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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死氣

  • 夜鷂歌
  • 撇捺為刀
  • 3099字
  • 2021-11-19 22:07:01

“別的?”玄志眼珠一轉(zhuǎn),頓時來了興致。“師門往事?”

感覺說動了玄志,肖開旺摩拳擦掌笑道:“對,只要你替我進(jìn)宮,老肖我保證給你講點兒刺激的。”

“嘿,進(jìn)宮又不讓你做宦官,怕甚?”

“說的輕巧,你不也懶得去么?”肖開旺大手一拍肚皮,面露諷色。“反正賢妃那婆娘,我見過一次,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很不舒服。”

“你也有此感覺?”玄志眉眼一抬,驚道:“從前都是師父與她講經(jīng),我在一旁候著。但無論是她聲音入耳,或是目光注視,總會令我感到異常別扭,怎么說呢……像無數(shù)蟲子爬在身上?”

“老弟竟也察覺到了!”

得知玄志與自己感同身受,肖開旺緩緩坐直身軀,大手摩挲起下巴。“原來不是我胡亂猜忌,那么賢妃此人,可就有點兒意思了。”

“何解?”

“我觀那婆娘面相,福緣淺薄不說,那雙三白眼惡毒深藏,不是善類。而你我修道,常拭心明性,心念始終通達(dá),六識也隨之敏銳,對一些腌臜之氣自然排斥。那婆娘不知做了什么傷天害理之事,陰德竟缺損至此,光憑目光也讓我等汗毛豎立。”

肖開旺嘴角輕咧,露出肥厚嘴唇底下的潔白牙齒。“也罷,就讓我進(jìn)她宮去探探虛實,讓這些妖魔鬼怪留在皇帝老兒身邊,不是好事。”

見胖道士主動請纓,玄志頓感意外,“咦?你先前不是不喜朝政么,怎又上心了?”

“若她光是禍害皇帝老兒一個,我才懶得管。但這些別有用心之人如若篡得皇位,對天下蒼生可是一場劫難,老肖我阻下此劫,算是無量功德一件。”

玄志默然點頭,老肖嘿嘿一笑,又道:“此事既然被我攬下,看來是玄志老弟沒有耳福,聽不了靈洲往事咯~”

“你……”玄志一時語塞,思來想去,他一咬牙只得拿出其他籌碼。“我用其他東西交換不行么?或者我先欠著,日后給你補(bǔ)上。”

“哈哈,你當(dāng)真對往事這么感興趣?”

“身為羽士,哪個會不感興趣?”

見玄志上鉤且越咬越深,肖開旺面上露出一絲隱諱的狡黠笑容,“倒也是,不過眼下你似乎沒空聽這些才對,我怎么記著太子說過,如果李溯那小子修為不夠精深,出海也要將你帶上。”

“方才我以神識探知他的修為,連青靈咒還未練就,我看你這次,是栽定了!不過你放心,有我在,御天觀倒不了。”

玄志將嘴一撇,胸中一陣氣悶。“就是因為你在,御天觀才有傾覆風(fēng)險的吧?”

“噫,你這就叫做偏見,老肖我進(jìn)了御天觀的門,何時捅過簍子?”肖開旺大手一攤,閃過一絲譏笑。“還有,你既然不愿出海,也不愿讓我手掌大權(quán),為何不肯上門去指點他呢?”

“以他鍛體為基,青靈咒行氣應(yīng)該很簡單才是。老肖我搞不明白,事到如今你還繃著架子作甚?難道說,你暗地里其實巴不得將宗門交托給我,然后自己去當(dāng)那甩手掌柜閑云野鶴?”

“嘖,這種可能怎么想怎么真實,玄志老弟,你不會真是跟我玩欲擒故縱吧?”

“誰跟你耍心機(jī)了?”小道玄志狠狠瞅了胖道士一眼,隨后眉頭一皺,話語間隱有說教之色。“老肖,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基礎(chǔ)二字的重要性,今日他若靠我才修成第一種功法,往后呢?次次依托于人么?連青靈咒都學(xué)不會,說明這條長生路,他根本走不遠(yuǎn)。”

肖開旺點點頭表示同意,青靈咒已經(jīng)算是凈恚道中最為基礎(chǔ)的法訣,練就之后自然也就離玉樹巔境不遠(yuǎn)了,是諸多道門新人的不二之選。如若連第一道坎兒都難以躍過,的確不值得多費唇舌。

“假如李溯那小子當(dāng)真過不了這道坎兒,到時你待如何?”

玄志泛起一陣苦笑,他抬起無神雙眼空空望向遠(yuǎn)方,視線卻始終無處落腳。“如今師父遠(yuǎn)去,我也就成了無根浮萍,在哪里不都一個樣?”

肖開旺見小道眉頭緊鎖,不免干笑了兩聲,開始本想取笑他的,可仔細(xì)一想,這孩子其實也挺可憐,身在襁褓時雙親就已西去,若非遇上趙希頤,鐵定要夭折了。

這小道童雖然平時對自己沒大沒小的,但孩子不都這個樣子么?

也許是心生同情,也許是同病相憐,肖開旺此刻看著玄志那張落寞且稚嫩的面孔,再也生不起捉弄之心。

面對玄志那雙渾圓的眼睛,肖開旺感慨之余,又不由自主地又多看了幾眼,忽然間,他想到一個人。

那人當(dāng)初也是這般歲數(shù)上的山,整天跟在一堆師兄弟身后問這問那,修行極為勤懇,可進(jìn)境嘛,就一言難盡了。

那個孩子遠(yuǎn)不如玄志機(jī)敏,也不如玄志有悟性,他純粹就是一根筋,一條道走到頭。

肖開旺也不清楚,之后是怎么一步一步演變成如今這局勢的?

從前,肖開旺想了六十年也沒想明白,到底是什么,讓那個總跟在自己屁股后頭偷雞摸狗的傻楞少年,變成如今這個雷厲風(fēng)行的張大天尊。

是無上法訣?或是劫雷之息?

肖開旺搖了搖頭,當(dāng)他看見玄志今日這模樣時,就知道罪魁禍?zhǔn)撞皇沁@些身外之物。

此時,他終敢確信,最為影響一個人心性的,應(yīng)當(dāng)是情之一字。

當(dāng)一個人沒了心之所系,確實難能維持自我,聯(lián)想到六十年前的那出慘狀,肖開旺即便再沒心沒肺,也還是會唏噓無比。

老肖仿佛又回到多年前宗門外的那片竹林,他看見那個耿直少年撲在一具嬌小尸體上,正撕心裂肺地哭泣,少年手指緊抓如鉤,甲縫嵌滿泥塵灰土。那日的哭聲,往后好似永遠(yuǎn)映入了竹林之風(fēng),風(fēng)起,則嗚咽。

肖開旺垂下雙目,不忍再繼續(xù)想下去。

他抬起蒲扇大小的巴掌拍在身旁小道的肩膀上,澀著嗓子說了這么一句。

“師弟啊,要堅強(qiáng)。”

這一剎,恍惚間,手掌拍在小道身上,仿佛重疊著兩個人的影子。

二人靜默良久,玄志雙眼無光,愣愣出神。

一炷香過后,玄志寞然起身離去,老肖亦將胸中悲意攘退,開始自顧自地喝茶,思索起近一月來的情報。

本月他總共入宮三次,皆為仁宗續(xù)命,他發(fā)現(xiàn)仁宗臟器虛弱無比,似乎是長期服用某種藥物的負(fù)作用,他不精醫(yī)道,故而無法深入研究,只能以趙希頤告訴他的手段,施展青靈咒暫時護(hù)住那皇帝老兒的五臟六腑。

據(jù)皇帝老兒所說,太子出海一事他已默許,故而柳星魁近來一直在為出海事宜奔波,調(diào)令三省六部,準(zhǔn)備人手輜重,規(guī)劃航海路線,購置貿(mào)易商品,運載采礦器械,各種各樣繁雜事務(wù)都壓在那颯爽少年身上,他已忙得無暇顧及李溯修行一事。

關(guān)于東渡,近來仁宗也在早朝上有所明示,李溯在東宮伴讀的幌子可謂是不攻自破,國子監(jiān)眾生以及他們背后的勢力都敏銳發(fā)覺,近幾年來被強(qiáng)按低頭的呂府,歷經(jīng)此事,加之陳國戰(zhàn)功,恐怕又有抬頭之勢。

好在除了秦家之外,其余五部在李溯面前還算給足了面子,事后,那五位尚書之子都得到了宗族的極高褒獎。

思畢朝綱中事,老肖微摸下巴,又念及御天觀往后的職責(zé)及走向。

立國祭在即,大量人口涌入云湍,除去異邦凡人,也夾雜各地修士、精怪,城隍廟已經(jīng)忙得不可開交,為那些化成人形的異類登記造冊。

御天觀亦有許多托關(guān)系前來求取保函的異類,肖開旺將此事一并交由幾名高功去做,眼下,他要檢查護(hù)城大陣有無疏漏,此陣節(jié)眼趙希頤早先與他大致提過,雖無巨細(xì),但也足以穩(wěn)固陣法運作。

近來,隨著他與大陣頻頻接觸,他總覺著陣法之外有些別有用心的目光在盯著,趙希頤一走,難道那些潛伏已久的孽障要浮出水面了?眼下城內(nèi)異類眾多,混入幾個內(nèi)應(yīng)也不無可能,對付這些宵小,須得連根拔起才是。

心念所想,肖開旺便計劃何時動身,次日,他于午后悄然出城,還真就發(fā)現(xiàn)了一絲端倪。

“城北有股淡淡死氣。”此時,龐大如山的身影立在大盲山巔,他身上那件破舊道袍難掩其腹,連雙襟也被撐得鼓鼓囊囊。

他立在山崖上鼻翼微動,雙目順著死氣飄來的方向漸漸凝神。“枉留山?這山頭又造了什么孽?”

冷哼一聲,肖開旺右足一跺,嚇得一名青衣書生連滾帶爬從山崖后端趕了過來。

“大盲山土地范黎拜見真人。”

看著這廝慌慌張張的模樣,老肖嗤笑一聲,問道:“這幾日,附近有無妖魔作祟?”

“回真人,并未見著。”

“枉留山那邊,近幾日有無異樣?”

“這個……”土地范黎兩眼一翻,好似在細(xì)細(xì)回憶。“小神轄區(qū)僅是大盲山,枉留山那邊有宗門大陣,小神不敢冒犯。小盲山比之我處與枉留山交往更甚,如若不然,小神替真人去打探打探?”

“免了。”肖開旺面上浮起一絲冷笑,他顫動著鼻翼,將那股難以察覺的縹緲?biāo)罋馕敕沃小!斑@氣味,應(yīng)該是老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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