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到了周四上午，兩人吃完早飯，收拾好東西準備乘坐巴士前往京都。

“今天晚上似乎要降溫噢。”七海托著腮，望著窗外向后飛馳的店鋪。

“沒關系，我帶了足夠厚的衣服，說起來我們好像是第一次去京都吧？”

“是啊，學校春游也最多是去市內的公園博物館什么的，沒有出過大阪來著。”

“那么這就是我們出的第一次遠門了，希望一切順利吧。”一樹輕輕后仰，讓自己的后腦勺靠在大巴柔軟的椅背上。

他開始有些擔心，擔心自己在哪里遺漏了什么信息，或是哪一部分的決策做的不正確。此行前路未卜，一樹感到有一股沉重的責任壓在他的肩上，讓他不得不思考起在最糟糕情況下的應對措施，從而陷入深深的憂慮中，動彈不得。

七海將一樹的表情看在眼里，開口安慰道：“沒關系啦，千年此方先生不是展示了他們的科技能力嗎，而且他說他也會一起看著我們測試，我相信今天一定不會發生什么糟糕的事情的。”

一樹看著七海的眼睛，點了點頭。

“是啊，沒什么好怕的，反正不管發生什么我和七海都會互相扶持的。”他這樣想著，心安了幾分。

兩個小時后，大巴到了京都，兩人拿著千年此方給的地址七拐八拐，最后找到了一間大隱隱于市的小茶館。

“呦，這邊這邊。”兩人剛進門就看到千年此方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招呼他們：“這么準時？”

一樹點點頭，有些拘謹地落座，轉頭看了看四周：“我以為FAIU的建筑會……稍微高級一點，沒想到直接偽裝成這么接地氣的茶館。”

“哈？”千年此方頗為專業地用杯蓋拂開浮上來的茶葉，然后對著茶杯口吹氣：“呼……這就是茶館啊，我好像沒有說過這個地址是FAIU的櫻島分部吧？我要是直接給你地址，你叫幾十個記者過來一頓亂拍怎么辦？在外面拍就算了，往里闖怎么辦？我們控制不控制？控制了出去添油加醋地煽動一番怎么辦？不控制讓他們拍到什么機要設施怎么辦？”

“嗯……行”一樹的臉在發燙，他在過來之前居然沒有想到要在地圖上查一查這個地址所代表的具體內容，而像個二愣子一樣，看了眼大巴的班次就直接找了過來，這是嚴重的失誤。

千年此方非常不體面地仰頭一口牛飲，杯子里看上去十分高級的龍井直接就下肚了一半：“待會我們要去的地方才是真正的FAIU櫻島分部，現在讓我把茶喝完。”

在兩人渾身不自在，度秒如年的等待中，千年此方兩三口喝完茶，連帳也不結就帶著一樹和七海走出了茶館門口，走進了一個小巷子里，又轉了幾個彎，然后從一個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口子走出小巷，喊了輛停在路邊的出租車。

“喂！你敢不敢就在茶館門口打車啊？”一樹無語。

“菜鳥就是菜鳥。”千年此方翻了個白眼：“只有這里才接去FAIU的單。那個茶館只是我的據點罷了——當然，我是很喜歡喝那里的茶，但一碼歸一碼，如果你不來這個口子叫車的話，叫一百輛都不會有車載你，這是京都出租車行業的規矩，能在這兒停車的出租車司機都是我們的外部人員。”

“你們的外部人員就只是在這里開出租車？”

“很外部很外部的人而已。”千年此方坐上副駕駛，對司機直接了當地說：“去FAIU，麻煩了。”

“難道真的有打著FAIU名號的這個建筑嗎，我還以為要通過什么茶館的內部管道或者地下電梯什么的進去。”七海好奇道。

千年此方有點心累：“本來就是聯邦機構，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不過你們確實得坐電梯下地下就是了。地上的都是普通的公務區。再說了，你小子是不是對茶館有偏見啊？茶館多好一地方，既能放松，又能談工作，還能喝到平時嫌麻煩而不想自己泡的各種茶，最后還不用付錢。”

“我怎么覺得最后那句才是主要原因……”

……

15分鐘的車程過后，一行人到了一棟大廈腳下，大廈看上去就跟旁邊矗立著的寫字樓沒有任何區別——只是外墻沒有懸掛任何招牌。

“真是招搖呢。”一樹沒想到FAIU會這么正大光明的佇立在這：“這難道就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浮在水面上的越多，藏在水面下的就也越多。”千年此方隨口說道：“那些人為了將FAIU隱藏在鬧市之中可是大費了一番心機。”

一樹和七海走進看上去根本不設防的，明晃晃的玻璃大門，在千年此方的帶領下坐電梯到了-3層，在一個人都沒有的前臺填了個登記表后千年此方就說直接帶他們進入測試流程。

“本來的手續其實是很麻煩的，多虧了我，你們得以走一條‘快速通道’，省去了那些繁瑣的登記和確認。”千年此方得意道。

“是人緣太差導致沒有人愿意和你多待吧。”七海犀利地吐槽道，一路都沒見到幾個人，她也慢慢放松了下來。

“啊？”千年此方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口香糖扔進嘴里惡狠狠地嚼，然后咬牙按下-10層的按鈕：“你這牙尖嘴利的小鬼……我待會要重點盯你的測試。”

一樹注意到千年此方是先板著臉，正對著電梯里的按鍵面版站了幾秒鐘才按下樓層鍵的，這讓他懷疑電梯按鍵是不是有人臉識別功能。

七海朝他做了個鬼臉：“話說你們的地下空間利用得蠻多的誒，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能通向地下22層的電梯，跟怪談似的。”

“我們的空間利用率可比你想的要多多了，這個電梯只能下到-22樓而已。”千年此方不以為然：“如果你們只是看到FAIU從外面看長得像個寫字樓，就以為它只是一個特殊一點的公司的話，我建議趁早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因為你們即將接觸到的東西絕對會驚爆你們的眼球。”

電梯門“叮”的一聲開了，門外站著一個穿著藍白色FAIU制服，動作干練的短發女性，她看著千年此方微微一笑，千年此方就轉過頭，把口香糖吐進電梯門口的垃圾桶里。

她偏頭看向一樹和七海，笑著對兩人說：“你們好，我是原萬里香，是千年此方的同事，全權負責二位的能力測試——我和他一樣是一級調查員，不過在測試區我的實際等級要比他高一級，你們可以把我看作測試區的主管。”

一樹規規矩矩地打了個招呼，七海則訝異道：“真的有能忍受和這個大叔一起共事的人呀！”

原萬里香看著翻著白眼，一臉不爽的千年此方，爽朗地笑：“托和他共事那段日子的福，我的忍耐力現在強大了很多，對‘一個人的道德底線究竟能有多低’這個問題的見識也增長了不少。”

兩人在原萬里香的帶領下前往測試場地，途中原萬里香介紹了關于FAIU的一些事情。

“如你們所見，這棟大廈地下的區域才是真正的FAIU，你們應該也對我們‘真正的’工作內容有了一定猜想了。關于這個的詳細情況會在測試中和測試后階段性地為你們普及，現在請分別進入這兩個門，請放心，這只是為了合理利用場地而已，兩人的測試流程都是一樣的。”

七海和一樹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各自推開門進入了自己的測試區。

一樹走進房間，面前是一個大屏幕和一張沙發，沙發上放著一個平板電腦。

“測試者請在沙發就坐，喚醒觸摸板開始第一項測試內容。”房間墻上的音響內傳來原萬里香的聲音：“在這項測試中，你將會在大屏幕上看到多幅影像，請盡可能多地記住病分析有關影像的信息，信息將作為測試的內容出現。請按觸摸板上的‘Start’按鈕開始測試。”

一樹坐到沙發上，拿起平板，上面是滾動著的FAIU字樣的屏保，除了中間的開始按鈕之外，其他地方均無法操作。

一樹調整了下坐姿，輕點Start按鈕，房間里的燈光伴隨著電影開場一般的音效慢慢轉暗，大屏幕上出現藍色的5秒倒計時，隨后開始播放五段視頻。

第一段是一個小女孩走在一條昏暗的巷子里，鏡頭轉向巷壁，其上刻著不明所以的直線刻痕，隨著小女孩走得越來越快，墻上的刻痕也越來也密集，越來越復雜，但小巷的環境卻絲毫沒有變化，仿佛是個無盡的循環。

第二段是一個學者，對著散亂著紙張和文件的桌面愁眉苦臉，他不時從抽屜中拿出一張紙，又抽出底下的一張把它擺到最上方，或是把一張草稿揉成一個紙團扔進垃圾桶。

第三段是不斷變化著的霓虹光圈，光怪陸離得就像音樂播放器里電子樂的特效，只是律動得毫無規律可言。

第四段是一個立放著的，棱角分明的心鉆形玻璃柱，鏡頭圍繞著玻璃柱轉了一圈，玻璃柱以外的場景被模糊化處理了，只有玻璃柱內的折射光影能依稀看出周圍好像是個酒店房間。

第五段是一個陰沉的雨天，一個戴禮帽的男人從酒吧中失魂落魄地走出來，踉踉蹌蹌地跪在路沿上，絲毫不顧自己身上的西裝已經被雨澆透，手上的手提箱也被隨意扔到了一邊。

五段視頻的長度都在20秒左右，聲音被很貼心地控制在了一個合適的區間內，使得雨聲不至于太大，封閉空間內的環境音又不至于小到聽不見。

這時房間里的燈光漸漸變亮，廣播響起：“現在請根據屏幕上的題目和選項在觸摸板上進行作答，若沒有特別說明，那么每道題的作答時間默認不能超過兩分鐘。”

大屏幕上出現第一道題，讓一樹判斷影像二中從左右抽屜里拿出紙張的順序，然后給了三個空，示意分別填入左或者右。

“果然是記憶力考驗。”一樹笑了笑，在平板上依次點擊左、左和右。

屏幕上也沒有給出正誤，直接跳到了第二題：試判斷影像五中的地點。

一樹愣住了，這問法略顯籠統啊，而且一樹看完那個影像后下意識地考慮會不會是要記憶男人的左右邁腿順序，把注意力放在了男人的動作上面，反倒有些忽略了其他的細節。不過畢竟是最后一段影像，記得還是很清楚的。

他先在平板上打出酒吧外這三個字（漢語和英語在聯邦統一之后就逐漸成為了櫻島的官方通用語言，當然，不少人在說這兩種語言時仍會保留櫻島語的遣詞造句習慣）然后開始仔細分析影片內出現的信息。”

“嗯……禮帽、黑毛衣和西服，首先排除夏天；再結合下著這么大的雨……可能是大不列顛？”一樹撓了撓頭：“問題是影片里根本就沒有出現決定性的線索啊，酒吧招牌是英文的，全程也沒有人說話。出現的一切要素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普通的啤酒瓶，普通的公文包，普通的雨和普通的路沿，甚至沒有車經過，不然至少可以通過行駛方向來排除一些猜測。”

眼看兩分鐘就要到了，一樹還是沒有想到一個很好的答案，無奈只得在前面加上大不列顛四個字。

隨后大屏幕上出現第三題：按順序描述影像四中出現的物品，并以俯視角度判斷鏡頭旋轉順序。

一樹皺眉，回憶著那個玻璃柱中出現的光影。一邊打上“心形切割玻璃柱”、“消防過濾面具”、“床”、“熱水壺”、和“衣柜”。然后在下一行打出“逆時針”三字。

第四題是試畫出至少三幅影像三中的波動。

一樹畫了五幅，但有兩幅的細節他不是很確定。

第五題是試敘述影像一中墻壁刻痕的規律，并猜想影像中的環境。

一樹完全沒看出來刻痕有什么規律，便隨便打上“逐漸密集化，無序化”幾個字，倒是在環境上做了一番想象，最后的答案是“無盡回廊式的監獄”。想著至少能夠證明自己的腦洞還是挺大的。

然后廣播再次響起：“下面請根據所給情景做出判斷和反應，每道題限時30秒。”

之后就依次是對跟蹤偵查、潛入效率、緊急應變、審訊技巧和信息篩選的測試——至少一直是這么認為的，題目都有一定的難度，但這也在一樹的預料之中，自認整體表現中規中矩。

“這小子對數字的敏感度差的離譜啊。”千年此方通過一面電子屏幕看著測試區里的監控。

“嗯，也缺乏系統的審訊和偵查訓練，但是會有意識地套話，居然讓他套出來了關鍵信息，不得不說他的對話直覺蠻有趣的；倒是那個女孩。”原搖搖頭：“可以看出邏輯性不強，但直感特別準，居然一次就做出了偵查題和審訊題的正確應對。”

“我早就感覺那小子會和那家伙有共同話題，句句為營的小心勁兒，沒趣。”

原笑了：“你不會在他那里吃癟了吧？就像在吹石那里一樣。”

千年此方翻了個白眼：“吃癟算不上，我要是能在這種菜鳥前吃癟我也別當調查員了。”然后繼續關注測試區：“我看那小子的邏輯性可以，稚嫩，但有自己的一套思考方式，是塊可塑之材。”

測試區內，一樹已經完成第一部分的測試，他下意識地往七海所在的測試區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在原的指示下前往下一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