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落葉滿空山下。
打著‘長風鏢局’旗號的鏢師們將一輛罩著黑布寒氣森森的馬車停運在山腳,與幾名綠衣落葉滿空山女弟子交接后,洛教頭便領著洛東坡和一眾弟兄,背負長槍,騎馬下山揚塵而去。
“誰保的鏢?”約莫四十左右,紫衣束發的俊朗男子走下山來,看了看山門前散發著寒氣的黑色馬車,瞧見幾名落葉滿空山弟子一個個茫然無措的模樣,不由好奇問道。
“回君侯,長風鏢局洛教頭親自押送,說是送給山主的禮物,托鏢之人不詳。”為首的綠衣女弟子連忙抱拳相迎。
“定然又是忘川里某個年輕俊彥江湖上搜刮而來討好玲瓏師妹的新奇玩意兒。這些個晚輩,不學無術也就罷了,整日頂著秋水忘川的名頭江湖上耀武揚威欺凌善小,看來得尋個機會,讓玲瓏師妹替師尊好好整肅整肅這敗壞的門風了。”
被喚作君侯的中年男子走到馬車前,伸手摸了摸將馬車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色粗布,入手處冰涼透骨,掌心指尖有些許濕氣。
面露疑惑的君侯打量稍許,發現這輛馬車有些特別,不說車身籠罩的黑布和寒意,就連車身的大小也比尋常馬車要長許多。帶著幾分好奇,姓風名君侯的紫衣男子命令幾名女弟子解開捆綁的繩索,掀開車身的黑布。
露出真容的馬車遍體白霜,像是結了冰一樣,靠近的眾女弟子只覺寒氣侵蝕撲面而至,不由瑟瑟發抖。
風君侯蹙著眉頭,幾番思量,一掌送出,馬兒受驚揚起前蹄掙斷韁繩狂奔竄逃,幾欲結冰的馬車外殼被這掌勁震得粉碎,露出一具晶瑩剔透的冰棺,完好無損地綁在車架上。
山腳女弟子大驚失色。
原是瞧見冰棺之內躺著一具隱約可見的女尸……
風君侯面色陰沉:“去瞧瞧是否是山中同門。”
幾名綠衣女弟子合力撬開冰棺槨,仔細辨認保存完好的尸體面容,皆是茫然搖頭。
風君侯愈發疑惑,難道是白師妹相識之人?如今師妹閉關未出,我奉師命暫時坐鎮落葉滿空山,亦承擔護法之責,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將棺槨抬上山吧,牢牢看守,待師妹出關再做定奪。”
……
九月初十,日薄西山。
落葉滿空山山腳,北雪鏢局館主親率十六名鏢師押鏢至此,一輛寒氣陰森的黑色馬車在眾鏢師護衛下交接紫衣風君侯。當著北雪鏢局館主秋唐刀之面,風君侯一掌震碎馬車,果然又見一具晶瑩剔透的冰棺槨。
北雪鏢局眾人面面相覷。
風君侯親自拉著秋唐刀走上前去,命弟子掀開棺蓋,打量數眼棺中清麗女尸,冷冷道:“秋館主不遠千里送一具尸身到我落葉滿空山,不知有何見教?”
秋唐刀見此情形原本就大驚失色,又聽風君侯言語之中怒意頗盛,連忙解釋說道:“君侯明見。我北雪鏢局拿錢辦事,從不探聽托鏢之人身份來歷,這也是江湖規矩。何況鄙人素來敬仰白川主,又哪里敢對落葉滿空山不敬呢?”
風君侯見秋唐刀此言真切,不似作偽,細細思量之下便松開了手,打消了詐一詐此人的念頭,抱拳道:“方才情急,多有得罪,秋館主萬望見諒。”
……
九月二十二。
月黑星稀,尚算清靜的落葉滿空山聽鐘院落,十四具冰棺槨列作三排,整齊放置。紫衣風君侯負手而立庭堂門前,沉默不語。
自從第一具冰棺送到之后,接連十四日,每逢黃昏,落葉滿空山山腳都會出現一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十四輛馬車,十四家鏢局,黑布包裹,內藏冰棺。
攏共十四具女尸安靜地躺在棺槨里,不明身份,不知來歷。這樣詭異的事情,自落葉滿空山立山以來還是第一次發生。故而當北雪鏢局送來第二具尸體的那夜,敏銳警覺的風君侯便意識到事出反常,連夜修書送往秋水忘川求援。
作為秋水忘川開枝散葉的附屬山頭,江湖上敢招惹落葉滿空山的勢力、不論明暗,絕對屈指可數。但若招惹上,風君侯就不得不警之慎之了。尤其近兩年間,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高手失蹤案件,撲朔迷離。
風君侯院中靜候,一炷香左右,有弟子來報。說秋水忘川祖師爺座下首徒遙山暝率川中好手,已抵達山門之外。
風君侯喜出望外,大師兄來了。
……
九月二十五,落葉滿空山山主白玲瓏出關,晉四方樓之山河樓境高手之列。
院落里,一襲白衣勝雪的玲瓏山主英氣逼人,站在黑衫遙山暝和紫衣風君侯之間,有巾幗不讓須眉之姿。
十四具冰棺盡數撬開,白玲瓏命弟子將十四具女尸一一抬出,整齊擺放,當眾驗尸……
“十四具尸體,十四種不同的殺人手段。或溺水,或窒息,或經脈盡斷,或遭凌辱致死……有的面帶微笑,有的眸中恐懼,有的是痛苦掙扎之狀……”
聽著大師兄帶來的驗尸人解尸的呈述,白玲瓏打斷道:“就是說,除了受害者皆為女子外,沒有任何共同之處嘍?”
風君侯說道:“如是同一人所為,兇手未免太過兇殘。”
遙山暝道:“不管是不是同一人,將尸體運往落葉滿空山的行為,已可視為對秋水忘川的挑釁。”
白玲瓏沒有答話,而是走到十四具尸體前,以白巾覆面,視線在每一具尸體上細細打量,來回踱步,若有所思。
良久,嘆息一聲:“將尸體盡數掩埋了吧。養兒不易,正是二八芳齡最美的年紀,卻遭此橫禍,無論誰家父母,都決計不忍看到這幅畫面的。”
白玲瓏與兩位師兄告辭,獨自一人回了書房掌燈。書案上鋪著一刀澄心堂,堅潔如玉,細薄光潤。筆擱懸著宣、湖、齊、侯等世間名筆,更有龍尾硯、劍脊墨整齊陳列。
深夜無睡意的白玲瓏站在案前,靜思片刻。卻屈身打開了書案上一方尺長、青如墨玉般的筆盒,盒面雕花、刻有‘亭侯’二字。
一桿亭侯,妙筆生花。白玲瓏運功作畫,接連畫了十四幅美人圖,正是十四具尸體生前的模樣,顧盼生輝,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