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幕式在八點整就正式開始了。

江橙橙換好衣服就一直躲在廁所里，一邊平緩呼吸一邊回顧每個動作，生怕待會上場就什么都忘了。

鏡中的少女化著淡妝，勾勒著杏眼的眼線微微挑，淡去了臉龐上原本的稚嫩。

江橙橙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感覺到又熟悉又陌生。

就在她發呆的時候，一旁的單間門被人打開。一抹纖細的身影從單間走出來，緩步走到洗水池前，打開水龍頭兀自洗著手。

江橙橙瞥了一眼對方淡漠的臉色，感覺到氣氛的凝重，轉身就像離開。

她剛走出還沒幾步，就聽見背后的人倏爾輕聲道，“你果然還是沒變。”

蘇茜的聲音太輕太柔，以至于她完全沒聽清這人說的什么。

蘇茜透過鏡子盯著對方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眸，手指默然收緊，“你很得意吧？”

江橙橙：“……？”

我聽不懂，但我大為震驚。

江橙橙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讓對方覺得自己很得意。

她聽得出蘇茜話里話外的火藥味，也不再退讓，懟了回去，“你從哪里看得出來我很得意的？”

“還有我有什么可以得意的？”

蘇茜望著少女無所謂的樣子，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這回校運會江家資助了不少錢。優秀啦啦操隊員的獎項估計已經預定了吧。”

江橙橙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她現在才知道江淮安贊助校運會的事情。難怪江淮安今天那么晚還沒去公司，還別扭地讓自己挑領帶，敢情是為了出席校運會啊。

蘇茜看著江橙橙勾起的嘴角，心里的憤恨愈發多了起來，嘴里吐出的字眼也愈發難聽，“既然都預定好了，那還立什么努力人設，直接隨便跳跳然后上臺領獎不就好了。”

江橙橙看著面色陰寒的蘇茜，長久以來被理智抑制的怒火一瞬間迸發。

她不再息事寧人，而是上前和那雙迸發著嫉恨的眼眸對視，臉上溫和全無，“你是有多自卑才能這樣想？”

“我……”蘇茜看著這般凌厲的江橙橙突然有了懼色，但轉念一想到自己腦子里的東西，頓時鎮定了不少。

“昨天是你逼的謝夢吧？”江橙橙一直以來都不愿隨意揣測他人，但這不代表她沒有腦子，“我對你針對我的原因毫無興趣。但有一件事我今天必須告訴你。”

“你針對我可以，拉別人下水，不行。”

江橙橙比蘇茜高了些許，此刻那艷麗如畫的柳眉杏眼都帶上了一層寒意，“如果你想贏，那就堂堂正正地和我比，別搞那些小手段，我嫌惡心。”

話音剛落，江橙橙掃了蘇茜一眼，眼底的不屑讓對方臉上一燥。

蘇茜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驟然跑進廁所隔間。她靠著門板站了一會兒，原本清麗的面龐逐漸猙獰，眼中的怒氣噴薄而出。

她失控地尖叫一聲，腳瘋狂踹著門板，宣泄著怒意和憤恨，嘴里還不斷著咒罵，“給我去死！給我去死啊！”

“為什么你還沒死！？為什么！”

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她才筋疲力盡得停下，抱膝半蹲在地。

半晌，她突然好像在回答著誰的話，開口道——

“……你說得對。”

“她能死一次，就能死第二次。”

“對，他還沒來，我沒完全輸掉。”

“……閉嘴！我不要和他在一起。”

“這一次，我要的是沈長明。”

而偌大的洗手間除她以外空無一人。

……

江橙橙站在后臺等候，正和其他人說笑緩解心情的時候，顧曉跑過來撲到她身上，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熊抱，“加油，江橙子！”

江橙橙把人從自己身上扒下來，哼笑道，“那還用說，我很強的好不好？”

“對對對！你超強！”顧曉笑嘻嘻地掐了掐少女肉嘟嘟的臉。

江橙橙掃了一眼她的身后，卻沒有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略微失望地垂下眼睫。

但很快她又重振旗鼓道，“那個，你來的時候有看見沈長明嗎？”

“沈長明啊……”顧曉仔細回想了一下，“我沒看見誒。不過我倒是看見你爸了！你爸還是一如既往地帥嘿嘿，成熟男人我好愛——”

“打住！”江橙橙怕這人下一秒就說出什么虎狼之詞，連忙叫停，“我爸心里都是我媽，我都排不上位，你看看就得了。”

顧曉托著腮幫子，眼里盡是興奮的光，“還是個癡情的男人啊……”

江橙橙：“……”

沒救了。

明明江淮安和顧曉他爹兩人水火不容，結果這人還格外癡迷親爹的死對頭。要是顧曉他爹知道了，怕不是要吐血暴斃。

江橙橙搖搖頭，又無奈又好笑，正想說點什么，卻被門口拐角那露出一半地身影吸引了注意。

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推開顧曉，留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就匆匆往外跑。

“沈長明！”江橙橙跟著身影跑到長廊，那人腳步大，走得飛快，眼看就要追不上，她只能大喊一聲。

沈長明聽到那熟悉得聲調，猛然轉過頭，順勢將手里的東西藏在背后，“你怎么出來了？”

“還不是因為某些人只敢躲著，我只能出來找人啦。”江橙橙微微歪著頭，笑眼瞇瞇。

沈長明望著少女頭上配合著動作一跳一跳的蝴蝶結，唇角蕩開一抹淺笑，“沒有躲你，只是感覺你不太方便。”

“我才不管呢。”江橙橙朝對方伸出手，狡黠地眨巴眨巴眼睛，“喏，給我吧。”

沈長明知道方才的小動作沒有瞞住對方，便把藏在身后的東西遞給她。

江橙橙手上驟然一沉，再一看竟是一只小小的木偶。木偶做工并不精良，但是可以從那眉眼唇鼻看出刻的人正是自己。

沈長明瞧了一眼靜默不語的少女，以為對方嫌棄，便有些躊躇說道，“要不還是還給我吧，感覺做的不是很好——”

“誰說的！”江橙橙聞言連忙把玩偶抱在懷里，牢牢護住，“做的很好看了！”

“到我手里就沒有拿回去的道理了。”

沈長明望著少女這副珍惜的樣子，心頭一暖，低聲道，“……你喜歡就好。”

這只木制玩偶他從挺早以前就開始刻，就是為了在今天送給江橙橙。看見女孩很喜歡，他也就松了一口積在胸口的氣。

“你還有什么話要和我說嗎？”江橙橙垂著眼皮，一向大大咧咧的人此時竟有些緊張，腳尖掩蓋情緒般地碾了一下地面。

沈長明輕輕頷首，察覺到少女不安的情緒后，驀然伸手拍了拍女孩的小腦袋，“比賽加油。”

“昂？”女孩意外地抬頭看向對方，卻撞進一片似笑非笑的溫柔。

“不要緊張，我就在臺下。”沈長明輕聲道。

他會一直在臺下，看著江橙橙綻放屬于她的光，而他則會站在江橙橙的影子之下，保護她，陪伴她，直到她不需要的那一天。

江橙橙內心的緊張在這一句話里消失殆盡。

溫暖的陽光投在兩人身上，拉長了少年少女的身影，空氣里漂浮著的都是一層屬于愛戀的甜味，一點點浸染兩人的心。

而在無人途徑的拐角，有一個人蟄伏在那里許久，窺探著這份秘密，眼里盡是觸目驚心的不甘。

……

與此同時，會場的嘉賓室。

江淮安坐在沙發上，徐助站在一邊，望了一眼不斷碎碎念的校長，又看了眼面色煩躁的自家老板，非常稱職地上前插話道，“李校長，江總昨天半夜剛開完一個跨國會議，現在想要休息一會。”

言下之意是，你別在這里繼續瞎扯了，趕緊出去。

李校長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但很快又收拾好情緒，干笑幾聲，“那我就不打擾江總了。”

說完便一步三回頭地拉開門離去。

江淮安揉了揉眉心，哼笑道，“李志這只人精，想拿那個什么優秀隊員跟我換下季度的資助，真是獅子大開口。”

徐助微微俯身，低聲道，“先生意下如何？”

“誰傻誰砸錢。”江淮安嗤笑一聲，眼底浮現出江橙橙小時候學跳舞的樣子，“江橙橙隨孟涵，從小四肢就不協調，能跳完啦啦操都算好的了，還拿什么最佳。”

徐助挑眉，接道，“我明白了。”

他想到好幾次去江家偶然看見江橙橙練操的那股勁兒，突然覺得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拿到最佳隊員。

江淮安支著下巴想了一會兒，突然說道，“你去問問李志，能不能臨時弄個鼓勵獎出來。如果能，下個季度我翻倍贊助。”

徐助：“……”

請問您這和給小姐買最佳隊員獎有什么區別嗎？

江淮安輕咳一聲，像是要找回場子般道，“我這是為了不讓她太喪氣，不然到時候哭了誰哄？”

徐助：“……”

也沒見您以前哄過小姐，現在倒是擔心起來了。

徐助想了想自己的薪酬，最終還是沒把這些話說出來，只是正色接道，“先生您說的都對。”

江淮安：“……”

怎么感覺他不是很信的樣子。

……

江橙橙他們抽到第七個出場，位置不上不下剛剛好。

等了一個小時左右，終于輪到她們了。

江橙橙開始還有點緊張，但看見臺下坐著的沈長明和江淮安，心里的那些自我懷疑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揚起一抹輕笑，調整好情緒，隨著音樂跳躍，旋轉。她完全屏蔽了外界的聲音，滿腦子只有音樂和動作。

而就在江橙橙再次轉換隊形的時候，身邊的女孩朝她跌來。她心神一凝，往旁邊退了兩步，借著動作扶住女孩——

這一次她終于看清楚了，就是蘇茜動的手。

臺上的這點小摩擦自然落入了沈長明的眼底，他凝著冷靜自若的蘇茜，下顎微微繃緊，放在腿上的手已然繃緊，露出明顯的青筋脈絡。

一曲作罷，禮堂的人都紛紛鼓掌，一時間喝彩聲和議論聲溢滿了這片天地。

江橙橙面帶微笑下臺，身邊的同伴都在嘰嘰喳喳和她說著話。

剛到臺下，江橙橙就沒有任何猶豫，徑直拽過走在最后的蘇茜，也不說點什么，面無表情地就直接往對方的腳踝狠狠踹了一腳。

蘇茜沒來得及反應，被踹的生疼，悶哼一聲，癱倒在地。

原本還興高采烈的眾人頓時閉上嘴，目瞪口呆地看著起糾紛的兩人。

蘇茜握著腳踝，朝做完這一切就要走的江橙橙喊道，“江橙橙你瘋了嗎？！我招你惹你了？！”

江橙橙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對方，冷聲道，“蘇茜，我早就警告過你。你以為我剛剛在臺上是瞎的嗎？”

蘇茜在眾目睽睽之下紅了眼眶，一滴淚珠緩緩滑下臉頰，“我失誤一下也有錯嗎？”

不得不說，蘇茜這副柔弱的樣子確實讓原本許多站在江橙橙這邊的人遲疑了——

“橙橙，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啊？”

“對啊，都是同班同學，大家就互相體諒一下吧。”

“要不你去給茜茜道個歉，咱這事也就算了。”

……

江橙橙看著周圍努力勸和的同學，又看了一眼埋頭抽抽嗒嗒的蘇茜，心頭一陣惡寒。

然而她也沒有聲嘶力竭地去證明什么，而是帶著一副淡漠的樣子，走到蘇茜面前，緩緩蹲下。

就在大家都以為江橙橙要道歉的時候，卻見這人嗤笑一聲，指尖挑起蘇茜的下巴，打量了許久，才吐出幾個字，“哭得真丑。”

勸和的眾人：“……”

他們怎么跟江橙橙相處幾天就忘了，這人可是個硬剛的主。

“要互相體諒？當然可以。”江橙橙收回手，瞥了一眼滿臉羞憤的蘇茜，冷哼道，“讓她先給我道歉。”

蘇茜在干這事之前就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禮堂雖說到處都有監控，但剛剛她推別人時的位置剛好是死角，她可是借著彩排踩了好幾次點。

哪怕江橙橙說是她推的人，只要她咬定說不是故意的，江橙橙也奈何不了她。

反倒是江橙橙，下來就這樣不由分說地弄傷她，怕是形象要大打折扣。

一想到這，她的心里不由得快活起來，連看向江橙橙的眼里都透著挑釁之意。

江橙橙看她這樣，也知道對方估計是有備而來。

她很少這么討厭一個人，就算是方清蕾做了那樣的事情，她對方清蕾也沒多少討厭。

可這一次，她對眼前這個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模樣，心里竟有了濃厚的厭惡感。

江橙橙怎么也沒想到在書里被作者描繪的美好無比的人內心竟如此丑陋，手段竟如此下作。

“你一點都不配當主角…”江橙橙極低地喃喃了一聲，卻讓暗自得意的蘇茜心底一涼。

江橙橙剛剛的聲音太小，她完全聽不清，只能隱約聽到極少的一點。

但她對“主角”兩字異常敏感，她方才好像真的聽到江橙橙說了這兩字。

就在這時，讓蘇茜更加慌亂的事情發生了——

向來在別人眼里對外界漠不關心的沈長明突然出現在門口，微喘的語氣不難讓人發現他是一路疾跑過來的，“我有證據。”

他眼里冷意未褪，走到一臉愕然的江橙橙面前，柔聲安慰道，“別怕。”

不知為何，江橙橙眼前彌漫上一層水霧，那些被抵擋在堅硬外殼的委屈席卷而來，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