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雷聲大作，轟轟烈烈，好似一場燎原大火，把所有人的耳膜燒透徹。
閃電隨后而至。
只不過漆黑如墨。
閃電到來，哪怕是黑色，依舊震懾著世間一切邪祟。
所有鬼物..都因內(nèi)心與血脈深處的極度恐懼，而拼命往建筑物深處逃竄。
而洛川睡了過去。
如果說，七竅流血算作睡的話。
武見妙沒有睡，叫著半月，把洛川抬到了床上。
那床自然就在唐燕隔壁，先前便已經(jīng)被刀姐睡過。
“小無，你陪我來做藥好不好？”
她蹲下身來，輕聲說。
“唔，有點累，但是還能做！”
小無笑嘻嘻答應(yīng)了。
不知為何，武見妙對小無說話最溫柔，她輕輕揉了揉小無的頭，夸獎道：
“小無真是個好孩子呢。”
武見妙最顯著的容顏特征，就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湛藍色的，里面有一瓣瓣白色的葉片。
如果有人看到這雙眼，一定分辨不出來，這到底是人的眼睛，還是一雙從海底挖出來的水晶？
不..這么完美的水晶，又怎么可能會有一對呢？便只能是眼睛。
但如果算進她的臉龐，便不是天下無雙了。
因為她有點嬰兒肥。
下半臉頰有點點圓潤。
這個點，自然是一點點，而非上億點。
再加上她有點冷，有時卻又極熱，如此顛倒，便讓人難以琢磨，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就是這樣令人琢磨不透的女人。
但現(xiàn)在，她卻是明確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制藥。
她只是站在病房內(nèi)，認真想了一下，就決定把春也帶走。
“春...姐。”
武見妙這聲姐叫得有些不自然，但她卻最終還是逼著自己喊了出來。
“我要去做些藥劑，這些藥劑可以幫他更快地回復，如果你愿意的話，能不能幫我的忙？”
她說的話很委婉，可是什么話經(jīng)她說出來，便自然帶著一股冷靜的意味。
“那當然好啊。”春笑著應(yīng)下了，只是她看看手上的抹布，說：“能不能等我擦完他的臉呢？”
“...嗯，這個擦臉，讓我來幫春姐的忙吧。”
一個有些柔弱的聲音插入了她們的對話，是已經(jīng)差不多恢復狀態(tài)的半月。
她踉蹌走過來，身上裸露的肌膚處傷痕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姿勢依舊有些踉蹌，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會跌倒。
“嗯，好的，那請你小心點。”
春答應(yīng)下來，很罕見地囑咐了幾句，并且說如果要睡的話，要等她回來才睡。
這話說得很堅定，因為她很心疼洛川——這并非是某種形容，而是她的心臟真的在隱隱作痛。
他是不是不舒服？
他是不是很心累？
自己確實想讓唐燕這個姑娘活過來，但假如自己的弟弟又為何需要為自己的想法付出代價？
又是這么多的代價。
她的心都要碎了啊。
——如此看出，若洛川真是春的弟弟，恐怕春這個柔軟姐姐萬萬不會嚴格起來，只怕會對弟弟百依百順。
但終究不是。
先前兩具僵尸，這次得到武見的命令，把那頭蛇人，以及兩頭權(quán)位八的非人陰物扛了起來。
“剩下的尸體就交給我們吧。”
刀姐和刀妹站起來，開始打掃起來。
人類的尸體不會用來做藥，除非萬不得已的情況。
這是武見妙一開始就定下的規(guī)矩。
現(xiàn)在她們是要把這十幾具尸體拖到頂樓處，那里還有一堆篝火，需要燃料。
實際上，以暗焰的速度，燒一個人需要一天一夜還要多，加上尋常木柴，燒個三天都可以。
而這十幾個人扔進去，她們起碼一個月不需要擔心暗焰會熄滅。
至于害怕，這群人就是她們殺死的，她們本來又是美艷的女鬼，所以到最后怕個鬼？
。
制藥的便是先前煮粥的房間，那里洛川留下的一道火苗，此時仍在歡快地燃燒著。
“你們，醒來！”
武見妙對著兩具僵尸喝道。
“呃呃...”
那兩具僵尸身體搖晃了兩下，發(fā)出迷茫的叫聲。
他們的眼神先是渾濁了一會兒，最后才緩緩恢復了清醒。
“武見醫(yī)生...?”“武見...”
他們的話沒有說完，因為武見的眼神很冰冷。
“把這兩頭陰物的尸體解剖出來，留出心，肝，肺，等內(nèi)臟，驅(qū)除毛發(fā)，敲出骨髓來。”
“我不需要你們應(yīng)答，現(xiàn)在立刻執(zhí)行！”
“你，用最里面的那張臺子，你，用我這邊的臺子，盡快完成。”
兩個醫(yī)生愣了下，本能看向身前的尸體，連各自對視都不敢，立刻拖著尸體，去往自己的區(qū)域。
“小無，你知道該做什么，幫我挑選出來生命活性最高的部位。”
“好！”小無點點頭，蹦蹦跳跳走了過去。
她的小裙子是白色的，今晚戴著頂紅白相間的帽子，黑色秀發(fā)自帽子邊緣滑出來。
“你們，快點干活，不然我喝你們的血！”
她嬌嫩的童聲在空蕩蕩的地下室響起來，只不過對話的內(nèi)容有點讓人毛骨悚然。
她當然知道春在這里，但是哪怕這樣，她依舊選擇展現(xiàn)自己的這一面。
這自然不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可愛，而是因為她覺得，這樣的做法沒有絲毫問題。
“他們也是我們這個醫(yī)院的醫(yī)生，只不過他們的罪，連死都洗不清。”
武見妙淡淡地向春解釋道，語氣極度森寒。
“嗯。”
春自然知道自己珍貴的憐憫與同情該給誰，她對武見說：
“我不會對她們有任何的憐憫，這點你放心。”
“那最好。”
武見妙笑了。
她帶著春，看向面前那具蛇人的尸體，說：
“密醫(yī)的傳承不只是對冥河之母的信仰，還有關(guān)于醫(yī)道的知識，這些，加上我的思考，我想一并傳授給你。”
“那..合適么？”春有些不安。
“當然...今天晚上的事情給了我一個教訓：那就是任何人都有可能出事，所以有些東西，最好讓同伴知道。”
唐燕的昏迷，是因為春對杏的請求，那她為什么不求？因為連她都不知道，杏知道這些。
可以說，今晚若不是春，她們連救援的方向在哪里都不知道。
這說明一件事，即知識就是力量。
而還有一件事，還是唐燕的昏迷。
如果有一天，昏迷的她，該怎么辦？
或者說，有一天，她出事了，被迫回到冥河，那團隊的藥劑供應(yīng)該怎么辦？
也正因如此，她才決定教導春自己所得到的，密醫(yī)知識。
“目前，我先教給你權(quán)位的知識。”
武見妙想了想說，對著春說道。
“什么是權(quán)位？權(quán)位就是實力的階位，每一個權(quán)位，都有著指數(shù)級的實力差。”
“那種跨權(quán)位戰(zhàn)斗的事，起碼我個人是沒有觀察到的。”
“目前我的權(quán)位是七，但因為受傷的緣故，權(quán)位七的藥劑我還調(diào)配不出來。”
“所以我現(xiàn)在教給你的，是權(quán)位八的藥劑。”
“權(quán)位八的藥劑有十六種，最重要的有三種。”
“一種是血藥劑，一種是力藥劑，一種是驅(qū)除藥劑。”
“血藥劑最主要的原材料就是陰物的鮮血，但是步驟最多，因為需要經(jīng)過淬煉。”
“淬煉出雜志，怨念，死意，留下最精純的力量之源，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補充一個人的血氣，補充生命力。”
“我先前給洛川用的紅色藥劑，就是血藥劑。”
“當然，血藥劑是我自己規(guī)定的稱呼，你想叫什么都無所謂。”
春站在那里認真聽著，眼神專注，如癡如醉。
“力藥劑是漆黑色的，與血藥劑相反，它著重恢復的是鬼物的陰力，什么是陰力？”
“洛川的兩道火焰，燃燒需要的，就是陰力。”
“而小無在戰(zhàn)斗時，能夠觀察周圍五百米內(nèi)的動靜，更是需要大量陰力。”
“至于驅(qū)除藥劑，則是一種統(tǒng)稱，里面詳細分了驅(qū)除陰犬，驅(qū)除小鬼，驅(qū)除蛇人等多個子類。”
“它們?nèi)咧校?qū)除藥劑獨自屬于一個類別，而力，血藥劑，則是互相對立，統(tǒng)一的。”
“今天晚上，護士們出去捕獵，洛川拘出的魂魄，嚴格意義上來說，便是最完美的血藥劑與力藥劑。”
“死神帶走的，只是魂魄么？”
“當然不是，他帶走的，還有所有的陰力，生命力。”
“也因此，我能感知到，洛川即將突破權(quán)位八的階層，估計等他醒過來，便已經(jīng)是權(quán)位七了...”
小無用腳尖點了點陰物的腦袋，示意醫(yī)生割下來，聽著她們說的話，有些郁悶。
不是說好要教藥劑的么，怎么又去說洛川啦？
但她能怎么辦？她又不敢說，她又不敢問！
“但你我最重要的，便是做藥。”
“做藥，與古時候的煉丹，或者現(xiàn)在的煮飯一般，最重要的還是火焰。”
“有多重要呢？”
武見妙自問自答：“以死神之密醫(yī)來說，密醫(yī)挑選鬼或人，成為死神，于是點燃暗焰。”
“就是這朵火苗。”
武見妙指著身旁，那緩緩燃燒的火苗說：
“沒有它，并不是說不能做藥材，但很多藥材根本淬煉得不干凈，很多雜質(zhì)也都沒有提取出來。”
“如果用純度來說，別說百分之一百，連百分之七十都很難達到。”
“......”
火光燃燒中，時光緩緩流逝而去。
武見妙說話的聲音沒有停。
小無像是個小精靈般，在兩處醫(yī)生面前飛來飛去，直到所有的部位都被切割，處理好。
她們這樣說著，然后過一會兒，武見妙開始教春，如何把心臟等分，取出心頭血。
“如果以第一次而論的話，你的第一次要比我好很多。”
武見妙看著手心那一塊凝聚的暗紅血塊，眼神中滿是贊賞。
雖然切割處仍然欠了不少火候，但那自然可以經(jīng)過練手磨礪出來，武見妙最欣賞的，是春的手感。
——春把生命力最旺盛的那一口心頭血，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來。
“呵呵。”春笑了下，如畫般的眉眼終于舒展開來，露出極開心的表情。
如是剜心，淬肺，潤血。
再入火中灼燒。
“你應(yīng)該上過大學吧？這些步驟其實和化學試劑的操作差不多...”
武見妙的手彷佛是世間最精妙的儀器，隨著她的操作，一瓶藥劑很快制作出來。
“女人做事情都要認真些。”
這是武見妙見春如此驚訝，給出的解釋。
“我今天與你說些臟話，你務(wù)必要聽好。”
“嗯..好。”
春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更不知道臟話是什么意思？
總不能是字面意義上的臟話吧？
“這里是陰間..你可以把這里想像成世間最臟的地方，因為確實如此。”
“在這里一些女人變成了錢，還有些女人變成了生育的工具，剩下的一些女人抱團取暖，比如我們。”
“所以我給你的建議是，不要同情男人，連女人都不要同情。”
“很久之前我們曾經(jīng)決定救人，因為我是醫(yī)生，她們是護士，而這里是醫(yī)院，救人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可是后來有男病人想要強暴我們的護士，而且對我和她們說了很臟的一些話，于是我們決定不再救男人。”
“我布置了一個計劃，對外宣稱女護士都死了，又證明了我有控制尸體的能力，那些人才不再盯著這里。”
“以后我們只救女人。”
“有一次一個女人生孩子，實在是人手不足，有個護士不忍心，出來幫著我接生。”
“那個孕婦出院后，拿我們醫(yī)院還有女護士的消息，換了一頓飯，給她的孩子吃了。”
“很多人便偷偷翻進我們醫(yī)院，想要搶走那個女護士，還有偷一些藥。”
“那時候整個醫(yī)院亂成一鍋粥，很多房間都藏著不懷好意的家伙。”
“人多了引來鬼...小鬼引來大鬼....于是更亂。”
“最后那個護士，她當著很多人的面，跳樓了，身軀碎裂。”
“我收容了她的魂魄。”
“那群人于是散去了，他們還很憤怒，覺得與其死了，不如讓他們玩一玩。”
“于是后來，我連女人都不救，并且退到了醫(yī)院最外側(cè)的一層樓。”
“哪怕是這樣，那三個家伙，還是來了。”
“我現(xiàn)在心理出現(xiàn)了很大問題，也是因為那段時期。”
武見妙罕見地露出了幾分痛苦神色。
“我變得嗜血，好殺，幾近瘋狂。”
“后來，我偶然之下，遇見仙狐，祈愿火焰出現(xiàn)，一切才漸漸好轉(zhuǎn)起來。”
“當然，我這樣說很自私，如果不是因為我，可能你們未必會進入這個世界。”
“或者說，不那么早進入。”
“但你既然來到這里，就一定要記住，我們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團行走的肉，或者說一頓糧食，你務(wù)必要記住這點。”
她重復了很多遍，眼神中是極度的認真。
春也非常鄭重地答應(yīng)下來。
她在心里默默記住：永遠不要把善良和同情留給陌生人。
無論是哪個世界。
“當然，就洛川那個家伙來說，我估計很快就會有女生會找上他。”
武見妙卻是峰回路轉(zhuǎn)，說了一句話。
這一下，春都愣了，眼神有些不可思議。
“你是不是覺得她們會厭倦男人？當然不。”
“她們厭倦的是惡人，而惡人不分男女。”
“現(xiàn)在看來，她們經(jīng)歷過生死，對情事便更拿得開，放得下。”
“再者，洛川這家伙，雖然沒什么表情，好似鐵一般，眼神有時還亂瞄，但實際上他卻是極多情的人。”
“就憑他今晚熬了整整兩個小時，熬到七竅流血，那些姑娘可全都看見了。”
“她們能不記在心里？”
“要知道現(xiàn)在誰都有可能出事，而出事了，若真有這么個人能操心自己，那便是死也值了。”
“....”
春想了想，一方面確實為弟弟有些高興，但另一方面，卻又有著深深的不舍，好似什么重要的事物被奪走般。
“當啷！”
試劑瓶相互碰撞，顯得頗為清脆，武見妙右手翻飛如影，令人看得眼花繚亂。
很快，三根純澈如琥珀的藥劑，便已經(jīng)擺在了試管架上。
而此時，春也連忙收斂心神，不敢再胡思亂想，全神貫注操作著自己的藥劑。
“小無——”
武見妙喊了一聲，語氣中帶著催促。
“啊！早好了早好了！”
聽得津津有味的小無，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一腳踹在醫(yī)生肩膀上，“端過去端過去！”
那醫(yī)生哪敢反抗，只是收攏好藥材，眼神有些怨毒，卻不敢讓那小女孩看見，只能藏在陰影中。
“嗯？”
遠處傳來一聲輕輕的嗯。
那道聲音可以被解讀成很多。
比如你想魂飛魄散么？別忘記你的靈魂還在我手里。
男醫(yī)生“砰”地跪到在地，對著武見妙接連磕頭，一句話不敢說。
“起來。”
武見妙的聲音毫無波動。
那男醫(yī)生小心翼翼端起藥材，半鞠躬著小跑過來，雙手環(huán)抱各色材料。
小無噠噠噠跑過來，朝武見妙吐吐舌頭，“武見姐好厲害！”
“呵呵。”武見妙笑了笑，似乎意有所指地說，“小無聽了很多東西吧？”
“啊？”
小無撥浪鼓似地搖頭，“我什么都沒聽到啊！武見姐你們不是一直都在講課嘛！”
“是么。”武見妙不置可否地笑笑，從試管架抽出三瓶血藥劑，遞給了她。
“喂給你洛川哥哥，中途不準偷喝。”
小無舔舔嘴唇，笑咪咪答應(yīng)下來。
中途不準偷喝？
那我先喂洛川哥哥喝完，再喝點瓶底殘留的億點點不就好啦。
“小無。”
“啊？春姐姐，怎么啦？”
春猶豫著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只是提醒：
“你笑得很奸詐，狐貍尾巴都要露出來啦！”
“啊！！”小無下意識看向皮股，隨即又扭過頭來，臉紅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