾夫人率先進(jìn)入房間,格蘭杰先生和斯洛科姆先生緊隨其后。她在壁爐一旁的扶手椅上坐了下來,肩上披著一條藍(lán)綠相間的圍巾,圍巾的兩頭搭在手肘上。她猶豫了一會兒才坐下,不確定地看了一眼對面那把靠背更高的扶手椅,那把椅子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它在壁爐離門較遠(yuǎn)的一側(cè),這樣門口漏進(jìn)來的風(fēng)就吹不到黛摩爾夫人的后背了。壁爐的正對面有一個沙發(fā),格蘭杰先生坐在靠近黛摩爾夫人的那一頭。斯洛科姆先生在房間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拿起報紙掃了一眼,又將它們疊得整整齊齊,再放回原處。
這時茜茜和貝蒂來了,并排坐在沙發(fā)上。隨后布蘭德老先生顫顫巍巍地走了進(jìn)來,手里拿著報紙和金色鉛筆,在一張小桌子旁坐下,桌子上擺著一盞臺燈,臺燈貼著墻,旁邊靠著一把沒人坐的扶手椅。
茜茜正用腳趾撓塔比的癢癢,對它說:“小乖乖,可憐的老塔比。”那只胖狗只是懶洋洋地動了動,把后腿和尾巴縮得更緊了,繼續(xù)盯著爐火。
大家似乎都不知道要如何開口。他們可能都不確定這時候該做什么。斯洛科姆先生把房間里所有報紙都整理好了,才不慌不忙地走到空椅子跟前坐下。大家的注意力明顯都被他吸引過去,但誰也沒說話。黛摩爾夫人因為他棋高一著的策略而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同時在心里詛咒自己的膽怯。
畢麗斯太太進(jìn)來了。“茜茜,你現(xiàn)在可以進(jìn)去了。”她說道。茜茜迅速從沙發(fā)上起身。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把自己的任何猜測告訴他。”貝蒂警告她。
茜茜甩了甩頭發(fā),又擔(dān)心頭發(fā)散亂,急匆匆地整理下,離開了房間。
畢麗斯太太欲言又止:“如果你不介意,我去把針線活拿來和你坐一塊兒。我心里很難受,今天下午去指認(rèn)了可憐老太太的尸體和那條狗鏈……”
“我還以為他們會找巴澤爾來指認(rèn)他姑媽的遺體。”趁畢麗斯太太去拿針線活的空當(dāng)兒,貝蒂說道。
“可能她的包里放了這兒的地址——她特別細(xì)致,”黛摩爾夫人說,“細(xì)致到會在本子上記下姓名、地址、年齡、身高和體重的程度。”
“我覺得貝爾塞斯公園站的人都認(rèn)識她了吧。”格蘭杰先生說,“不是每個人都會走樓梯。”
畢麗斯太太回來了,斯洛科姆先生彬彬有禮地站了起來。
“畢麗斯太太,你要坐這里嗎?”
“哦,真的不用,但還是謝謝你,斯洛科姆先生。”畢麗斯太太一屁股坐到茜茜空出來的位置上,“雖然空出來沒有意義,彭萊頓女士也沒機(jī)會再坐了,”她補(bǔ)充道,“我從來沒有這么煩心過!”畢麗斯太太將緞面褲腿撫平,開始撥弄那些閃閃發(fā)光的織針。
“辨認(rèn)尸體的過程肯定很痛苦,”黛摩爾夫人安慰她說,“你是說還有一條狗鏈?zhǔn)菃幔俊?
“沒錯,他用她的狗鏈——塔比的狗鏈——勒住了她的脖子!真是殘忍至極。想想鮑勃都用那條鏈子牽著塔比出去多少回了!”
“你確定是同一條嗎?”斯洛科姆先生問,“畢竟狗鏈長得都大同小異。”
“一根帶子,《晚報》上是這么說的。”貝蒂指出。
“狗鏈可不就是一根帶子嘛。總之我認(rèn)得塔比的鏈子,我不是經(jīng)常去找它嗎?因為使用時間太長,帶子都有點磨損了,彭萊頓女士還找波特太太借來棕色針線縫補(bǔ)了一番。為什么鮑勃會把它塞進(jìn)口袋帶回家。我們還以為是他忘記了呢,現(xiàn)在想來,說不定就是在密謀這檔子齷齪事!”
“可是他后來拿回來了。”貝蒂叫道,“我清楚地記得有一天晚上看到他拿著狗鏈在大廳里向彭萊頓女士解釋。”
“有關(guān)這一切,我知道的不如你們多,”格蘭杰先生抱歉地說,“不過我想,大概是因為胸針的事,鮑勃·瑟洛才想置彭萊頓女士于死地吧,而且肯定就發(fā)生在一兩天前——鮑勃把狗鏈帶回家后的某個時間。”
“我只是想說,”畢麗斯太太解釋道,“能做一回,就能做第二回。我們都知道鮑勃能拿到那條狗鏈,而那位可憐的女士又恰巧是被那條狗鏈給勒死的。”
“不得不說,在我看來,鮑勃實在沒什么必要故意引起大家注意,很明顯他能拿到那條狗鏈,并且用來行兇。而且,他把狗鏈帶回家的時候不可能有對彭萊頓女士下手的想法,因為那會兒胸針的事還沒發(fā)生。有太多地方說不通了。”貝蒂抱怨道。
“對我來說,這就是明擺著的事實,”畢麗斯太太斬釘截鐵地說,“再明顯不過了。你們是沒看見那位躺在太平間里可憐的女士,身上就穿著她那件紫色的舊大衣,我都覺得難過。可是她總說,就看個牙醫(yī),打扮得那么漂亮做什么。我先去了地鐵站打聽,他們發(fā)現(xiàn)她了,但我沒下樓梯看她。后來我去了太平間,她就躺在那兒……”
“有沒有可能,”斯洛科姆先生急忙打斷她的話,“正是因為那個年輕人碰巧把狗鏈帶回了家,從而才萌生出借此殺人的想法來?當(dāng)然,我覺得我們不應(yīng)該過早地對一個人做出判斷。我們還不知道今天上午還有誰登上了那個致命的樓梯。”
此時茜茜·費恩沖進(jìn)房間:“問完了!該你了,貝蒂。是不是很像我們以前在小朋友的派對上玩的游戲?”茜茜填補(bǔ)了閨蜜走后沙發(fā)上的空缺,輕松地抽起了煙。
“我想知道的是,”她對畢麗斯太太說,“如果鮑勃是因為胸針殺了彭萊頓女士,那他為什么沒有把胸針帶走——還是說他拿走了?督察什么都不跟我說,他對我說的話似乎也不怎么感興趣。”
“鮑勃沒有拿那枚胸針,”畢麗斯太太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猜測是太早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沒辦法下手,要么就是沒搜到。總之,胸針沒丟,和其他遺物一起存放在警察局里。他們的確是在她身上找到的。”
“那枚胸針到底怎么回事?”格蘭杰先生問,“人人都在談?wù)摚晕蚁氚褜嵡檎f出來應(yīng)該沒有壞處吧,明天的報紙上肯定會出現(xiàn)一些不同的版本。”
“我想畢麗斯太太會告訴我們的,”斯洛科姆先生暗示道。他在那把扶手椅里正襟危坐,享受它帶來的舒適,身體卻并不放松。他那雙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男∈州p拍膝蓋。他臉上帶著慣常的嚴(yán)肅表情,嘴唇很薄,兩邊的嘴角向下耷拉著。他那副模樣,像是正在主持就彭萊頓女士之死展開的正式調(diào)查。
“我的確比大多數(shù)人要更清楚內(nèi)情,奈莉一天到晚都把這事掛在嘴邊,”畢麗斯太太驕傲地承認(rèn)道,“但她說話的方式太過跳躍,有時會讓人摸不著頭腦。鮑勃應(yīng)該和周二晚上在莫頓太太家發(fā)生的那起搶劫案有關(guān)。我不是特別清楚具體情況,但鮑勃似乎跟一些遠(yuǎn)比他想象得更惡劣的人攪和在一起。他以前沒有犯過罪,就算親眼看見,也很難迅速反應(yīng)。那天晚上他們帶上了他,但一路上什么都沒說,到了地方之后才告訴他此行的目的。”
“可他們?yōu)槭裁匆獛硝U勃這樣的笨蛋呢?”茜茜問。
“據(jù)奈莉說,那伙人當(dāng)中有一個人失去了大家的信任,所以他們想要換個人開車和望風(fēng)。等鮑勃反應(yīng)過來這是在干什么的時候,他已經(jīng)怕到腦袋發(fā)蒙,只會像個木偶似的言聽計從了。他們潛入臥室偷了一些錢和物品,將一枚老式胸針?biāo)徒o鮑勃,算是給他的好處——我覺得他實際拿到的肯定比這個多,我們以后會知道的。然后周三下午,鮑勃趁著奈莉休息把她帶了出去,將胸針?biāo)徒o她——他肯定以為那就是個普通玩意兒,沒有人會注意,盡管他的確有叮囑她,不要給任何人看。在以前那個年代,這款胸針確實滿大街都是,我母親就有一枚一模一樣的,但已經(jīng)不見了。”
貝蒂的歸來打斷了這個故事。
“或許該斯洛科姆先生去了?”畢麗斯太太建議道。
“女士優(yōu)先!”斯洛科姆先生殷勤地說。
“黛摩爾夫人?”
“布蘭德先生呢?”
“我們最好別讓督察久等——他的時間觀念可是很重的。”畢麗斯太太強(qiáng)調(diào),“布蘭德先生,你介意現(xiàn)在去抽煙室嗎?”
“嗯?”
“去見督察。他想挨個見我們,你可以現(xiàn)在去嗎,布蘭德先生?”
“好吧,我去,不過以前發(fā)生過的案子我倒是能跟他聊幾句,現(xiàn)在這個就不怎么了解了。”方才他拿著一把長剪刀將報紙剪成一條條紙帶,他放下剪刀,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出了房門。貝蒂坐在沙發(fā)前的一個矮凳上。
畢麗斯太太做針線活的聲音再次咔嗒咔嗒地響了起來。
“我剛才說到哪兒了?對了,胸針!那天晚上,奈莉幫彭萊頓女士拿熱水袋的時候,被可憐的老太太看到了。”
“她總是有很強(qiáng)的好奇心。”茜茜哼哼著說。
“很正常,”畢麗斯太太語氣刻薄地說,“像奈莉這樣的女孩,任誰見了都會注意到她身上戴的漂亮首飾,更別說那位可憐的老太太了。她直接問了奈莉,奈莉說是鮑勃送她的。”
“所以彭萊頓想知道鮑勃是從哪兒弄來的!”茜茜得意地補(bǔ)充說明。
“說真的,費恩小姐,如果你想來講這個故事——而且毋庸置疑,肯定會比我描述得更精彩——那我自然沒什么話好說了。”畢麗斯太太穿針引線的雙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您繼續(xù),”貝蒂忙打圓場道,“茜茜一有什么發(fā)現(xiàn)就容易激動。我們都聽得很入神,畢麗斯太太。您別生氣!”
貝蒂輕輕推了茜茜一把,后者遂又加了一句:“沒錯,請繼續(xù),畢麗斯太太。我道歉。”
“我倒是不介意被打斷,”畢麗斯太太裝腔作勢地說,“不過不管現(xiàn)在的風(fēng)氣如何,在我年輕那會兒,我們說話是不會對死者不敬的。”
“但如今大家都喜歡以綽號相稱,畢麗斯太太,這樣也不錯呀,顯得親近。”格蘭杰先生說。
畢麗斯太太停頓了一會兒,表示尊嚴(yán)問題不容辯駁,才繼續(xù)講她的故事:“可憐的彭萊頓女士出生于名門望族,只消一眼,就能知道那些珠寶價值幾何。所以她感到奇怪,鮑勃竟然會給奈莉一枚那樣的胸針。然后她看了看報紙——她的床邊總是放著《標(biāo)準(zhǔn)》報——上面赫然列著被盜物品,當(dāng)然也有對胸針的詳細(xì)描述,因為那是莫頓太太非常珍視的東西,有著無可比擬的情感價值。報紙上說這是她母親送給她的,如若歸還,定有重謝。第二天早上,奈莉喝早茶的時候,彭萊頓女士讓奈莉再將胸針給她看一眼,果然跟報紙上描述的一樣。‘你最好把這東西放在我這兒。’她說,然后就扣下了,告訴奈莉這對她來說太貴重了,不能帶在身邊。奈莉不太高興,因為鮑勃特意交代過,不能給任何人看,也不能說是誰給她的。她趁我讓她出門辦事的空當(dāng),跑去貝爾塞斯公園站找鮑勃,告訴他事情的原委。當(dāng)天晚上,鮑勃就大搖大擺地來到這里,沒記錯的話是周四,我想他是在大廳里等著的時候拿到了狗鏈,然后見到了彭萊頓女士。但她沒有把胸針還給他,這么做是對的。我覺得她是想給他一個緩刑期,并設(shè)法使他改過自新。結(jié)果呢?這就是她用自己的善良和關(guān)切對待一個廢物所得到的回報!”
“我猜,大家直到今天才知道胸針的事吧?”斯洛科姆先生的聲音從那把舒適的椅子處傳來。
“據(jù)我所知是的。”畢麗斯太太告訴他,“當(dāng)然了,我也不知道彭萊頓女士會向誰咨詢這件事。我只知道那枚胸針是在那位可憐的老太太身上找著的,它被放在一個信封里,信封上寫著鮑勃·瑟洛的名字。”
這時,布蘭德先生結(jié)束問話回來了,他喘著粗氣回到他的小桌子旁。
“他居然以為我清楚一切?”他笑了,“那真是大錯特錯了!”
“現(xiàn)在我去吧。”黛摩爾夫人自告奮勇道。
“你愿意的話當(dāng)然可以。”畢麗斯太太說。
黛摩爾夫人整理好圍巾,神態(tài)嚴(yán)肅地走了。
“他問你什么了?”茜茜問蹲在她腳邊的朋友貝蒂。
“問我今早幾點出門,怎么去的市中心,彭萊頓女士出門的時候我有沒有看到。督察挺親切的,我回答得簡明扼要,他還感謝我來著。”貝蒂抱著膝蓋,抬起她的腦袋,有點小得意。
“他真是八面玲瓏,”茜茜嘟囔著,“不知道黛摩爾太太會有多喜歡他。”
“我猜他想知道我們最后一次看見掛在傘架上的狗鏈?zhǔn)鞘裁磿r候。”斯洛科姆先生說,似乎在暗示,如果督察不想知道這一點,就說明他太不專業(yè)了。
“沒錯。”茜茜和貝蒂異口同聲道。“我不記得了,”貝蒂補(bǔ)充說,“要想確定它是什么時候不見的,根本不可能,但大家或許會記得看到它掛在那兒的時候是個什么場景。”
“我不認(rèn)為用另一種問法更容易確定。”茜茜反對道,“我昨天睡覺之前,它好像就已經(jīng)不在了。”
“你為什么會注意到它不見了?”斯洛科姆先生問。
“不對,我就沒在那兒見過它。”
“為什么?”貝蒂問。
聽到門開了,大家紛紛回頭,想看看黛摩爾太太是如何熬過這場磨難的。但膽怯地站在門口的人卻是奈莉。
“普拉希爾先生說他想見見大家!”
“好極了!”茜茜激動地叫道。格里·普拉希爾是彭萊頓女士的外甥女貝麗爾·桑德斯的未婚夫,她想,他或許可以為大家的猜測提供更多佐證。
“領(lǐng)他進(jìn)來,奈莉。”畢麗斯太太吩咐那姑娘。
“等一下。”貝蒂在她后面叫道,“不好意思,畢麗斯太太。我想奈莉可能知道點什么。奈莉,你還記得上一次在大廳里看到塔比的狗鏈?zhǔn)鞘裁磿r候嗎?”
“記得,小姐。昨晚我把格蘭杰先生的傘放進(jìn)傘架的時候,看到它還在。傘放在廚房里晾干后,我便收起來放好,這樣他第二天早上就能直接取走。我把傘插進(jìn)去的時候還和狗鏈纏到一起了,所以我知道當(dāng)時它還在。”
“那今天早上呢?”貝蒂問。
“怪就怪在這里,小姐。我早上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它不見了。這一點我很確定,但警察還是問個不停,說我怎么知道的,萬一是另一天早上呢。可我真的看到了。說真的,我現(xiàn)在腦子里就是一團(tuán)糨糊。”
“這就奇怪了!”奈莉出去后,貝蒂沉思道,“大家都會覺得,如果狗鏈不見了,奈莉在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一定會注意,因為一旦找不到,她往往是第一個受到指責(zé)的人。昨晚發(fā)生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鮑勃來見了彭萊頓女士然后離開。”
“我沒怎么注意她。”畢麗斯太太剛開口,此時恰好格里·普拉希爾來了,打斷了她的發(fā)言。在這樣一個不同尋常的場合,因為過于緊張而引起的焦慮,反而讓他比平時更加活躍了一點。
“大家晚上好!這件事既可怕又惡心,居然用狗鏈行兇!但并非年輕的鮑勃所為!”
大家議論紛紛。“你怎么知道?”“警察抓到其他人了?”“我就知道不是他!他是個不錯的小伙子!”最后一句來自茜茜。
“我之所以知道不是他,是因為這事發(fā)生的時候我正在跟他說話!”
“發(fā)生的時候?”斯洛科姆先生吃驚地盯著格里說。
貝蒂以更快的速度把疑問拋了出去:“你怎么知道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她問道,“尸體一直躺在那兒,直到今天下午才被人發(fā)現(xiàn)。”
“但是我今早下樓梯的時候,和老太太擦肩而過了。她穿著那件紫色的舊大衣,我絕對沒有認(rèn)錯。而且我還跟她打招呼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停頓了一下,“對,我跟她說了早上好。雖然對她來說,早上不怎么好。”
“可是你為什么會走樓梯呢,格里?”茜茜問道。
“我和辦公室的同事打了個賭,賭樓梯的臺階數(shù)超過了兩百。其實都怪我跟他說,老太太總是走樓梯下去。這也是我從貝麗爾那聽來的。我說我要數(shù)一數(shù),今早我到地鐵站的時候,電梯還沒開,于是我想起了那個賭約,便精神抖擻地開始下樓梯,畢竟除此之外我也沒別的事好做了。我剛走了沒幾節(jié)臺階就碰上了彭萊頓女士,接著在最底下的通道處,在我走向月臺的時候,看到了提著一桶糨糊的鮑勃——他在站臺上貼一些告示——我當(dāng)時是想問他樓梯的臺階數(shù)來著,因為數(shù)著數(shù)著就遇見了彭萊頓女士,一下子打了岔,我有些不確定。”
“可是你認(rèn)識鮑勃嗎?”貝蒂問。
“認(rèn)識,有一次我和貝麗爾在這里陪彭萊頓女士喝咖啡,他牽著塔比進(jìn)來了,所以后來在貝爾塞斯公園站看到他的時候我就想起來了。畢竟我每天早上都會去那兒搭地鐵。”
“可你也不會一直跟他說話吧。”貝蒂反駁說。
“當(dāng)然,但他手里提著糨糊和其他東西,連狗鏈的影子都沒有,我敢打包票,他那樣子絕對不是要去殺人的。而且那時候老太太應(yīng)該已經(jīng)遇害了,不然早走到樓梯底下了。”
“你看見樓梯上或者附近還有其他人嗎?”斯洛科姆先生發(fā)問。
“連只蟲子都沒有,更別說人了,”格里宣稱,“雖然平時那里總是人來人往,不是嗎?”他補(bǔ)充道,懷疑地盯著斯洛科姆先生。
“我不知道。”那位先生嚴(yán)肅地說,“我猜你已經(jīng)把這一切都告訴警察了?他們應(yīng)該會很感興趣的,盡管你可能并不急著公之于眾。”
“你的意思是,這些話會對我自己不利?沒錯,我也想到了這一層:一個年輕人承認(rèn)自己在樓梯上遇見了受害者,后來沒有人再見過活著的她。話雖如此,但也沒辦法。”
“格里,你最好再說清楚一點?”茜茜問道。
“你聽不明白這或許可以洗清鮑勃的嫌疑嗎?”普拉希爾先生堅稱,“當(dāng)然,我在報紙上看到了這則消息后就立馬打電話給貝麗爾,她跟我說了鮑勃的事。她去找巴澤爾了,可他一整天都不在家,所以我想著應(yīng)該來這兒看看你們會不會還知道些什么。我一邊往山上走一邊在腦子里把所有事捋了一遍,現(xiàn)在我打算去警察局。”
“這里現(xiàn)在就有一位督察,”畢麗斯太太驕傲地說,那神情好像他是某種珍稀動物,憑借她的勇猛才將其捉了回來似的。
“真的嗎?人在哪兒?運氣真好!”
“等一等。”畢麗斯太太告誡他,“他還在跟黛摩爾太太談話。”
“我的天!是不是很像報紙上描述的情形,‘那個警察急于問話的對象’,我想我能提供的信息比黛摩爾太太要多得多。”
“年輕人,若你愿意相信一個比你多活了一倍歲數(shù)的老人家,那聽我一句勸,”斯洛科姆先生說,“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說出來,除非你希望別人懷疑你。就我個人而言,我看不出這對鮑勃·瑟洛有多大幫助,沒人知道老太太在樓梯上停留了多久。她的動作遠(yuǎn)沒有你的敏捷,這點你要記住。”
“我是說可能有幫助。無論如何,隱瞞是沒有意義的,十有八九有好幾個人注意到我急匆匆地往樓梯上走去。比如檢票員,他每天早上都能看到我,大概已經(jīng)記住我這張引人注目的臉了。鮑勃自己可能會認(rèn)為這是一種不在場證明——估計他還沒想到這一點。如果我會遭到懷疑,像斯洛科姆先生好心建議的那樣,我最好馬上坦白。”
看到黛摩爾夫人走進(jìn)來,普拉希爾先生立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晚上好,黛摩爾夫人!這是你的位子。沒關(guān)系,我正好有事找督察。”
黛摩爾夫人坐回原先的位子,對他和藹地笑了笑,又厭惡地瞥了斯洛科姆先生一眼,他穩(wěn)穩(wěn)地坐在彭萊頓女士那把舒適的椅子上。待她坐好后,其他人便將最新的進(jìn)展如實告知。
“你們有沒有想過,”她嚴(yán)肅地說,“如果鮑勃·瑟洛是無辜的,他會將普拉希爾先生的說辭當(dāng)作不在場證明。但如果他確實有罪,他就會知道這并不構(gòu)成不在場證明,也不會想到要在那次偶然的會面上做文章,制造一個不在場證明。在這類情況下,研究精神狀態(tài)還是有用的。然而這只是其中一點。”
“我不覺得有多大用處,但我要把普拉希爾先生跟我們說的事告訴奈莉,”畢麗斯太太說,“或許能讓這個小姑娘振作起來,但恐怕難過的日子還會再持續(xù)一段時間。就算她打碎了我最好的碗碟,我也完全不會驚訝,畢竟她現(xiàn)在心情糟透了。”畢麗斯太太收起針線活走了。
“至于那條狗鏈,”貝蒂開口道,“我不太明白鮑勃是怎么拿到手的。昨晚深夜的時候都還在大廳里,可是……”
“這很正常,”斯洛科姆先生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輕蔑口吻插嘴道,“那個叫奈莉的姑娘應(yīng)該說,昨晚她男朋友離開這里之后,那條狗鏈還掛在上面。要說服自己相信符合自身迫切愿望的東西并不難。”
貝蒂搖了搖頭,但什么也沒說。
“我去睡了,”茜茜說,“我的腦袋像泡在泳池里似的,已經(jīng)暈暈乎乎了。貝蒂,走嗎?”
她們一道離開了,但沒有馬上睡覺,而是湊在茜茜房間里的煤氣取暖爐前,繼續(xù)討論案情。
“可憐的格里被人懷疑了!”茜茜沉思道。
“誰懷疑他呢?”貝蒂發(fā)問。
“比如那個‘慢吞吞先生’。現(xiàn)在可能多加了一位討人厭的督察。可是,貝蒂,你覺得會是他做的嗎?他和彭萊頓的外甥女貝麗爾·桑德斯訂了婚,我猜她可能是遺產(chǎn)繼承人——這樣他就有作案動機(jī)了。”
“別瞎說!我覺得格里不會對貝麗爾的錢動什么念頭,而且巴澤爾更有可能繼承彭萊頓的財產(chǎn),不過都還是未知數(shù)。巴澤爾曾經(jīng)跟我說過,彭萊頓經(jīng)常修改遺囑,每次她覺得受夠了他,就會立一份新遺囑給貝麗爾,所以沒人能確定誰才是最后的繼承人。”
“我懷疑她到底有沒有錢。她穿的舊衣服都破破爛爛,新衣服也好不到哪兒去。不管怎樣,貝蒂,站在你的立場上,我希望巴澤爾能拿到遺產(chǎn)。不過,假如這一切都是格里所為,那么他裝得這么無辜坦率,不正好迷惑了大家嗎?”
“你怎么會有這么可怕的想法?”貝蒂反駁道,“那條狗鏈呢?他是怎么拿到的?”
“我不知道,”茜茜坦白地說,“除非他半夜躡手躡腳地進(jìn)來。讓我想想,昨天晚上它還在那兒,昨天是周四,巴澤爾帶你去看電影了。但那人究竟是怎么拿到狗鏈的?我當(dāng)然不相信是格里干的,這些都只是猜測罷了。”
“那我覺得你最好把這些猜測從腦子里清理掉,再重新思考。”貝蒂建議道。
樓下的客廳里,布蘭德先生繼續(xù)埋頭看他的報紙,專注于自己的世界。黛摩爾夫人和格蘭杰先生一直在探討精神狀態(tài)的問題,直到格蘭杰先生被叫去吸煙室問話,黛摩爾夫人才回房休息。斯洛科姆先生把《標(biāo)準(zhǔn)晚報》上與案件有關(guān)的部分看了一遍,他總是把報紙留到晚飯后再看。等格蘭杰先生與督察談完話后,他便接著去了。畢麗斯太太往客廳里看了看,發(fā)現(xiàn)只剩下了布蘭德先生和塔比。
“天哪,狗在那兒!”她惱怒地叫道,“真不知道它晚上睡哪兒。”
塔比看起來好像在任何地方都能安然入睡。畢麗斯太太走到壁爐邊的地毯前,打量著它。
“這一天發(fā)生了太多事,這只可憐的小家伙一下子失去了兩個最好的朋友!鮑勃總是好心帶它出去散步。為什么會這樣,就在上周三……他竟然會做出這種事!還有那個去看牙醫(yī)的可憐人,她已經(jīng)被牙痛折磨得夠嗆了不是嗎?!”
她提高自己的音量以引起布蘭德先生的注意:“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布蘭德先生?真正的人性首先表現(xiàn)在對可憐動物的仁慈上!應(yīng)該是你記在某個剪貼簿上的話。當(dāng)時我覺得太有道理了,可惜沒幾個人知道……行吧行吧。”
聽她說完后,布蘭德先生的反應(yīng)有些奇怪。他放下正在剪的那頁報紙,剪斜了都顧不上。
“沒錯,畢麗斯太太!我正好一時想不起來,你要是早說就好了!謝謝你,我很確定,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能找到那句話了。”
他將剪下的紙片、鉛筆和剪刀堆成一團(tuán)。他那馬虎的習(xí)慣讓畢麗斯太太深感頭痛,因為那些殘缺的報紙和碎紙片成了一堆垃圾。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布蘭德先生。你把這里弄得一團(tuán)糟,居然還能找到東西,真是奇跡。”
“我就是這樣,一個邋遢的老家伙。別介意,畢麗斯太太,這么做能讓我開心。晚安,畢麗斯太太,晚安!”
“這只狗一定是打算睡這兒了,”畢麗斯太太低聲說,“但是沒了狗窩和墊子,它肯定睡得不舒服。我怎么就沒在警察把那些玩意封起來之前,從老太太的房里拿出來呢?活了大半輩子,我還是頭一回碰到這種事,這家伙卻這么無知無覺地睡著了!”
布蘭德先生拖著步子走了,畢麗斯太太撿起一些他留下的垃圾扔進(jìn)了廢紙簍,也跟著出去了。
斯洛科姆先生回到已經(jīng)人去房空的客廳,又坐回已故老太太的椅子上,舒服地嘆了口氣。他灌滿了煙斗,重新陷入沉思,塔比一動不動地躺在他腳邊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