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官家女高嫁,自古以來都是世間一大笑談。
踏過火盆,拜過高堂,婚鬧才開始。一眾小輩愣在一旁,敢看不敢言。房中各位夫人都是世家大族的教養,再說位份和年齡擺在這,他們都是繞著新郎官和新娘子撒了棗子等物,唱了幾句百年好合夫妻恩愛之類的賀曲,也就饒了陸睿言。
喝了合巹酒,熱氣好像蔓延至耳朵,見陸睿言被拉出去喝酒,沈姝悄悄喘了口氣。
方才趁喝交杯酒之時,她偷偷偷看陸睿言,他好像很高興,居然一口氣把酒咽下肚子。
他那樣子頂好看的。既不是平時的溫文恭雅應付式的笑容,也不是漫不經心平和待人時的臉容。
真不知道他為何那么高興?
許是想得太入迷,連秋實喊了她幾次才緩緩反應過來。
“姑娘快吃些粥墊墊肚子,姑爺還不知道幾時才能回來。”
說到這,沈姝又是臉色漲紅一番,想到容和縣主昨晚遞過本子時說的那句“價值千金”,現在是緊張得手指都抓不住碗邊。
“這是怎么了?姑娘無不是發燒了吧?臉怎么那么紅!”春華說罷伸手探了探主子的額頭,就連穩重的秋實也被春華這妮子的話給嚇住。
躲開春華秋實殷切的目光,沈姝冷靜道:“無事,只是餓得無法使力而已,待喝些粥水就好。”
如此說著,沈姝看著兩丫頭忙著準備小菜的背影,緊張感一下子就消了大半。
不過這種感覺還沒完全消下去,待陸睿言推開房門,帶著酒氣走進來的時候,沈姝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對上那雙帶著笑意的瞳子。
看著神采依舊的陸睿言,沈姝干巴巴地說了句,“您回來了。”之后,好像忽略了什么,連醒酒湯都給忘記讓人備好。
陸睿言重重“嗯”了一聲,伸手碰了碰瓷碗,碗邊還有溫度,淺淺問了句,“餓不餓?”
沈姝遲疑點了點頭,在他伸手過來的那一刻,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好在,陸睿言沒有多在意,轉身拿著換洗的衣服進了旁邊的耳房。
耳房里的水聲高低起伏,沈姝忘記是怎樣喝完了一碗粥,又是怎樣卸下了身上的鳳冠霞帔。
等到陸睿言再回來,坐在妝奩前的女子還是傻愣愣,從前是艷,現在卻比往日多了清水出芙蓉之姿。
“這樣坐著容易著涼,”說罷,陸睿言從衣櫥里拿出一張軟毯子蓋在沈姝身上,好像絲毫察覺不出女子的不知所措。
沈姝伸手拉了拉毯子,小聲道:“應該是妾身服侍您才對。”頭頂上卻傳來男子淺淺的低笑聲,抬頭一看,他嘴角果真掛著笑意,眼睛明亮又深沉。
“我有手有腳,還不至于依賴別人才能活。”說著,還摸了摸沈姝的腦袋。
春華秋實在耳房里準備好了洗澡水,沐浴干凈后,沈姝依稀覺得頭頂的發尖上還殘留著松墨氣息,清冷,而又溫暖。
這個季節說熱又不熱,就是冷夾帶點兒涼爽。沈姝穿著單薄的里衣出來正好瞧見陸睿言半躺在紅色暖床上,一雙修長節骨分明的手翻閱一本半舊的藏色書籍,顯得他膚色白得惹人眼目。
今日喝合巹酒時偷看那一眼還不覺得他膚色有多白,頂多算是健康,如今瞧著也不是那回事。
“啪”書本合上,陸睿言拍了拍床榻里面的位置,“外面冷,快些上來暖暖身子。”
他說得正經,沒叫人瞧出有何遐想。沈姝躡手躡腳爬上床時,他還真的就睡過去了,等春華秋實關了門出去,房中靜得只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一起一伏,平和得很,好像真的睡著了。
沈姝悄悄轉過身子,就著朦朧的燭光看著旁邊閉著眼睛的男子,這會心里好像更踏實了。
怎知那雙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眼眸中的溢彩驚駭,驚得沈姝連忙轉身都來不及了。
一雙大手把她從那頭被子里撈了過來,扣在她的腰間,很熱!
“說,今天怎么老喜歡偷看我?”語氣像是審犯人一樣,卻帶著極好的縱容和低沉的笑聲。
沈姝沒想到陸睿言還有這樣“狡黠”的一面,腦子頓時亂哄哄的,嘴上還是倔著道:“我才沒有看你,再說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這會連尊稱都忘記了,不過這樣的她才是鮮活的,可愛的。陸睿言感受著懷著小小軟軟的人兒,記不住今天是第幾次笑得這般開懷。
緊貼后背的炙熱的胸腔在振動,沈姝知道他又在笑了,恍惚間才發現原來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偷看的呀!那豈不是丟臉丟大了!
見懷里的人小臉紅得施過胭脂一般,陸睿言知道見好就收,細聲哄道:“你要是想看可以光明正大,反正以后全部都屬于你了。”
不給沈姝反應的機會,熱度漸漸從腰間環繞至脖頸。燭臺上的紅色喜蠟“噼里啪啦”地燃燒了一夜,春宵一刻值千金。
次日一早,沈姝再睜開眼,帳子里只有幾道朦朦朧朧的日光,哪里還見旁邊之人。玉腕撐著大紅喜床欲起身,險些又栽倒了下去,腰肢酸軟得厲害,卻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疼痛。
“夫人起床了,快些過來替夫人梳妝打扮。”
門外,隨著渚丹聲音響起不久,春華秋實陸陸續續進來。
一貫不見表情的渚丹這會臉上難掩笑意,“夫人還是早起好,老太太雖派人來吩咐讓您睡晚些,可不能是這個理。”
聽了這話,沈姝往外瞧了瞧,果真起晚了,眉頭皺了皺,有些懊惱怎么睡過了頭。
“夫人是在找姑爺嗎?姑爺去松鶴樓晨練了,走之前吩咐我們照顧好您。”
春華笑瞇瞇的,分外就在打趣她。
“你這丫頭,三天兩頭胡思亂想,”沈姝選了一支紅色珠釵,“快些為我梳妝,哪有媳婦第一天睡到日上三更。”
這頭沈姝妝容剛收拾好,一身常服的陸睿言抬著修長的腿走了進來。見慣了他朝服的樣子,沈姝一時有些怔住了。
“剛好我們用過早膳再過去母親那里。”
視線越過他身后,沈姝看到了捧著粥菜的下人,心想今天敬茶注定是要晚了!
男人渾厚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放心,已經和母親她們打過招呼,她也是這個意思。”
說是什么意思自然不用點的再明白,沈姝再看時,陸睿言已經拿著換洗的衣服進旁邊的耳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