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西王說道:“不過是個小奴隸,竟能引得兄弟鬩墻,看不出來你這么有本事?”
晏元德搶先說道:“父王,您別為難他,我只是見他聰明,不想他埋沒在義莊那種地方,讓他跟著我在學堂里旁聽一下而已。”
晏裴野:“君子不問自取即為偷,我買的人,你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便擅自使用,是不是太不給我面子了?”
“夠了!”鎮西王忍無可忍,一拍桌子:“既然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奴隸,上不能忠君報國,下不能安分做事,不如一刀砍了吧!”
“不行!”
晏元德與晏裴野異口同聲。
沈南玉臉色蒼白,寒意從背脊躥了出來,她伏低頭,顫聲道:“小的罪該萬死,求王爺寬恕。”
晏裴野:“人是我的,要怎么處理該由我決定。”
晏元德:“此事并非他的錯,是兒子一心想抬舉他……”
鎮西王看了看世子,又看了看晏裴野,頓了頓,方道:“元德,你是兄長,也是世子,當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與道義,凡事要做個表率,不如這小奴隸就讓回給弟弟吧。”
晏元德望著父王的眼神,臉色頓時蒼白,似乎心里早就知道父王一定會偏向晏裴野一般。
陸夫人緩緩道:“裴野,上回糧倉一事,你就連累你父王為了你上書奏折,為那李林保奏請表彰,那李林保是個什么人啊,素來行為不端,是本地最大的地痞流氓……為人子女,當以孝悌為先,你卻連累你父王為這樣的人奏保,實在是不妥……“
鎮西王聽了這話,卻有些不甚在意地說道:“有何不妥?本王屢次向戶部奏請軍需物資,可朝庭一味地說國庫空虛,那富喜前來監察,明知鎮西軍境況,可連對冬衣六事也表示愛莫能助……此次李家的糧倉一舉解決了朔州將士的燃眉之急,怎么不可表彰?”
陸夫人:“可是這對王爺的清譽十分有損,傳出去對裴野的名聲也不好啊。”
鎮西王哦了一聲:“清譽重要還是那些征戰沙場將士的命重要?再說了,野兒一向就是這個性子,任他人利舌如箭,只怕也捅不進他那銅墻厚皮……野兒你說是嗎?“
晏裴野連忙配合地點點頭,說道:“孩兒向來不甚在意別人說的什么鳥語……”
鎮西王一笑:”其實這封奏折哪怕沒有李家這事,也是十分有必要寫的。我鎮西鐵騎,為大譽戊守邊境數十載,寒光鐵衣……天子遠坐明堂,只怕還不知道這鐵騎已經到了需向當地商戶伸手的境地吧,這樣的曠古奇聞還不值得本王向圣上寫個折子‘表彰’一下?”
陸夫人:“現在是孫吉祥公公任了這戶部監管之職,王爺若這樣貿然上奏,只怕要得罪圣眷正濃的孫公公,值得嗎?”
鎮西王雙眼如鷹的盯著陸夫人,似笑非笑:“一個閹人而已!再說到了這一地步,還不都應該感謝夫人嗎?“
當著幾個孩子的面,陸夫人惶然抬頭,似欲阻止鎮西王說下去。
鎮西王卻沒給她這個面子:“本王在渭州苦心經營多年,屯田守軍,所得本足夠彌補大部分軍需。到如今,本王主兵朔州,卻備受掣肘,又失了渭州的補給,夫人難道還有別的更好的法子?”
陸夫人一滯,一時不知道如何應答,半晌才強撐道:“裴野闖出這番禍事,全賴妾身教責不當,來日若有人質疑王爺處事,王爺盡可推在臣妾身上。”
鎮西王:“大可不必。”
陸夫人:“……”
她半晌才笑笑:“今日是為這個小奴隸的事情,還是請王爺裁度吧……世子一向是冷清慣了,少點什么,反正他也習以為常了……”
晏元德跪在那里,臉上隱隱有委屈之色。
鎮西王為難地左右看看,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樣吧,有件事情,眼下十分棘手,你們誰能把此事解決,就讓這下人跟著誰吧……”
“愿聞其詳!”
晏裴野與晏元德又是異口同聲,說完二人對視一眼,少年好勝之氣溢于言表。
待陸夫人一走,又喚了掌管鐵騎軍營司務的主簿進來,鎮西王才說道:“好了,現在沒有其他人了,你們都坐起來吧,你……也站起來吧。”
沈南玉撐著跪麻的膝蓋,頗為躑躅了一下,因為現在晏裴野與晏元德分坐兩邊,都雙眼灼灼的望著她,看她站在誰的身后。
沈南玉頓了一下,緩緩退到門口角落站好,離誰都遠遠的。
鎮西王見她小動作,輕哼一下,也沒多說什么。
“把你們都留下,聽聽這個事,也讓我看看你這小奴隸究竟有什么本事讓兩位公子起了爭端。”
沈玉南低低答了聲“是”。
鎮西王便對主薄說道:“你給他們說說眼下的情況。”
主薄答了聲是,便說道:“兩位公子,這馬上便是中元節了,這朔州當地在這一天更有敬鬼神迎故親的習俗,只是眼下朝廷供需末到位……”
他拍了拍手上的一本帳薄,苦笑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將這中元節的尾祭辦起來,屬實有點為難。”
朔州緊臨大漠,又無陽谷關天險可靠,在鎮西鐵騎重兵駐守之前,蠻狄出入此地如入無人之境,數番燒殺擄掠,導致五谷不養,蠻荒貧瘠可想而知。
鎮西王說道:“給他們詳細講講眼下軍中境況,以免他們兩個在家里雞飛狗跳,不思進取。”
他覷了一眼那個縮在角落的小奴隸,卻并沒有趕她出去。
主薄點了點頭便說道:“兵敗之事兩位公子想來大略知道,只是并末在軍中,容在下細細說來。”
沈南玉屏住呼吸,專注聽著。
主薄:“數月前蠻狄趁王爺進京述職時突犯,將這朔州守城將士幾乎屠了個干干凈凈,然后又經由萬仞山密道跨過陽谷關,突襲了渭州大營。當時渭州大營剛拿到補給,尚未來得及登記造冊,慌亂之下,士兵們沖入兵器庫,可此時才發現那些兵器堪稱是破銅爛鐵,蠻狄驍悍,將我鐵騎絞殺無數,在當晚,疲累的士卒們又發現軍糧皆是些起霉陳谷,甚至連輜重營中的新到的棉服棉被皆是殘舊碎絮,根本無法保暖,時值雪災,鐵騎可謂是連番遭劫,病死凍死無數,若不是當時在路上的王爺察查到有異,及時趕回率精銳軍拼死抵抗,這些蠻狄只怕……”
只怕會兵馬直逼長安,在秋后來一場饕餮盛宴。
因此,這一場仗引得昭帝震怒,整個陽古關內外皆是哀嚎遍野,數萬將士的死給鎮西鐵騎十數年的苦心經營蒙上了濃濃的羞恥!
主薄又說道:“數位將領都直言軍需之禍,指責兵部戶部作為不當的奏折如雪花般飛向長安,昭帝便斬了一個沈固,就將這樁兵敗之責匆匆蓋棺論定,同時不允再多議及后事。”
沈南玉聽得心神俱震,原來兵敗一案的全貌竟是如此,論及父親罪責的過程又是如此的草率倉促。
主薄望了一眼鎮西王,又道:“后來,王爺將只剩十余萬的鎮西鐵騎分而治之,有一多半留守渭州,交由經略李啟管理,自己則親率精銳則遷至朔州,直面蠻狄,以示固守大譽邊境之決絕,昭帝才沒有再苛責鐵騎兵敗之責,能保全鐵騎,全仰仗王爺的英明。”
鎮西王此時說道:“說這些做什么,你只告訴他們,現在要辦尾祭了,沒錢,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