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羨？！”我驚詫地看著他，難以置信他居然出現在了這里！我能感應到我為他設下的結界并未被打破，他是怎么出來的？不對，我的結界好像被困在了一個很厲害的法陣里……我見樓羨身后還跟著幾個人，細看之下還有兩個是我認識的——百草神君和閻王。閻王已經長成了個大人模樣的男子，他手里把玩著一個彈簧球似的透明珠子，那不是我設下的結界，又是什么？他也正好得意地看著我，向我炫耀他的杰作。——他喜歡研究法陣，看來這千萬年來，又長進了不少。

“阿燊，過來。”樓羨對我伸出了手。

玄懿卻拉住我道：“度厄，是這樣嗎？”——你當真不想成為本君的天后？當真要違逆本君？

他的眼神里充滿了威脅，我掩住眼里的光華，將邁向樓羨的腳收了回來——為了樓羨的安危，我不能輕舉妄動。樓羨不應該來，這里太危險了。

我當即變了臉：“福蔭上神，你何故來此攪擾本主神的封后大典？天君乃大德神通之君，為我夫君綽綽有余，我豈會不想！你趕緊回去，別在這里添亂，否則別怪本主神不客氣！”

玄懿這才滿意地放開了我。

閻二郎聽了登時失了笑，轉而看向樓羨，眼里莫名充滿同情。

樓羨只是愣了一下，卻不為所動：“阿燊過來！”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樓羨眼中的光變得有些暗淡。他大概在傷心我不相信他能將玄懿繩之以法。

——我不是不相信，而是領會過玄懿的強大，知道他是怎樣一個逆天的存在，這個存在因為藍蓮圣花而生，是我的責任，而且只能用我的辦法來解決。

不等玄懿發作，我背過身去，不再看樓羨，大喝道：“來人！福蔭一眾，攪擾封后大典……”

不待我的話說完，跟著樓羨前來的幾位神將將樓羨左右護住，樓羨則高聲道：“天君釋心，欺瞞天道，殘暴不仁，千萬年來盜取他人功德，以登大寶并穩固君位，并對受害者趕盡殺絕。此為一大罪狀。”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我駭然轉身，落下清淚兩行——阿羨，你還要不要命了！是了，你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不再顧惜己命了！可你越是這樣，我就越心疼。

樓羨從懷里取出兩個卷軸：“阿燊，他不單是玄懿，他還是玄渺、玄燁、玄婳……他用過很多化名，謀害過很多人，這千萬年來一直沒停過。諸位，是閻王閻二郎搜遍各地府幫我找到了一些受害者的冤魂，我拿了天君的畫像與他們辨認……這一份卷軸乃是受害者名錄。”樓羨說著，便把一個卷軸打開，排在第一位的是我的名字，也是名單上顯示的唯一一位幸存者。

諸神紛紛議論，有人問：“度厄主神，這是真的嗎？”

“諸位，”樓羨又打開另一個卷軸，卷軸上畫著天君的神像，“天君從不將自己入畫，他人也無法將他入畫，這是我尋了昆侖樹皮所造的紙，借了畫神手中的筆，才好不容易作出的天君畫像，我便是用這個與人辨認的。天君為何要對自己的畫像下咒語，諸位不覺有異嗎？他就是要掩蓋自己的罪行……”

“一派胡言！本君若不想被人認出，何不易容就好了！”天君狡辯道。

“因為，只有讓受害者深深把你的真實面容印在腦海里，你那法陣才能成功將別人所做的功德瞞天過海轉移到自己身上。他們越是念著你，你便越是受益。法陣之事，閻王最清楚不過。”

天君不以為意：“說到底，你并無真憑實據。”

有些神仙不同意了：“這名錄都出來了……閻王也能作證，應該假不了……”

閻王站出來道：“諸位，在釋心還沒有繼任天君之時，他沒有機會接觸到我地府的囚犯名錄，并將其篡改，他在地府的內應便是在下的父親——閻青。”閻王言至此，如釋重負，他從懷里拿出一封書信，“這是我父親未應劫之前留下的罪己書。度厄主神在地獄受難之時，我心有愧，知我父親深涉此事而對其隱瞞，并且答應父親停止追查，卻不料此事乃天君所為，并且已經演變得如此惡劣，我罪責實乃深重，這才全力協助福蔭上神調查，并且發現了父親留下的這封罪己書。”

隨后閻二郎將罪己書的內容公之于眾。

原來閻青和天君是舊識，天君許以閻青之子閻二郎閻王之位，換得閻青的扶持。

諸神氣憤不已——

“愚弄天道，枉為神！”

“罪大惡極！”

“堪比魔頭！”

有神仙道：“福蔭上神，您說這只是天君的一大罪狀？難道還有？”

樓羨道：“我之所以會想到將天君畫像與眾位受害者辨認，是因為天君在天宮蓮花上施了隱藏法陣偷偷吸收并轉移諸位的神息，這用心和手法和功德被盜之事如出一轍。”

“什么？天君偷我們的神息？？！”

眾皆駭然。

“天君釋心，你在數百年前，命人將天宮之花全部換為蓮花，利用蓮花作為媒介盜取諸神神息為己用，致使諸神輕則氣短嗜睡、略感不適，重則病痛纏身，此為第二大罪狀，你認是不認？”

天君的臉色黑沉如墨：“第三大罪狀呢？”——他這是打算撕破臉面了……

“還有第三大罪狀？”有神仙低聲驚呼。

“當年我追著涼燊的元神碎片出萬魔窟洞口的時候，司命靈秀曾對我說過一句話，她說她日后若意外神隕了，必定是天君所為，因為她身上有天君想要的東西，天君一旦得手，便會將她滅口。你曾數次到訪墮神塔，最后一次還是在靈秀神隕的前一日，靈秀是不是你殺的？”

天君漠然以對。

“天君想要的東西，我實在想不出是什么，從時間以及天君數千年在天宮的異動來看，我只能做個大膽的推測，那東西和神息有關吧？！”

諸神躁動異常，幾位武神已經亮了兵器，準備拿下天君。

天君一頭銀發隨風飛揚，淡漠傲然道：“吾乃天之驕子，屈尊于天君卑位，調度萬物，生殺予奪，吾之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是天意正道。諸天佛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將天后冊寶收入囊中，騰空而立，眼里忽然流露出怪異的悲憫之情：“度厄，待本君收拾了這群亂臣賊子，再與你完婚！”

我心道：不好，樓羨……

我瞬移到樓羨身邊，以主神的神格將他護住——我自知能力不敵，我賭的是天君更希望我活著——我無事，樓羨便也無事。

被戳穿假面的天君，此時已經瘋魔，直接厚顏無恥地從諸神身上抽取神息。他見我如此護著樓羨，勃然大怒：“福蔭乃叛逆之首，度厄，你也想造反嗎？”

“他是我哥！唯獨他，你不能動！”我橫道。——從他開口質問而不是直接動手捏碎我神格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賭贏了。

他果然妥協了：“將死之人，不動也罷。”

我看了眼樓羨，他的身軀若隱若現，已然十分恍惚。

“度厄主神，救救我們啊！”一個神仙喊道，隨后一群神仙也跟著聒噪了起來，唯獨一行從藍毗圣地前來的佛陀堅忍著，沒有開口。

這群神仙當中，有幾個還是當年追殺我追殺得特別兇狠的，我成為主神之后，他們也從未向我道歉認錯、或者主動示好，如今蒙難，倒是盡皆顧不得臉面，開口向我求援了。

不是我不救他們，實在是時候未到，我也無能為力。

天空忽然飄起了藍色花瓣，天君的身上出現一道巨大的虛影，她圣潔如雪、慈悲如佛——她蘇醒了，不僅如此，還因眾神之息修煉出了圣花的終極形態。她輕輕開口道：“藍蓮，是時候結束這一切罪業了。”

天君怒道：“度厄，你做了什么！”

他將諸佛神卷起，一時間，佛神滿天，七倒八歪，活像是被任性孩子拋在空中又將棄之于地的一堆玩具。

我立馬收回神格，為樓羨設了個主神結界，樓羨沒來得及抓住我的手，我已飛身化作藍蓮，用龐大的軀體將天君纏繞包裹——我與圣花內外夾攻，向諸佛神闡釋藍蓮圣花的終極奧義——大濯蕩術：祓除一切罪惡。

金光迸射間，一切化為了烏有。

樓羨忽然渾身白光大盛，胸口的神印變得炙熱起來，紅轉深紅間，八十一道天雷隱動……一朵金色小花落在樓羨手心：“我曾想，萬魔窟里，我若少一些沖動，你若少一些盲目，我倆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奈何世間情緣終是起滅有常，生空不由己。阿羨，珍重，照看好無侜。”

我又死了，元神寂滅。我與圣花為濯蕩而死，死前共同許了個愿，讓樓羨活了下來。

樓羨功德圓滿，再一次晉升，成了主神。

在這之后，樓羨又肅清了天宮，繼任了天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