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七點半,許舟第三次抬頭看向喇叭,‘不是,這校領導的效率咋就這么慢呢?’
’說好了七點半就得七點半啊,咋還不準時呢?‘
“請高一的同學們到操場集合,”廣播里傳來雄渾低沉的男聲。
許舟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前排幾個女生也站了起來,旁邊的幾個男生跟剛睡醒似的抬頭。
許舟又輕輕地坐了回去,手在抽屜里摸索了幾下,拿出書包,感覺好像也沒有什么好帶的,
于是放下書包,許舟兩步就跨出教室。
早上七點半的太陽是不準備上班的,‘果然是起得比還雞早的高中生‘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喊,“誒,你咋走得那么快啊?”一個帶著點笑意的聲音,許舟幾乎是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是誰。
她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點弧度,一回頭就是路聞淮漫不經心的笑容。
“還好吧,”許舟朝路聞淮走過去,早晨的微風帶來一些涼意,
“一起下去啊。”兩人并排走著。“你說軍訓都干些啥?”路聞淮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許舟聊著,
許舟站在樓梯口停了一下,往后看了兩眼,‘不用先集合再下去嗎?’
“干嘛呢?”路聞淮已經走下了樓梯,他回頭望著許舟。
許舟回頭看著懶懶散散走出教室的學生們,“沒事兒,”她隨口應了一聲,加緊了下樓的腳步。
走出樓道的一瞬間,陽光的感覺變得強烈起來。空氣撒著金光的余塵,樓梯口外的桂花樹正是繁盛的時候,路聞淮偏頭跟許舟說話,卻差點被桂花的樹枝劃到。
“誒,小心點。”許舟趕緊伸手把他面前的樹枝拉開,她的手越過路聞淮的臉,直直地擋在了他的面前。原本偏頭看著許舟說話的男孩呆了一下,眼睛里倒映著女孩略微驚慌的神色。
“謝了,”路聞淮往右邊走了一步,躲開了樹枝卻也離許舟更近了一步。
原本兩步的距離變成了一步,他們就這樣走到了操場。
和路聞淮并肩站著,望向下方的操場,夏日的微風吹過,遠處的太陽在一棟建筑物的邊上將要升起,此時的光線顯得異常柔和。
“的確是,來早了啊,”看著空蕩蕩的操場,他們有點不知道下一步該干啥。
“先下去唄,”許舟笑著說。一步一步地走下樓梯,倒生出一種‘走紅毯’的感覺呢。
“嘿!”一個身影閃過,路聞淮直接從一旁樓梯的扶手上,踩著瓷磚滑了下去。
路聞淮回頭對許舟一笑,許舟也加快了速度,三步并作兩步,跳著下了樓梯。
“小心點,小心摔了。”還是路聞淮先到了下面。
“別烏鴉嘴了。”最后幾步,許舟一下子全部跳完,直接就跳到了路聞淮面前。沒有停留,許舟直接風一樣地走過路聞淮面前。
而路聞淮只是看見許舟縱躍而下的身影,看見她被風吹得微微凌亂的頭發,還有她大步向前走的背影。
“誒,等等me啊!”路聞淮大聲地說。
廣播里適時地傳來指導,“請各位到達操場的同學按照一至六班在左邊,七至十二班在右邊的順序站好,”
廣播里的話音剛落,許舟和路聞淮默契地看向彼此,“他剛才說站哪邊來著?”許舟問。
“沒聽清。”路聞淮雙手一擺,肩膀一縮,“我還想問你呢。”
路聞淮話沒說完,廣播里又傳來聲音,
“別說話,”許舟趕緊豎起耳朵去聽。
一瞬間,路聞淮連呼吸都屏住了。
“我們去右邊,”許舟笑著轉頭,就看見路聞淮指了指自己緊閉著的嘴。
眼睛里帶著些許笑意。
‘啥?’許舟先是皺眉,一秒鐘后,她笑著說:“可以說話啦,剛才就是想要趕緊聽清楚廣播里的聲音,實在是有點小聲了。”
許舟看著路聞淮大口喘氣的樣子,“不是吧,大哥,我是讓你不要說話,又不是讓你不要呼吸,”
有點哭笑不得,
‘這哥們的耳朵沒問題吧。’許舟想著還是沒說出口。
看路聞淮還在喘氣,‘要不要給他順順氣啥的,’正準備伸出手,路聞淮一下子湊近許舟,
“騙你的,”這家伙臉上的笑真的是
欠揍啊。
許舟心里的一絲絲擔心瞬間就全喂了狗,心里默默翻了一個白眼之后,趕緊追上路聞淮,在靠近的一瞬間,許舟伸手準備去拍路聞淮一下,
“你剛才說我們站哪兒來著?”路聞淮像是啥事兒也不知道的回頭問,許舟只好順勢把手往他肩膀上輕輕一拍,“感情,剛才廣播里說的那些,你都沒聽啊。”
路聞淮瞥了瞥站在他旁邊的許舟,嘴角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微笑,“嗯,你不是在聽嗎?”
路聞淮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右邊。應該是從上往下的順序,我們是八班的話,就應該站在第二個位置,但是現在七班也沒來,廣播里也沒說從哪兒開始站啊。”許舟微微皺眉,繼續往前走著。
“那就等等吧,等大部隊來,就知道大概位置了。”
許舟雖然也是這么想的,但是事實證明,大部隊真不一定就知道。一群新生站在操場,光集合就花了十分鐘,然后又花了十五分鐘調整方陣。
許舟站在第三排,跟著大部隊左移移,右挪挪——挪到心煩
‘早知道這樣,就在上面就先集合好了再下來啊’
原來不是每一個學校都像成中那樣,這是許舟第一次對這個事實有了一次最直觀的體驗。
“今天大家集合的速度還是很不錯的了,”站在臺上的年紀主任第一句話剛出,許舟就忍不住吐槽。
‘這……也能叫不錯,那你是真的沒有見過~(世面),你真的應該去成中看看,這位老師。’
一個默默無聞的白眼奉獻給你。
無心聽講的許舟只留意到了一中的同學們沒一會兒就站得東倒西歪的了,這要是放在我們成中,早就被班主任還有年紀主任輪流‘拷打’了。
許舟站得筆直,微微偏頭,下意識地想要找朋友說話,卻在路聞淮開口問自己“怎么了”的一瞬間,反應過來。
這里已經沒有自己熟悉的那幫人了。
“沒事兒”許舟敷衍地回了一句。
’我的七班‘
昨天許舟站在八班后門反應慢一拍沒有進去,不只是因為踩點到,還因為她看到了七班的標志,
在那一瞬間的空白思緒中,許舟記得有一個聲音在很小聲地說,
我為什么沒在七班……
太陽已經快要超過那棟七層建筑的天臺了,整個天都被它染得很紅,很紅。光線變得刺眼,
當許舟們的注意力若有若無的集中在主席臺上的時候,教官們從操場的一側默默地走到主席臺前。
原本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見到的教官,在同學們聽著年紀主任跟副校長極其雷同的講話時,默默地移動到了主席臺下,有點突然但也算是閃亮的登場了。
所以當王主任向同學們介紹這些教官的時候,全場的人在驚訝之中,總算是’活‘了過來——氣氛變得熱烈起來。
主任一邊介紹,底下的學生掌聲不斷——倒是想斷,年紀主任的介紹速度也沒有給同學們這個機會,
還有吹口哨的。
許舟也鼓掌,手心都紅了,不過她不會吹口哨。
散會散得突然,馬上就是10分鐘的站軍姿。當一滴汗從許舟的臉上滑落時,她還沒有從剛才的熱鬧中沒緩過神來,
大腦只能反應過來——突然就沒有人說話了。
腦袋一下子就空了,我在哪兒?我在干啥?
哦,我在一中軍訓,現在是在站軍姿。
太陽已經完全露出了它的張狂,光線和陰影涇渭分明,而陰影的部分正在逐漸縮小。
微風吹過,暮夏的溫度還在延續,一個新班級的溫度卻沒有完全升起來。大家坐下休息,只有幾個人在小聲地說話,許舟望著遠方,放空視線。
等到教官叫許舟們起身,許舟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明明之前軍訓的時候沒怎么累啊?‘
無意間和路聞淮的視線對視了一下,他笑著朝許舟點點頭,沒有說話,
‘哦,原來他就站在我身后啊,’許舟也沖他笑了一下。
等到太陽高懸于天空之上,八班的一群人只是站著就開始出汗。
“休息時間到了,大家休息十分鐘吧,”教官一聲令下,大家刷的一下坐在地上,動作那叫一個整齊劃一。
“還有就是,大家要注意補水啊,我看都沒有人帶水杯下來。”教官一邊喝水一邊溫馨提示。
‘下午要帶水杯,還有我的防曬噴霧,’許舟想著想著覺得自己累到想要躺下了。
‘怎么會那么累呢?’
許舟真誠地發問。而剛才還挺直的腰桿子現在只能勉強維持原樣,許舟捶捶腿,又捶捶腰。
“你叫許舟,是嗎?”站許舟前面的那個女生回頭,輕聲問道。
“是,許舟是,你叫秦越洋,對吧。”許舟笑著說,心里是一陣竊喜的啊,’就那么幾個我記住了名字的,幸好。‘
“對,我覺得你的名字好聽,人長得也好看。”秦越洋笑著對許舟說,說完就轉過身去了。
許舟也笑笑,‘倒是有點意思啊,這妹子。專門轉過來,就是為了夸夸我?’
左肩傳來輕輕的重量,‘路聞淮?’等許舟轉過去,就看見路聞淮一臉八卦地問道:“剛才是你同學?”
“廢話,都是一個班,那也是你同學啊。”許舟笑著說。
“不是那意思,”路聞淮無奈地一笑,繼續問道:“以前認識?”
“也不是,她說她覺得我名字挺好聽的,”頸后的頭發都被汗水打濕。許舟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輕輕地撂開粘住的頭發。
‘這頭發是不是長了點?’
“我也覺得挺好聽的,”路聞淮輕聲地說道。
“啊?”‘我剛才沒聽錯吧,雖然有點走神了,但是他說的是我的名字,還挺好聽的?’
許舟微微扶額,“有一個人說,我就覺得挺奇怪的了,怎么,你又來摻一腳。”
“怎么了嗎?”路聞淮不接地問。
“也沒啥,就是覺得,”許舟撿起跑道上的一些小石子兒。“反正就是以前沒有人這么說過吧。”
“誒,你為啥突然笑啊?”路聞淮也玩起了地上的小石子兒,拿起一個就朝許舟扔了過來。
小石子兒順著許舟的黑色運動褲縫滑落,許舟抬起眼眸,“沒有,就是,如果你們知道我的小名的話,還會這么說嗎?”
許舟也拿起一個小石子兒朝他扔去,不過是朝著他的額頭扔去的。一個小小的小小的石子兒打在了路聞淮的臉上,路聞淮一邊抓緊時間收集小石子兒,一邊漫不經心地問,“是嗎?你的小名很有趣嗎?”
“也沒有吧,還,好吧。”許舟并不太想要透露自己的小名,不過幸好順著路聞淮的話,她也不用再說出來。
啪的一下,一堆小石子兒打在了許舟的褲子上,一抬頭就是路聞淮得意的笑,
嚯呦,許舟拿起手上的小果子就朝他打了過去。一個頂一堆小石頭的小果子。
“喂喂,你哪兒來的這先進武器啊?”路聞淮頂著一臉這不公平的表情看向許舟,
“這是,”許舟故作嚴肅地在湊近一點,把路聞淮微微期待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后,又抽身回來,“這是國家機密,不方便透露。”
路聞淮立刻換上了一副’你居然騙我‘的表情,向后倒去,直接躺在了地上,沖離他最近的同學嘿嘿一笑,又偏過頭來沖許舟笑笑。
’這家伙還真是愛笑呢‘許舟想著,原本不知道被什么東西蓋住了的心情好像又變得明朗起來。
下一秒,路聞淮突然蹭的起身,像是被什么東西扎了一樣。
“嚇我一跳,你干啥呢?”許舟扶了扶眼鏡,
“有東西扎我”路聞淮從身后抓了抓,拿出來一個東西。
許舟好奇地湊近去看,呈現在少年白嫩手心的是一個粉嫩粉嫩的小果實。
’這不就是我剛才用來打他的東西嘛‘許舟咽了咽口水,悄悄地后退一點,再一點。
路聞淮的手突然揚起,許舟麻溜地伸手抱頭,下一秒,預想中的打擊卻沒有出現。
‘誒,什么’許舟一點一點地打開手臂,‘情況’
路聞淮一下子出現在眼前,他伸手就在許舟額頭前的空氣里彈了一下,“傻子嗎?啊?”
許舟一把就打開他的手,“你才傻子呢。”
“你剛才就是拿這個打我的?”路聞淮看著手中的果子問道。
“是啊,”許舟小聲地說道。
“你怎么發現的?我都沒有看到。”路聞淮笑著問道,
“你近視嗎?我好歹有四個眼睛呢,”許舟指了指自己的眼鏡,“而且這種小果子,在我老家那邊挺常見的。”
許舟撿起地上的一個果子,“你之前沒看見嗎?這地上都是,”抬眸看向路聞淮,
“也不是,就是剛才沒注意吧。”路聞淮突然把手里的果子朝許舟扔了過來,
距離太近到來不及躲開,許舟的額頭處傳來一點輕微的觸感,
’不疼誒‘許舟悄悄地睜開眼睛,看著路聞淮盯著地面努力地撿豆豆。
許舟決定先發制人,拿起手里的幾個豆豆,一把全都打上去,“咋的還不消停呢?”路聞淮也抓起一把豆豆朝許舟扔過來。
“哈,你不也是”許舟一邊躲一邊扔,直到把身邊的豆豆都撿完了,許舟的目光先是跟路聞淮對視一眼,隨后兩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中間地帶的那顆豆豆。
許舟憋著笑,趕緊伸手,“我比你快,哈哈,”
許舟作勢要扔他豆豆的樣子,路聞淮趕緊雙手抱頭。
許舟笑著把小果子收起來,轉身坐回去。
路聞淮的手悄悄地打開一個縫,看見許舟已經坐回去了,也笑著坐正。
“不打了?”路聞淮欠揍地問道。
許舟轉頭回去,拿著最后一個小豆子在路聞淮面前一閃而過,“這可是最后一顆,”
許舟臉上的表情顯然在說,’這是多么珍貴的最后一顆,‘
說完就轉了回去,只留給路聞淮一個挺拔的背影。
路聞淮看了看他身后那一地的小果子,笑了笑,沒有反駁。“好吧,這最后一顆豆子,是我不配了。”是可以想象到表情的幽怨語氣。
許舟笑了笑,沒有轉頭,也沒有說話。
太陽高掛于天,等到許舟慢騰騰地走到食堂,一排排隊伍讓許舟夢回開學。
“不是吧,”許舟小聲地嘟囔著。
“你以為呢,”就排在靠近大門的那一列的路聞淮回復道,
“你咋跑那么快!”許舟有點驚訝地問道。
“不是我太快,是你壓根兒就沒跑。”路聞淮準確地說出了事實真相。
許舟想了想,“也是,”撓了撓頭,看著眼前這一大堆人,許舟簡直是一秒鐘都呆不下去,轉身就想要離開。
但這人是鐵,飯是鋼,許舟餓也是實打實地餓啊。
許舟一邊艱難地進行著思想斗爭,一邊往里走,’反正都是人,哪排都一樣吧,那就路聞淮這排唄。‘
這人擠人,人擠人的,許舟不僅要小心別人的人,還得要小心別人的菜,萬一菜湯撒她身上,奶奶準得說她。
路聞淮拿著菜轉頭的時候,正好看見許舟,他一挑眉一抬手,手里的菜格外的明顯,
’就你跑得快,‘許舟在心里默默翻一個白眼。
“終于回來了,”許舟一下子就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啊,你回來啦。”趴在桌子上的路聞淮抬起頭來看了許舟一眼,又趴了下去。
“是啊,食堂真的是太擠了,”許舟用手在臉旁邊扇啊扇,’風太小,手有點酸,‘
許舟起身準備出去吹吹風,路聞淮又抬頭遞過來一個東西,“試試這個,”
“啊?”許舟伸手接過,一把紙扇,真^紙扇啊,就是用一張紙折了折,
有點像小學生的作品呢,許舟的嘴角剛有點上揚的趨勢,路聞淮就說話了:“不許笑啊,你別看這個東西它平平無奇,但是扇出來的風,絕對比你的手要大,”
路聞淮拿過紙扇,直接給許舟演示了一下。
“我知道怎么用,”許舟笑著說,“我們小學的時候就經常玩這些折紙游戲,不過你這個看著會更精致一些呢,”
聽著許舟的話,本來低著頭的路聞淮抬起了頭,眼睛里寫滿了’是嗎‘的高興感,
許舟順勢接過紙扇,“是啊,風力不錯。”
這個靠在墻壁陰影里的女孩,會覺得讓人她臉上的笑要比沐浴在自己身上的陽光還要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