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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結束茂陵的實習,回到成都,分散各處實習的室友也陸續歸了窩。
說到收獲,有的說,很多啊;有的說,也沒什么。我呢,自忖是有收獲的,但又說不出是啥,就閉了嘴不說。老魯也不說,一副心中有數的樣子。
老王則問我,不談收獲,談感受,茂陵可比馬王堆大了何止幾百倍,老七這輩子鐵了心研究古人吧?
我茫然搖頭。“馬王堆再小,是個夢;茂陵再大,也是一堆土。一輩子的事,我想不清,只想過兩天買架鳳凰牌自行車,去把高考補習班的課續完,多掙幾個錢,暑假出門玩,走遠些。”
老魯大笑。“你以為你還有暑假啊!”
五一期間,我翻出已定稿的畢業論文《論李昪》,工整謄抄一遍,還寫了份實習報告。過了節,去文史樓一起提交了,周身有說不出的輕。輕如一把谷草。從黑洞洞的樓道走出來,陽光射得人眼睛花。就踱到湖邊,在毛主席塑像前摸到把長椅,躺下來,睡了個死沉沉的覺。
老王不在四中上課了,但每天還是泡茶鋪,做筆記。老魯也依舊去王建墓,賴在那兒,做不拿工資的幫手。我跟補習班通了電話,答復說,代課老師已上手,高考在即,臨陣換將不得行。我怨不得人家。
晚上我跟老魯、老王說,看你們每天忙碌,我好嫉妒,覺得自己閑得慌,沒出息。
“耍女朋友啊!說了好多回。可惜我沒有資格了。老王也還有機會,在美國,人是說變就變的。”老魯說。
“膚淺。”老王笑。
“我想寫一部別傳。”我說。
“給誰寫?就寫我和老王吧,我們的故事夠寫兩本書。別學司馬遷,凈寫些死人。”老魯說。
“我不寫死人,但至少要寫老年人,70歲以上。”
“哦,已確定傳主了,誰?”
“大慈寺問海禪師。”
老魯、老王面面相覷。
“你曉得這位禪師吧?”我問老魯。
“曉不得。大慈寺在哪兒?”
老王也說他知道大慈寺,但從來沒去過。
“你看,這有什么值得寫的呢?”老魯笑了。
“這就更值得寫了。”我說,似乎是賭氣,“《史記》里的多數人,是司馬遷寫了才被記住的。我不寫《論李昪》,你曉得李昪是哪個?”
“是李煜的爺爺、南唐的開國之君,小時候是棄兒……”老魯說。
“算了,你是看了我的草稿才曉得的。”
老魯大笑。我說:“我明天就著手去打聽,大海撈針,也要把他找出來。”
“問海,果然有禪意。”老魯說,看了眼老王。
老王說:“河有河伯,海有海神,問,總是會有回應的。何必明天呢,今晚就可以去隔壁問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