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木腦子，這一子應該‘斷’，教了你多少遍？”

孟守禮罵罵咧咧，甚至氣不過，卷起手邊的書本重重敲著對面小子的腦袋。

“王小子雖然也是個豬腦子，但好歹教一遍就會，你看看你，給老夫滾?！?

滾就滾，誰愿意陪你這脾氣又怪又臭的老頭下棋……這名學子捂著腦袋連忙跑遠。

“氣死老夫了，讓那小子出去轉轉，就玩野了……”孟老頭仍然氣呼呼的喋喋不休。

顧離一進門就看到這老頭正在吹胡子瞪眼，好笑道：“看來你對河洛還挺滿意，才這么一會不見，就開始念叨了。”

走到小桌旁，對周圍看書的學子們笑了笑，顧離施施然坐下。

孟老頭只是抬起眼皮斜睨對面小子一眼：“老夫畢竟教了他們幾天學問，這春闈將至，要是考砸了，老夫的臉往哪擱？”

“倒是你小子，每次來就沒好事，快滾蛋。”

這是看我沒帶好酒好菜？……顧離雙手抱在胸前：“上次下棋輸了，回去一直不服氣，來殺一盤。”

至于王河洛還在昏睡，估計沒個兩天醒不過來。

這小子對棋盤上的勝負一直不怎么在意，肯定是又有麻煩事了……孟老頭想拒絕，但有有點手癢。

下棋者，最喜歡的就是和高手對局博弈。

更何況顧離是他遇見的人中，棋力能排前三之人。

顧離也不多勸，只是開始收拾棋盤上的棋子。

孟老頭最終還是經不住誘惑：“小子，這次不用座子制，你直接執黑先行?！?

反正兩人之間下棋，也不太講規矩。

“行啊?！鳖欕x也不客氣，落下一子。

他的棋風果斷，善于進攻，而孟老頭則是老持穩重，步步為營。

兩人慢慢布局，棋子落盤的聲音十分清脆。

有幾個學子想來觀棋，卻被同伴拉住，低聲道：“別過去，這棋不是我們有資格看的，走了?！?

這個學子心里更明白，或許有些話聽了會招來禍事。

同伴不解，但還是隨他默默往外走去，這時他們才發現外面居然下起了蒙蒙細雨。

顧離詫異看了那群冒雨跑出去的學子，詫異道：“那小子挺聰明。”

“徐象謙，今年科舉的前三甲?！泵侠项^坐著有些不舒服，干脆脫了鞋襪盤腿坐到椅子上。

“這么肯定？”顧離看了看窗外，他來時雨還未曾落下。

孟老頭扣了扣腳丫子，落下一子：“老夫看人很少走眼。比如你小子，第一次見面老夫就知道，你不是只好鳥?！?

“所以你送我‘非黑非白’四字，一直讓我圍著它打轉？”顧離自己從找了兩壺酒。

來這里多次，眼前老頭喜歡藏酒的地方，他都門清。

孟老頭不滿的接過酒，猛然察覺這小子最近幾次過來，不說帶上酒菜孝敬自己，反而卻一直在自己這蹭酒。

“老夫第一次見季家小子他們，還是一個個小娃娃，那天老夫被特許可以離開這破塔一天，去國子監教學?！?

“季小子嘛，那時候就頗有讀書人風范，知禮守禮，他娘親教育的不錯?！?

“唐小胖子就是個壞小子，從家里偷糕點來高價賣給其他小家伙，從小就焉壞。”

“還有李小子，他最聰明，卻太過迂板，一言一行都模仿他爹，你說說，學李中則能有個屁的出息?！?

“最氣煞老夫的就是宋小子，老夫何等身份，聽老夫教學何等榮焉，那小子居然打瞌睡……”

“還有……”

人老了，就喜歡念叨年輕時候的事，孟老頭一直說個不停，都忘了繼續落子。

年紀大了，我忍忍……顧離忍無可忍，滿臉無奈：“我問的不是這些破事，他們小時候的事我沒興趣?！?

“三歲看到老，老夫這不是幫你多了解他們?！闭f到這，孟老頭忽然一陣擠眉弄眼：

“小虞兒當時還小，就一直跟在她哥哥屁股后面，老夫和你說說那小丫頭的趣事?！?

“沒興趣。”顧離不耐煩道：“非黑非白，最后一層意思是什么？”

他當時剛得知這四字時，就明白是指京城的灰色實力，這沒毛病，他的確從羅老大，還有妖王那得知了不少事情。

至于佛宗，等下完棋，他就會去找寒蟬老和尚，看一下當年太子案的卷宗。

第三點，眼前的老頭和太子案無關，只是一個被畫地為牢的可憐老頭。

但就是這老頭，告訴自己‘非黑非白’，讓自己一直被牽著鼻子走。

就是這老頭，和太后有極大舊怨，和上官言又是感情極深忘年之交……

顧離一直覺得對面這老頭危險，此時更是對其忌憚萬分。

孟老頭吸溜了一口酒，咂咂嘴：“不感興趣？咋了，想提上褲子不認人？陛下和季玄武可都不是善茬，他們要是知道閨女、兒媳被你小子勾搭上……”

艸……顧離暗罵一聲，怒目而視：“你個老東西胡說八道什么！本官不要臉，但公主殿下的清譽豈能讓你詆毀?！?

“呵呵，顧小子，你急了，也慌了。”孟老頭悠哉晃了晃空酒壺。

這老東西一直派人盯著我，還是他自己……顧離有點拿捏不準。

“沒點眼力勁，再拿一壺來。”孟老頭不滿的用空酒壺敲了敲桌子：

“老夫人老可還沒癡呆，小虞兒來找老夫下了幾次棋，旁敲側擊打聽你的事?！?

“不可能，她不久前才知道……”顧離遞過酒，愣了一下：“你詐我的話？”

不說上官虞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也不可能把這事告訴別人，更別說和孟守禮打聽。

她又不知道這老頭知道我的身份……顧離默默喝了口酒。

“行了，這么爛的演技，別在老夫面前賣弄了?！泵侠项^說著話，終于落下了一子。

他可不信眼前的小滑頭，會被自己這小伎倆給炸出話來，不過……

“你和老夫說說你和小虞兒的事，老夫就回答你之前的問題。”

這八卦的死老頭……但顧離本來今天來也是順便這問問這事：“剪不斷，理還亂，這姑娘太犟，怎么勸都沒用。”

他不會放棄報仇，上官烈也不會乖乖等死，兩人注定會有一人死去。

而上官虞卻夾在兩人中間，想試圖改變這個結局，最終傷的只會是她自己。

孟老頭自然也明白這些，嘆息一聲：“小虞兒自幼就是個犟性子，一個小奶娃，她哥哥怎么教，她就怎么學，眼里汪汪也咬著牙堅持，別看她看著冷冷清清，其實就是個外冷內熱的小姑娘，她……”

這些我都知道，還要你這老頭來說？……顧離喝著悶酒，耐著性子默默傾聽。

只到喝完第三壺酒，孟老頭才說完上官虞小時候的趣事，他忽然話鋒一轉：

“感情的事，就算是圣人在世也理不清，但若是你兩的事傳出去，陛下雖然最疼愛小虞兒，但他畢竟也是君王，會顧忌皇室顏面，但你對他的謀劃有著大用，因此或許不會殺你。”

“但季家若是知道了，嘿嘿…季玄武絕對會二話不說把你宰了喂狗?！?

顧離黑著臉喝酒。

“現在知道怕了，誰讓你沒事撩人家小姑娘?！泵侠项^有些幸災樂禍。

和這老頭說這事，我就是個智障……顧離心煩意亂，盯著棋盤：“這事我對不住季狐貍，要殺要剮隨他，但我現在絕不能死，就算是季槍仙，我也會拼死一搏。”

孟老頭遲疑道：“你和小虞兒到哪一步了？”

顧離斜睨了他一眼。

他自然不會傻乎乎的什么都往外說。

孟老頭卻會錯了意，臉色大變：“嘖嘖，你小子真是狗膽包天，居然真把季家的兒媳給吃干抹凈了！”

顧離：“……”

孟老頭繼續追問：“那你喜歡小虞兒嗎？”

顧離再次沉默，這個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

對上官虞，一開始自己只是看她可憐，隨手幫了一些小忙，后來也只是把她當做朋友。

而對于季盛夏，顧離敢確認自己是真的對那姑娘有好感。

但藥堂那一次，顧離想吃下血精丹續命，卻因為季盛夏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些年，他一直為了復仇不擇手段，什么骯臟的事都做過，但因為一個姑娘而放棄活下去，放棄了復仇的希望，這也是他的第一次做出這種選擇。

他也明白了自己內心的黑暗，壓根兒就配不上季盛夏這種活在陽光下的姑娘。

自從之后，他對于季盛夏，再也沒了任何心思。

只是上官虞，一直像一塊牛皮糖纏著自己，讓自己煩不勝煩。

在御花園，他不忍心，也不想再推開這個傻姑娘……

孟老頭看了會棋盤局勢，皺眉問道：“你小子雖不是個好鳥，但也是個果斷性子，喜不喜歡不就這兩個選擇，有什么好想的？”

不喜歡一個姑娘，卻答應人家，這是畜生行為。

不喜歡不討厭，卻仗著人家姑娘的喜歡，若即若離，不冷不熱，卻享受著姑娘的關心，情意，這就是畜生不如了。

想著如今后的一切，顧離嘆了口氣：“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