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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謀求發展當先鋒

  • 杜月笙大傳
  • 鐘峰
  • 14376字
  • 2021-11-20 17:03:11

一 一試身手

洋涇浜在上海法租界和英租界的交界處,屬于這兩個租界的一條界河,浜南是英國人管制的英租界,浜北是法國人管制的法租界。此時杜月生暗想,吳阿六要是真私吞了黃老板的貨,他必不敢在大街上張揚地到英租界躲避,他只能繞路而行,然后在洋涇浜這里進入英租界。這樣從時間上來推斷,吳阿六肯定還沒有進入英租界,那么自己先到洋涇浜守候,也許就能捉到吳阿六這只“兔子”。

也可能是天遂人愿,也可能是杜月生的判斷太正確了,就在黃包車夫飛快地拉著杜月生疾行的時候,在漆黑的夜色里,他驀然發現有一輛黃包車從一個胡同里拐出來,車夫拉得很賣力,車子移動得卻很慢。當即,杜月生便感到這輛黃包車的形跡太可疑了,便忙對拉他的車夫說:“給我追上前面那輛車子。”

拉著杜月生的這位車夫一聽,就甩開步子,轉瞬間便追上了前邊那輛車子。

由于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杜月生立刻就看清了,這輛車子上不但拉著一個人,而且還拉著一個麻袋。說時遲,那時快,杜月生不及細想就拔出槍來,之后飛身一躍就攔在那輛車子的前面,并且把烏黑黑的槍口對準了車子上坐著的那個人說:“吳阿六,今天你失風頭了,趕緊跟我回去見老板娘。”

車上的吳阿六一見是杜月生,先是一驚,繼而笑著說:“我道是誰,原來是月生兄弟啊,你這是做什么,快把槍收起來。”

杜月生在黃公館是見過這個吳阿六的,但他沒有收起槍,而是拿眼死死盯著。他想只要車上的吳阿六一抬手一動足,那么他杜月生就要先下手為強,絕不會含糊。因為這個時候,都屬于生死攸關的時刻,倘若杜月生含糊了,那么等待杜月生的除了死亡,將還是死亡,別無其他選擇。

吳阿六見杜月生沒有收起手槍,就又說:“月生兄弟,哥哥我也是被逼得沒有法子,你說咱們這么跟著黃老板混,幾時才能混出個頭,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住著高級公館,可咱們連個屬于自己的房子都沒有。再者說了,他黃金榮算個什么東西,不就是個地痞無賴加上流氓嗎!憑什么這樣的人能當上老板,而我們卻不能?”

杜月生不想跟吳阿六理論這些事情,他知道,既然自己接了任務,這次就要把吳阿六抓回去交給老板娘林桂生。同時也說明,他杜月生到黃公館來,可不是混飯吃的。

據杜月生后來對人講,當時他的心里很害怕,害怕吳阿六與他進行對抗。那個時候,自己也是第一次用槍,還談不上什么準頭,真要是摟了火一槍不中,那自己可就慘了。

可在當時,吳阿六卻太草雞了,見勸不動杜月生,就跟杜月生商量說,兄弟,你還是放掉我吧,你要是把我捉回去,老板和老板娘是不會饒過我的,他們的手黑著呢!再有,你如今這么替他們賣命,說不定下次倒霉的就是你。

杜月生當時把牙咬了一下,說吳阿六,我要不把你帶回去,我可能就真的倒霉了。于是,就依然用槍頂著吳阿六的腦袋,讓兩個車夫幫忙,把吳阿六用一根事先準備好的繩子捆了起來。

兩個黃包車夫知道杜月生不好惹,就照著吩咐做了。然后,一個車夫拉上吳阿六和煙土,一個車夫拉著杜月生回了黃公館。

此時的杜月生,如同凱旋而歸的將軍。眾人立馬圍過來,連連夸說杜月生好本事。而林桂生見杜月生將吳阿六捆了回來,先是不敢相信,可見此事確確實實是真實的,沒有半點兒虛假,立刻就高興地對杜月生說:“我看今后你就跟著我吧,給我當個幫手。”

說完這話,林桂生便轉過身去,對吳阿六說:“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當初你討飯的時候,黃老板怎么會救下你這么個人,你說,我今天該怎么罰你吧?”

吳阿六已經哭在當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老板娘,我對不起你們,請你放了我吧,我財迷心竅,我不是人,今后我就是當牛做馬,我也要報答你的饒命之情。”

林桂生哼了一聲,說:“吳阿六,你給我聽好了,我不會要你命,你的事情,等黃老板回來讓他來處置,現在我真是懶得管你這號人。”

結果,這個吳阿六便被人拖走了,直到黃金榮回來后,才把這個吳阿六放掉。黃金榮所以要放掉吳阿六,主要是考慮到吳阿六確實是他救過的人,如果不念舊情而將吳阿六弄死,那么勢必要寒了黃公館其他人的心。后來,這個吳阿六不但離開了黃公館,而且也遠離了上海,從此杜月生與他再也沒有見過面。

經過這次煙土事件,可以說放走了一個吳阿六,推舉出了一個杜月生。大約這個事情過了一個星期后,林桂生便對黃金榮說:“那日你沒在家,可真急死我了,也多虧了月生那小子。我看他做事很穩妥,而且還不邀功,像這種人對我們今后會有大用場。”

自黃金榮與林桂生結婚后,別看黃金榮在外面的名頭很大,可很多事情他基本都聽這位夫人的,而林桂生也著實能拿主意。可以說在黃公館內部,很多見不得人的大買賣,其實也都是由林桂生親自指揮的。因而,杜月生從此便成了林桂生的心腹。這一年,杜月生二十一歲,時間是公元1908年,即清朝光緒三十四年。

但公元1908年這一年,對于杜月生這樣的人而言,也就是開始受到了自己老板的重用,再也不是在黃公館里打雜的那個年輕人罷了。而這一年對于一位皇帝來說,卻在遭受病痛與精神上的折磨。

到這年三月以后,因戊戌變法失敗旋而喪失權力與自由的光緒皇帝,因長期抑郁寡歡,且一直患有癆瘵痼癥,病情已日趨惡化,最后終于在1908年11月14日這天因心力衰竭而死去。

光緒皇帝一死,控制光緒皇帝的慈禧太后緊跟著也病死了,一時之間,清王朝變得群龍無首,只好根據慈禧太后臨死之前所頒的懿旨立溥儀為皇帝,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并擬定1909年為宣統元年。

也許是經歷的苦難太多了,也許是這些苦難改變了杜月生的心性,當南方眾多反清革命團體趁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先后而死之機,又開始舉行革命起義的時候,他已不再聽聞也不再關心這些事情了。他所關心的就是,今后如何活好自己的命,進一步在黃公館獲得重用和升遷。“人窮志短,馬瘦毛長”這句話,也許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但不管是“志短“還是“馬瘦”,很多人終究都是很講實際的,所以時間到了1909年的春天,杜月生憑著以往的努力和眼觀四方,耳聽八面的心計,終于發現原來掌握黃公館實權的人不是黃金榮,而是他的夫人林桂生。

于是,杜月生便在原來的基礎之上,進一步在這位老板娘的身上下起了功夫。

什么叫資本積累?沒有錢照樣可以做資本積累,只要這種資本積累多了,對于一個年輕人來說,同樣是一筆財富。

這時候的杜月生給自己規定,自己要從每一個生活細節做起,細節決定成敗,細節也最能討得一個女人的歡心。比如林桂生每頓飯后,杜月生都要送上削得滾圓雪白的梨或者蘋果,反正他削水果的手藝精湛,也不費什么時間。再有林桂生想抽鴉片的時候,杜月生就打出非常合適的煙泡遞上來,讓這位老板娘抽個氣暢心爽。再比如,倘若林桂生在打麻將,他就一邊出主意使眼色,一邊遞毛巾讓林桂生擦擦臉,以解玩牌時的困乏。如此時間一長,林桂生感覺杜月生確實牢固可靠,因此就派杜月生到妓院去當“抱臺腳”,負責收取月規錢。

以往,杜月生本是妓院里的常客,也知道“抱臺腳”是干什么的,所以做起來很快入了門道。等他按月收完這些錢時,不免又動了凡心。然而,他知道自己千萬不能這么做,如果做了,也許自己以往努力也就白費了。

為了杜絕自己的舊毛病,杜月生每當感覺自己有私念時,就用拳頭往墻上搗,搗得不但疼痛鉆心,同時也讓自己擁有了一分清醒。于是,當每次收完妓院所交的錢款后,立即便回到黃公館,將錢款如數上交給林桂生,從來也沒有發生像他在“潘源盛”水果行時,隨便挪用錢款那樣的事情。

果然,杜月生的這種優秀表現進一步加深了林桂生對他的信任,并開始把自己的私房錢也交給杜月生,讓杜月生代她去放“印子”。

所謂的放“印子”,其實就是去放“高利貸”,把錢借出去,然后按約定時間還本付息。目前在一些較偏遠的地方,這種借貸方式依然還有,比如借出的是一千元,等約定還款時間一到,借款人還回來的就應該是一千三百元或者一千五百元,而多出的這部分,就是所獲的高額利息。由此可見,放“印子”所獲之利,是相當豐厚的。就這樣,杜月生在老板娘林桂生對他的不斷信任中,他的地位在黃公館也不斷攀升,因此,他便加入了黃公館最隱秘的買賣——“搶煙土”的班子。

直到此際,杜月生才真正弄明白,黃金榮之所以在上海發達,有永遠也花不完的錢,原來是有“搶煙土”這個“無本萬利”的生意,在做著他的經濟支柱。

二 參加搶土

所謂的“煙土”,也就是鴉片,俗稱也叫“大煙”,最早于明朝萬歷年間傳入中國,到清雍正年間,朝廷才開始頒布禁煙令。而上海自開埠以來,由于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不受中國法律制約,上海很快便成為了中國最大的毒品集散地,鴉片也成了英國商人和法國商人在中國的重要買賣。

那時,因為鴉片產地都在國外,通過海上運來中國,而以印度為大宗。可印度煙土又分為兩種,由印度政府自種的被稱“小土”,也叫“白皮”,“小洋藥”,“疙里疙瘩”,每箱一百斤,約一百六十枚至三百枚。而“大土”則是指由英國官方種的,也稱“紅土”、“大洋藥”、“公班”、“刺班”,每箱四十枚,重一百二十斤。其余由波斯產的叫“新山”、“紅肉”,土耳其產的便叫“金花”。

而人活在世,大都是趨利而生的,所以自從有了販賣煙土這種生意,不管是外國人還是中國人,他們便在上海的租界里扎了根,并利用租界不受中國政府管制的情況下,而大量走私鴉片,以鴉片煙土謀取暴利,大發橫財。

看著這些外來的商人如此發財,一些沒有經濟資本的人就開始眼紅了,而這些眼紅的人,不是地痞,便是流氓。他們暗想:自己經營生意沒有什么本事,但干“搶煙土”這種生意還是很在行的,反正不用自己投資,也不用去申請什么營業執照。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是地痞我怕誰?我是流氓我誰都不怕!再者說了,這樣的生意不搶白不搶,搶了也白搶,那就搶他娘的!

于是,當時上海的黃浦江邊,就天天發生一些“黑吃白”、“黑吃黑”、“搶煙土”、“劫貨”、“打悶棍”、“窩里反”等恐怖事件。

而這里的“搶煙土”,則區別于打家劫舍,主要是鉆運送煙土人的空子,瞅準空子就搶幾包,等貨物搶到手后便跑,其迅速程度可以說是來無影、去無蹤,令被搶的煙土商人無處查尋,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往自己的肚子里咽。

此前,黃公館的煙土生意,大多也都是這么搶來的。當然,如果不這么做也不成,因為當時這些煙土商人們都結交下了“大八股黨”的八個頭目,比如沈杏山、季云卿、楊再田等人,他們的根據地在英租界,根本就不受黃金榮所在的法租界管轄。而“大八股黨”的這些人,由于自己的勢力也很大,所以也就不怎么買黃金榮賬。但為了發財,黃金榮和林桂生只好籠絡能人來充當“搶煙土”的干將。現如今,杜月生已成了林桂生的心腹之人,自然他便成了“搶煙土”的參與者和行動者。

這天,黃金榮得到手下人探來的消息,說有一個從南京來的客商在法租界買了5000兩印度“大土”,分別裝在10個大包里,準備夜里在龍華周家渡裝船,要運往嘉興。聞聽又有“煙土”的買賣可做,黃金榮立刻就把這個消息轉告給了林桂生,讓多派些人手,把這單買賣做成。

這時林桂生便與黃金榮開玩笑說:“你這個人就是貪,如果不是我當初嫁給了你,我還真不知堂堂的巡捕房的頭目,卻原來是最大的強盜。”

黃金榮嘿嘿笑起來,說什么是強盜?這年月能發財就是本事,你說現在當官的哪個不貪?哪個不是強盜!我黃金榮無非也就搶了一點兒煙土,可這也都是你這位夫人直接指揮的,你還敢說我貪,我看最貪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林桂生也笑起來,說我就貪了,反正要比你們做公事的人強得多,至少,我不虛偽,不像你們公家人,既當著婊子,又在大庭廣眾之下為自己立著牌坊。

像這種斗嘴的事情,是經常發生在黃金榮和林桂生之間的,但他倆無論開著怎樣的玩笑,從來都沒有惱過,真可謂是“和氣生財”。

自然,這一回的“和氣生財”,杜月生也有幸參加了,并且還擔負起了“套繩圈”這個職責。

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一輛馬車正從徐家匯那邊急駛而來,馬蹄敲在石子路上,發出“嗒、嗒、嗒”的響聲。馬車轉了個彎,來到漕河涇,距周家渡也就有幾百米的地方,便被幾根橫放在路當中的粗木頭擋住了,無法繼續前行。這時,趕車的人罵了一聲:“他娘的,誰這么不長眼睛……”可還沒等他的話罵完,就聽“呼”的一聲,就見這個趕車人的脖子上多了一個繩圈。繼而,繩圈收緊又被人用力一拉,就把他從馬車上扯了下來。

繩圈是杜月生甩出的,當年他在街上“拋頂宮”搶別人的帽子時,就學了一手甩帽子的功夫,準頭可以說是百發百中。如今借用這功夫來甩繩圈,似乎也是一通百通,手到擒來。當趕車的人被杜月生從馬車上扯下后,還沒等馬車廂里的人有什么動作,幾支手槍與匕首便對準了他們。

馬車箱里的人一見搶煙土的人有槍又有刀,哪還敢反抗,結果杜月生第一次參加搶土,就大獲成功。有了第一次成功,自然就有第二次。接下來杜月生便跟著黃公館的另一伙人,去了黃浦江邊,搶那些自水路運來的煙土。而這種搶法,就類似于當初杜月生帶領一些小弟兄搶水果一樣。如果說有不同的話,就是當初搶水果是直接到船上去搶,而在水上搶煙土則是人坐著小舢板,用撓鉤去鉤漂浮在水上的煙土麻袋。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雖說鴉片煙土被很多商人們經營著,但鴉片煙土由遠洋貨輪從海外運來后,為避開從吳淞口至英、法租界碼頭一帶的關卡,必須先將違禁的鴉片卸下。之后等到每夜黃浦江漲潮的時候,便將一只只裝滿煙土的麻袋往水里送。這時,只見岸上船上,手電光一閃一閃,互相傳遞約定的信號。這些裝著煙土的麻袋都浮在水面上,被漲潮的江水一只只推送到岸邊。而此刻,負責接貨的人就在這邊,利用竹竿撓鉤將一只只麻袋再鉤上岸去,以此來完成鴉片煙土的偷運任務。為此,煙土商們這種在水上偷運煙土的秘密被上海灘各幫各派的人偵悉后,便仗著人多勢眾,開始了在水上搶煙土的行動。而在黃金榮和林桂生的手下,就有一支駕著舢板專搶水上煙土的隊伍。

到此,當在水路上參與搶煙土成功之后,杜月生也完全明白了,在上海灘要想有錢,要想發財,唯有搶“土”才是最佳的選擇。而對于那些煙土商們來說,他們明明知道自己的煙土被人在水上劫走了一部分,可卻不敢高呼求救,前去報官報警,只能將自己的牙齒打落,再往自己的肚里咽。

由于幾次“搶土”的買賣都做得很順暢,其中也有杜月生的功勞,因此林桂生特意拿了些錢,作為給杜月生的獎賞,并讓叫杜月生去街上花錢再做兩套像樣的衣服。原來,自從杜月生進了黃公館后,雖說他身穿的衣服已經有些體面,但跟黃公館上上下下的人比,人家身上穿的個個都是綾羅綢緞,無論保鏢打手還是站大門的,只要是黃公館的人,沒有一個穿著樸素,顯得節儉。唯有杜月生,依然是身穿青布褲褂,今日這樣穿了,明日還是這樣穿,即使換了另一套,仍然還是布的,不見一絲綾羅綢緞的閃光。

可話又說回來,杜月生如此穿著,并不是他不喜歡穿好衣服,而是因為黃公館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除了正經傭人之外,公館里的其他人都是沒有工錢可拿的。也就是說,自杜月生來到黃公館后,他在黃公館里就從來沒有拿過一次工資。

那么這些人的工錢從哪里來呢?總不能在黃公館里白干吧?

不會,自然不會,而且不但不會,甚至每個人的月收入還相當可觀。

要知道,在當時的上海,“黃公館”這三個字可以說就是一棵搖錢樹,就是一塊金字招牌。而這個招牌,既不用你去打廣告,更不用到媒體上做宣傳,那些外面來黃公館辦事的人,為了能把事情辦得順利,少不了先要在黃公館里上下打點,正所謂“與人方便,于己方便”,結果這個撈頭往往比真正在某個公司上班的員工,拿的工資還多。

再有,這些到黃公館來辦事的人,哪個不希望這些黃金榮的手下,多在黃老板和老板娘林桂生的面前遞上一句好話,幫忙添上一句好言,使看似辦不成的事情都能起死回生。為這,他們出個千八百、上千塊大洋算得了什么?如果把想辦的事情辦成,何愁日后不能掙回來?然而杜月生初來乍到,論資歷,論關系,論人情,杜月生在這方面卻沒有什么優勢。當然,這也怪當時杜月生在這方面做的不到位,他感覺自己能混到今天這般模樣,憑的就是不收受別人的賄賂。還有,他認為自己當初已經做了很多對不起朋友的事,如今人家求你也就是遇見了棘手事,本來心里就難,你還要趁火打劫收人家的錢,等事情一辦完,人家不在背后罵你的娘才怪!

可杜月生不收人家的孝敬錢,又沒有別的進項,自然他與黃公館內的其他人相比,就顯得寒酸了。如今得了老板娘林桂生的獎賞,杜月生按照林桂生的吩咐很快就從外面做回了兩套新衣服。把新衣服穿在身上,杜月生立時就像換了個人,以往的寒酸樸素不見了,代之而來的像是一個老板級別的人物。

林桂生看著杜月生如此一裝扮,就有氣派有了風度,因此就想再幫杜月生一次,讓他到公興記賭臺幫忙。

林桂生說:“月生,巡捕房隔壁頭的公興記賭臺,你曉得吧?明日你去尋那里的老板,就說是我讓你去幫他們忙的,在那里給他們當‘抱臺腳’,這樣你也能照例有一份收入。”

杜月生明白,林桂生派他到公興記賭臺去,這是在有意提拔他。而在賭臺當“抱臺腳”,其實也就是給賭臺當保鏢和打手,維護賭臺的安全和利益。因此第二日,杜月生就高高興興地去了公興記賭臺。

“人真是運氣來了想擋都擋不住!”杜月生在趕往公興記賭臺之時,他在心里對自己說。

三 遭受奚落

公興記賭臺屬于法租界內的三大賭場之一,在法租界名頭也很響,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總是生意興隆。以前杜月生雖說好賭,但他卻從沒有機會來過這里,如今老板娘林桂生居然派他到此維護場子,又有錢可拿,他感覺有一張餡餅從天上掉了下來,并且很準確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可讓杜月生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他來到公興記賭臺把來意向賭臺老板說明之后,他卻在這里碰了個很大釘子,致使他差點兒抬不起頭來。就聽賭臺老板對他說:“你小子是誰呀?不會是窮瘋了吧?口說無憑,誰知道你是真是假,你得拿個黃老板的字據來。”

杜月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當眾受此奚落,他感覺自己真是把臉都丟盡了,嘴張了幾張本想作解釋,可偏偏這時他的嘴卻同他造起反來,吭哧了半天,也沒有吐出一個字。

這時就聽賭臺老板又說:“怎么樣,你小子拿不出來字據了吧,還不快滾。”

賭臺老板的話音一落,立刻就有四個打手叉腰站了過來,一個個怒目地看著杜月生。逢到這時,賭錢的人也都過來瞧熱鬧,并七嘴八舌地議論,說這年月真是什么人都有,有偷的有搶的有騙的,如今這還出來了打冒知的。還有的看杜月生是個年輕人,就一半是勸,一半是嘲諷地說:“你這個年輕人干點兒什么不好,怎么能到這里來給自己找麻煩,你還不快走,別等這里的老板真動了怒,弄死你也就像弄死一只螞蟻。”

多么惡毒的語言,多么讓人心寒的語言,杜月生真想發火,可見這里人多勢眾,他只好把火氣忍在了肚子里。沒辦法,杜月生只好轉身從“公興記賭臺”出來,灰溜溜地回到黃公館。

人有臉,樹有皮,按理杜月生應該把去公興記賭臺發生的事情告訴給林桂生,可他卻沒有告訴。因為此時的杜月生感到,他自己真是太無能了,當時跟賭臺的老板連句話都沒有遞上,甚至成了個啞巴,即使將這個事告訴了林桂生,弄不好可能連老板娘都會笑話自己的無能。“忍吧,忍吧,反正只要在黃公館里呆著,以后還會有很多機會。”杜月生獨自安慰著自己。但在他的心里,他隱隱也在發恨:“等著吧,我一定要在上海混出個樣子來,到那個時候,看我怎樣擺平你公興記賭臺。”

幾年之后,當杜月生在上海灘有了一定實力的時候,他果然將公興記賭臺的這個老板擺平了。他清楚地記得,當時這個老板連滾帶爬地跪在他的面前,說杜爺爺,都怪小的當時有眼無珠,我該死,我有罪,您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每當回想起這件事,杜月生便感到自己之所以能在上海混成杜大老板,其動力多來自于像公興記賭臺老板這種人對自己無端的侮辱和瞧不起。

很多時候,人的向上動力往往就是這么來的,不僅僅杜月生一個人是這樣。

當時,由于杜月生是從公興記賭臺蔫聲不響回來的,也沒有做任何聲張,所以作為黃公館的老板娘林桂生,也并不知道杜月生在公興記賭臺遭到了侮辱,還認為他已在賭臺里做上了事。有一天中午,當林桂生在黃公館里看見杜月生的時候,就問杜月生在公興記那邊干得怎樣?沒有遇見什么麻煩吧?杜月生見林桂生這樣問,就支吾著有些答不上來。林桂生一看杜月生這樣,就猜到杜月生去公興記賭臺的事情可能出了岔子,否則像杜月生這樣口齒伶俐的人,絕不會變得說話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上來。

別看林桂生是個女人,但女人如果要起自己的面子來,可以說比男人還狠。結果在她的一再追問之下,杜月生也不敢再隱瞞,便把在公興記賭臺碰了釘子的事情對林桂生講了。

“這個狗東西,真是豈有此理!他不是想要憑證嗎?走,今天我親自給他送去,我看他還敢說什么。”當即,林桂生就憤怒地說。

要說公興記賭臺的老板也真會來事,當他看見林桂生親自來了,身后還帶著曾經來過賭場的杜月生,立刻忙賠著笑臉說:“我說老正娘娘,您瞧那天的事情鬧的,這個小兄弟原本我就想收下,可后來怕他冒您的名,我才說要個憑證,看來這完全是個誤會,還麻煩您老人家親自跑一趟,我實在是該死。”

“老正娘娘”是那些與黃公館有交往的人對林桂生的一種尊稱,類似于清朝的大臣和太監們稱慈禧太后為“老佛爺”一樣。但這時的林桂生似乎不想以慈悲為懷,當什么老佛爺,只見她眉毛一挑,對公興記賭臺的老板說:“你不是想要憑據嗎?現在我這個憑據來了,你就看著辦吧!”

公興記賭臺的老板聞聽這話,當即嚇出一身冷汗,趕緊作揖打恭低聲下氣賠著笑臉說:“老正娘娘,這都是誤會,這都是誤會啊!我哪敢要您老人家的憑證啊!您這樣說,不是要折我的陽壽嗎!”說完這話,賭臺老板就急忙招呼賬房過來,指了一下杜月生對賬房說:“你快去給這位小兄弟取三十塊大洋來,今后每個月也都這么發放。”賬房點頭說:“是!掌柜的。”

解決完了杜月生的事,林桂生似乎也有了興致,這時只見她望了望停下來看熱鬧的一張賭臺說:“今天難得來賭場一次,現在趁著興頭我也來玩幾把。”

公興記賭臺的老板心知肚明,這是林桂生在給他的臺階下,于是就說:“有老正娘娘賞光,這真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快請,快請!”

等林桂生一坐到賭臺之前,只見一陣歡呼,賭場里的人立刻都簇擁過來。而公興記賭臺的老板則是趕緊在一旁殷勤地伺候著,又是親自為林桂生端茶遞毛巾,又是賠著笑臉,仿佛林桂生已經不是什么“老正娘娘”,而是生他養他的親娘或者祖宗了。伺候的那個周到,就甭提了,連杜月生看著都有些咂舌。

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杜月生發現老板娘林桂生賭牌的手法非常熟練,動作也迅速準確,心想看來老板娘也定是一位賭牌的行家。如此十幾把牌玩下來,林桂生的面前果真就堆滿了贏來的籌碼。這時,林桂生扭頭看一眼守在她身旁的杜月生說:“月生,你來幫我接下去,我回公館還有點兒事要辦。”這么說著,林桂生就站起身,并吩咐杜月生只管在這里玩。

看到林桂生要走,公興記賭臺的老板忙起身相送,直到把林桂生送到車上,等車走得沒了影子,這才轉身回來。

杜月生許久都沒有賭過錢了,如今老板娘林桂生已把面子給他爭足,又留下那么多籌碼讓他加入這個賭局,他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開始手摸目送賭得身心暢快。不想三四個鐘頭下來,平時他這個一賭就輸的主,今日竟然贏了兩千四百多元,真是破天荒的一次,也算是太陽真的從西邊出來了!

照以往的脾氣,杜月生定會繼續往下賭,賭他個天昏地暗才算過癮。但此時的杜月生想:“自己拜了老頭子,又前來黃公館從一個傭人做起,圖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今后能出人頭地嗎?現在好不容易混得在老板和老板娘面前有了好印象,可不能因為一次濫賭就敗壞了自己剛剛豎立起來的形象。”想到這里,杜月生便歇了手,笑著朝左右的牌友一抱拳說:“各位同好,照規矩贏了錢是不該走的,但兄弟我是代老板娘在這玩了幾把,如果我回去晚了,即使老板娘不怪罪我,恐怕黃老板也要怪罪。所以小弟月生今天要先走一步,還望各位多多包涵,等哪天有空,我定會把這次的失禮補上。”

賭場里輸了錢的那幾位聽了此話,心里很是不爽,但想想杜月生是黃公館的人,今日林桂生又特意為他的事情來難為了一頓賭場的老板,哪還敢言語反對,只能把怒氣裝在肚子里,暗怨自己倒霉。而杜月生這邊,已把贏來的籌碼兌成了兩千四百塊現錢,并尋來一張報紙包了,之后向眾人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公興記賭臺。

在黃公館林桂生的房間里,當杜月生把所贏來的錢全部掏出放到林桂生的面前時,令林桂生著實吃了一驚。雖說她是個見過大場面的女人,大宗錢財也不知在她的手上過了多少次,可一個下人能贏這么多錢回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老板娘,我把您贏的錢帶回來了,一共兩千四百塊。”杜月生說。

聽杜月生說這錢是她贏的,林桂生當即就笑了說:“我就玩了那么幾把,怎會是我贏的?這筆錢還是你拿著吧,省得你的穿著不那么講究,要知道如今的人都是以衣帽取人的。”杜月生見林桂生不要這個錢,似乎也來了犟脾氣,顯得很堅決地說:“這個錢本來就是老板娘您的,沒有您先坐莊,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贏不來這些錢。老板娘,您快拿著吧!”如此這樣推來推去,最后林桂生說:“那好吧,月生,我就拿四百塊,算是紅錢,剩下的兩千塊你拿走,不可再推了。”

看林桂生的臉色,似乎有些生氣了,杜月生只好把剩下的兩千塊錢拿了。

其實,杜月生有所不知的是,關于這筆錢,林桂生之所以與他推來推去不拿,是有一定目的的。而這個目的,就是想更進一步地來考驗一下杜月生,她想看看杜月生會以怎樣的方式來處理這筆錢。當然,這個內情杜月生是不會知道的,而且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但這個內情,身為黃公館老板的黃金榮卻是一清二楚。因為不久之后,林桂生在與黃金榮說起杜月生可重用不可重用的時候,曾經對黃金榮說過這樣一段話。

當時林桂生說:“月生這孩子我早就試過了。上一次他如果拿著那2000塊大洋去賭場狂賭,到妓院爛嫖,把手里的錢揮霍掉,那么他就是再有膽量再通事理和有心計,也不過就是個街上的小混混罷了,成不了什么大氣候。如果他拿著這2000塊錢去開店鋪買地,或者做起了什么小買賣,那他也就只配發個小財做個小商人,絕不適合在咱們這個行里做事情。如果他拿著這些錢去結交朋友,償還過去欠下的人情債務,那么他這個孩子還算是條漢子,有長遠眼光,也有情講信義,日后他定會成為你的得力幫手,到時候你可要好好提攜提攜一下他。”

那么,杜月生究竟是如何用掉這兩千塊錢的呢?要知道,財寶動人心,財寶面前無君子,何況杜月生從鄉下來到上海,學會了既賭又嫖,在入黃公館之前,基本上就是街上的一個小混混,又怎會將這么一筆大錢派到好的用場上去呢?

由于人們經常慣用世俗的眼光看問題,所以像杜月生這樣的人,自然認為他要重拾積習,去賭場,去妓院,去找一些狐朋狗友胡吃海喝,然后胸脯一拍,小人得志般吼一嗓:“如今老子有錢了,當初你們瞧不起老子,現在怎樣,老子不但發了財,還有黃老板很器重咱,現在你們誰也不要跟我裝,如今誰是爺?老子如今才是爺。”

然而事實是,杜月生并沒有這么做,也沒有這么說,他知道自己還沒有這個資本,還得夾著尾巴做人。如果不夾著尾巴做人,而是翹起尾巴,說不定哪一天誰在背后來那么一剪子,到時候別說是翹尾巴,就是想夾著尾巴,可能自己都沒這個機會了。

什么是經驗?什么是教訓?經驗和教訓往往就是在你經過多次坎坷和磨難之后,被有心人逐漸悟出來的,然后為自己所用。而那些不善于總結經驗和自身教訓的人,注定會連吃大虧和敗仗。而杜月生,可不是個喜歡吃虧的人。

四 經受考驗

在歷史的真實中,有關這兩千塊錢的事,杜月生是這樣進行安排。首先,他從老板娘林桂生那里出來后,就回到了自己住處。一進灶披間,杜月生就把正在睡覺的馬祥生拉起來說:“祥生,祥生,你醒醒,你想要錢嗎?”

馬祥生睡意正濃,被杜月生這么一拉,心里很不快活,便睡眼朦朧地怪怨杜月生拿他尋開心,說錢誰不想要,可我們兩個誰有啊!說著,就想又倒下睡去。杜月生見馬祥生如此說,就打開報紙將一堆大洋抖到床上說:“祥生你看,這不是錢嗎?”

馬祥生大吃一驚,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平日里,馬祥生在黃公館的收入要比杜月生多得多,但幾年下來,也沒有積攢到這么多錢,可吃驚之余,他又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杜月生見馬祥生如此吃驚,就從錢堆里數出兩百塊說:“祥生,這些給你。”

馬祥生似乎還是不相信,就問杜月生說:“月生,你這是在哪兒發的財?你怎會有這么多錢啊?”

杜月生把那兩百塊大洋往馬祥生面前推了一下,便毫不隱瞞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馬祥生同杜月生一樣,自小家中就貧寒,曾夢想著能在家鄉蓋一座像樣的房屋,再買些地來種,于是就對杜月生說:“月生,如今這筆錢你打算用來干什么?是買房子買地還是在城里開店鋪?”不料這下卻把杜月生給問住了,因為在他的心里,他確實還沒有考慮這么多。再者,父母早就去世了,外婆也沒了,雖說有個舅舅還在,可舅舅是瞧不上自己的,他也懶得去理那個舅舅。考慮了半晌,最后杜月生決定約上馬祥生,明天到十六鋪那里逛一圈,順便再去師父陳世昌那里一趟。

第二天,杜月生同老板娘林桂生告了假,便與馬祥生一起去了十六鋪。

在十六鋪,王國生和袁珊寶見杜月生來了,自是滿心歡喜,如同分別多年的好友重新相聚,彼此相互問這問那,到最后,杜月生拉了一下王國生說:“國生,以前我在店里做的事真有些對不住你,今天我來,一是想你們了,想見上一面,再有,我是來還你錢的。”

聽了杜月生的話,王國生大感驚異。因為他雖然知道杜月生曾私自占用過“潘源盛”水果行的錢,但那是沒有記下賬目的,何況當時他也沒有想讓杜月生日后來還。可等杜月生從衣兜里掏出個小本子,把他當初所挪用的公款一項一項地說了,而且筆筆都記得很清楚,總共不過五十六塊大洋。王國生這時朝杜月生擺了擺手說:“月生,你怎么還記這個,只要咱們在上海能混出個人樣,彼此常聯系,錢算什么東西,你這么做可是看低我了!”

杜月生說:“國生,雖說我們在外面都是混世界的,但是混也要有混的規矩,總不能忘了幫助過自己的朋友。也許背后有人罵我是地痞無賴或者流氓,但這都是當初咱窮,手里沒錢鬧的。如果咱自己手里有錢,也許我們做的事情要比那些自稱為君子的人還要仗義,還要豪邁。”

就是這一次,杜月生不但還了王國生的錢,還額外送給了王國生和袁珊寶每人各兩百塊大洋。為此,杜月生日后曾說過這樣的話:“錢財雖說是個好東西,但錢財能用完,交情吃不光。所以別人存錢,我存交情。”而當他后來在上海灘成了有名的大亨,也有人稱他為青幫的流氓頭子時,杜月生也沒少幫王國生的忙,并最終把他調到了杜公館管賬。而袁珊寶,后來也離開了十六鋪,跟著杜月生在上海灘混成了一個人物。

還完了王國生的錢后,杜月生就去了師父陳世昌以及黃振億那里,先向他們說了自己在黃公館的情況,之后給這二人又各送了五百塊大洋。陳世昌與黃振億這時都感到自己當初沒有看錯人,也夸杜月生有出息,日后必能成事。

也許是這次錢來得太容易,好像自己沒有出過力,流過汗,就不值得珍惜,如此不到半個月,杜月生的衣袋里就又沒錢了。但這時的杜月生感覺自己的心里很輕松,不再像以前那樣有壓力了,也不用在街上走時,總低著頭,害怕遇見債主向他討債了。也是因為心里沒有了壓力,所以杜月生到公興記賭臺那里做事的時候,干得就非常積極,不但幫著賭臺老板把賭場的秩序維持得井然有序,甚至有在賭場鬧事的,他也是第一個站出來管,不怕遭遇危險流血犧牲。

公興記賭臺的老板眼見杜月生如此維護自己的利益,不覺在心里暗怨自己當初真是有眼無珠,差點兒失掉一個很好的幫手。

當然,杜月生除了在公興記賭臺這邊做事之外,他也沒有忘了黃公館那邊的事情。不論黃金榮還是林桂生,只要他們吩咐一聲,哪怕自己再勞乏,都會盡最大的力量去完成他們二人讓做的事情,而且完成得都很漂亮。對于杜月生這般做法,連黃金榮的心腹馬祥生都有些不解,有一天閑聊時他就問杜月生,說如今你在“公興記”那邊干得很好,俸祿拿的也最多,為何還幫這里無償地做事呢?

馬祥生所說的“這里”,自然指的是黃公館。杜月生看著馬祥生一笑,說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多做些事情對我也是個鍛煉,這是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經驗。

確實,有很多經驗是花錢買不來的。這個道理也許誰都明白,但如果讓誰去做,可能很多人都不會情愿。什么閑著也是閑著,既然干活兒,就得給報酬,如果不給報酬,我就是閑得發瘋,也休想讓我無償為你老板做什么事。而這些人所以產生如此心里,究其根源,除其內在的品格外,大多也都是一種惰性在作怪。

然而就在杜月生毫無怨言為別人做事的時候,他也感到自己的內心很焦躁。當然這種焦躁不是別人給他添加的,是來自與他自己的內心。因為這時候杜月生清楚,兩千塊大洋都已經被他用光了,他很擔心被林桂生知道此事,萬一哪天她要問起來,自己還真不知該怎樣回答為好。而事情往往也是這樣,你越怕什么,往往就會來什么。這天杜月生從公興記賭場剛回到黃公館,林桂生就派人把他叫去說:“月生,那兩千塊大洋你都花完了嗎?”

杜月生聽林桂生這樣一問,當即就緊張起來,在心里直打鼓。但他轉念一想,既然錢都花光了,老板娘又是個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看來說謊是不成的,于是就硬著頭皮對林桂生說了實話。當時杜月生猜想,老板娘肯定為此會怪罪他,說他花錢不知節儉,是個狗尿苔扶不上墻的主。然而,當杜月生一五一十地把花錢的經過實話實說了之后,林桂生卻沒有一點兒怪罪他的意思,反倒微笑著說:“月生,沒看出來你還挺會做事,有錢了就去還人情,看來你像是個做大事兒的人。”

聞聽林桂生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杜月生心里立刻放松下來,感到自己是多考慮了。

其實,早在杜月生去十六鋪的那天,林桂生就派人跟在了杜月生的后面,并把他那天所做的事情都了解個一清二楚。今天所以要再問一下杜月生,目的不為別的,就是想看看杜月生會不會對她說實話。如今杜月生實話實盡,毫無隱瞞,這使林桂生在感到滿意的同時,也產生了想進一步提拔杜月生的想法。

在這里我們不得不說,林桂生這個女人看人真是很有眼光,日后的杜月生不但成了黃公館的頂梁柱,而且當她與黃金榮離婚后,杜月生也成了上海灘的名人時,都始終沒有忘記她這位老板娘,并時常抽時間去探看她,且問寒問暖。

當然此時的杜月生還不是上海灘的名人,一切還需要他繼續努力。

但杜月生逐漸懂得,其實要想成名成家光有努力還是不夠的,還要有謀略和手段。因此當他在公興記賭臺當“抱臺腳”期間,便沒少玩謀略和手段。比如有一天夜里,公興記賭臺里坐滿了上海的富商巨賈,一個個正吆五喝六的玩性正濃,突然就從門外進來幾個壯漢,每個人都神色冷峻,面露兇光,一看上去就絕非善類。

賭臺老板也是見過大陣仗的人,自然不怕,就想叫人來維護場子。可還沒等他開口叫人,便驀然發現這幾個人的手里都拿著一只香煙罐,當即便在心里打起鼓來。賭臺老板所以害怕,是因這個時期南方的革命黨不但一次次策劃了武裝起義,同時也習慣進行搞暗殺行動,而革命黨搞暗殺時所用的武器,就是這種形如香煙罐的炸彈。可也就在賭場老板心里打鼓之時,杜月生卻出場了,只見他看了這幾個人一眼后,便迎上去說:“來的這幾位朋友,有什么事情請里面說話,在這兒說話不方便。”之后又在賭場老板的耳邊悄聲說:“這幾個人我看像革命黨,不像是來鬧場子的。”

賭臺老板見杜月生也認為這幾個人是革命黨,立刻就慌了,悄聲告訴杜月生說:“這些人最不講情面,月生,你快想辦法把他們應付走。”

杜月生點著頭說:“老板,這個你就放心吧,以前我曾經跟他們打過交道,我能擺平他們。”說罷這話,杜月生就將這幾個人帶進賭場的會客室里。大約過了半根煙的工夫,杜月生就從會議室里出來對賭場的老板說:“老板,這幾個人真的是革命黨,他們想乘船到武漢去,可在上海他們剛剛逃過衙門的追捕,行李和錢款全丟了,他們來是想朝我們借一千塊大洋做路費。”

賭臺老板自知惹不起革命黨,何況他們手里還拿著炸彈,因此便讓杜月生去賬房那里取了一千塊大洋,交給了這幾個虎視眈眈的人。等這幾個人拿著錢一走,賭場老板的心才像一塊石頭落了地。第二天,當杜月生又來上班時,賭場老板便讓杜月生來做賭場“抱臺腳”們的真正頭目,并笑著對杜月生說:“今后你就在這里好好干吧,我辭退誰,也不會辭退你,你如今是咱們這里的有功之臣。”

公興記賭臺來革命黨這件事情,其實都是杜月生一手策劃的,他既是導演,又在里面做了主角,是他自己唱了個雙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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