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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昨日事(1)

晚餐已經(jīng)送到房間里,和前一天晚上一樣的規(guī)格——肉和土豆,此外還有一碗清水,上面飄著一片小小的綠色葉子。葉沁看著那些食物,忽然有些懊惱。轉(zhuǎn)身撲倒在沙發(fā)上,本想閉目養(yǎng)神一下,不料一不小心睡著了。

葉沁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楚自己身在夢中。眼前整個世界在焦土之中,聽到了尖利的呼救聲,卻看不到求助的人。在焦黑的廢墟上,她看到了那個男孩,他的嘴唇開合。她聽不見男孩在說什么,只看見他身后的火焰越竄越高,燒紅了整片天空。

“快跑……快跑!火要燒過來了!”葉沁想提醒那個男孩??蔁o論他怎么用力,都無法將這句話說出口,無形的東西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男孩身后的建筑被大火整個裹住,卻沒有燃燒的聲響,磚墻直接化為奇怪的黑水流淌一地。

“咕嘟”,“咕嘟”……整個世界搖搖晃晃,像是一鍋煮沸的湯,最終一切都要被高溫熔化殆盡。無數(shù)奇怪顏色的液體混合在一起,如同泥漿朝男孩的方向洶涌而去,葉沁用盡全力向男孩大喊——“快跑?。?!”

她坐起身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全是冷汗。萬籟寂靜,窗外一片漆黑,她看了下時間,晚上八點。胃里空蕩蕩的,她想起來自己還沒吃飯,決定把飯吃了再接著睡。她把烤肉之外的食物全部吃光了,想了想,把那塊肉留了下來。

端著盤子站在阿迪亞門口時,葉沁只覺得自己可能是睡糊涂了。“阿迪亞,你在嗎?”她敲了敲門問道。對方的門依然虛掩著,心中有種不對勁的感覺?!澳俏疫M來咯?!彼f道。

她推門進去,黑漆漆的房間里,空無一人。床鋪干干凈凈,完全沒有人躺過的痕跡,房間逼仄陰冷,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在這樣的空間里,葉沁聽到的唯一聲響,是自己左胸膛的心跳。走廊上,傭兵們的鼾聲此起彼伏響起,怕驚動到他們的睡眠,葉沁躡手躡腳的穿過走廊,走下樓梯。

集會所大廳里,一個人也沒有,就在葉沁準備回去的時候,她鬼使神差的往門口看了一眼。然后她看見了他。阿迪亞抱著手臂,以一種防備的姿態(tài)坐在集會所門口的地上,側(cè)靠著門廊,雙眼微闔——戰(zhàn)團首領(lǐng)睡著的時候,看上去比平時溫順不少。

葉沁半蹲下,好奇的看著這個和印象中完全不同的人。就在她把盤子輕輕放在對方面前地上的那一瞬間,那雙眼睛猛的睜開了——葉沁想起來,詹寧曾經(jīng)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拿著一把槍找到他,也是在這樣的夜晚。一只手掐住葉沁的脖子將她往后猛地一拖,把她的背抵上門板。但碰撞的疼痛不算什么,因為她脖子好像被一塊烙鐵燙熟了。

“艾因,是我。”她急忙喊道。她慢慢舉起空著的那只手,以示自己對他沒有威脅。她盡量平靜的看著他,直到那雙眼睛的溫度冷卻下去。

他認出她來,他的手指松開?!班??!?

葉沁的脖子有幾處燙的厲害,是被他指尖碰到的地方。“我現(xiàn)在明白詹寧為什么沒再對你動手了?!彼挠杏嗉碌奈嬷弊?,阿迪亞聽見她說的話,嘴唇勾了勾,看到她的動作,又皺起眉。

他起身,到屋外的水缸里取了一勺清水。回去時,他本想幫葉沁,手剛要觸碰到水,又停住了。他將盛水的木勺塞給葉沁,聲音粗粗的?!澳阕约簛??!?

葉沁也不與他爭辯什么,用手指沾了清水,擦在脖子上。灼熱的刺痛感很快得到了緩解,風(fēng)一吹,甚至有點涼。她做這些的時候,艾因站在一旁看著,手不自覺的摸著脖子,居高臨下的樣子。葉沁想到了什么,向她招招手。

“干什么?”他問道。

“你過來?!?

阿迪亞不情愿的在葉沁身邊坐下,葉沁撥開他的手,發(fā)現(xiàn)那里已經(jīng)紅了一片——單向印記的結(jié)果,她有些哭笑不得?!澳氵@樣也太吃虧了,疼的人雖然是我,最后傷到的卻是你自己。以后可別動我的歪腦筋了,好好保護自己?!?

聽葉沁煞有其事的這么說,阿迪亞從鼻子冷哼了一聲。葉沁把清水涂在上面,手碰到他的皮膚,一片冰涼。葉沁嘆了口氣,很懷疑這樣是不是真的能讓他好起來。

“以后不要這么干了,在我睡覺的時候靠近我很危險?!卑⒌蟻喺f道。

“我本來要去你房間找你的,你怎么不在那里?”

“不習(xí)慣。”

“不習(xí)慣……什么?”

對方的喉結(jié)滾動了幾下,夜色深濃,連帶著他的聲音也變得粘稠?!拔也涣?xí)慣睡在床上。也不習(xí)慣睡在房子里,怕出事,跑不出來?!?

葉沁心下一驚,抬手看向他,朦朦朧朧的黑夜里,他的眼睛里有一種無奈的悲切。那種情緒如同沙海中的風(fēng),裹挾著細沙打在葉沁的臉上?!杏X到疼。

“找我做什么?”阿迪亞問道。

葉沁指了指地上的盤子,或許是因為夜色,上面那塊孤零零的肉顯得個頭更小了——有些寒酸?!傲艚o你的?!?

首領(lǐng)的眉梢動了動,興致盎然的看著葉沁,眼神卻很危險?!澳惆盐耶?dāng)什么了?”

回想整個過程,葉沁拿著裝著食物的盤子放在他的面前的地上,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行云流水——葉沁想起了自己世界里的那只貓。在對方露出她見慣了的戲謔的表情之前,葉沁連忙解釋?!拔蚁脒^了,我們既然是合作關(guān)系,沒必要總是互相猜忌。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想知道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你帶著我,我也能幫上你的忙。我們是可以達成雙贏的。”

阿迪亞瞇起眼睛,他好像點了點頭,但點頭的動作實在微乎其微,以至于葉沁無法捕捉。結(jié)果她只聽見他一聲冷哼,是對盤子里的肉?!澳阕约撼园?,我吃過了。”葉沁點點頭,乖巧的端起來,對方看了她一眼,暫停了她的動作?!暗纫幌隆!?

葉沁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鼻尖很快聞到了烤肉的香味,肉塊正在被看不見的東西加熱,發(fā)出細微的滋啦聲響,肉汁溢出來,令人食指大動?!昂脜柡Γ衲g(shù)一樣?!比~沁興奮的喊道。她貪婪的吸了吸鼻子,胃里那點食物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就在她大快朵頤的時候,阿迪亞很安靜的坐在一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澳愕膫€好嗎?”葉沁小心的問道。

“沒什么大礙,習(xí)慣了。”

‘習(xí)慣’——這是今晚葉沁從他嘴里聽到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詞。她皺著眉看著他,對方察覺到,慢慢對上她的視線?!叭嗽趺纯赡芰?xí)慣這種事……”她的聲音很輕,阿迪亞看著她,眼神像是壁爐里靜靜燃燒的火,偶爾濺出幾顆燙人的火星。

“你真的想聽為什么嗎?”他的聲音又冷又薄,像是一把刀子劃過冰面。他的嘴角抿成一條線,帶著說不出的譏諷。

葉沁仿佛聽見火星啪的炸開,好像在警醒自己不要越界——這個世界的人,他們各自的命運本就與她無關(guān)。可是,在她發(fā)現(xiàn)這個人獨自一人坐在門口的時候,她也沒想過要離開,她很輕的吐出一口氣。“嗯,你愿意說的話?!?

感官在黑暗中放大許多倍,一種狡黠從阿迪亞臉上飛速劃過,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間他看起來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壞孩子。“你會后悔的?!?

這是葉沁第一次完整的聽到樂園的過去,那掩埋在風(fēng)沙之下的……一個孩子的過去,一段充斥著暴力與恐懼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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