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月后，春節將至，我辭職了，準備回家，也不打算再來這里，可能再好的朋友也抵擋不住現實的矛盾吧，可能是她在這里新交了朋友，我對她而言不再唯一，也可能是她們是同樣的工作更有話題，也可能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總之我問她的時候，她說她暫時還不回去，讓我自己先走，后來春節的時候，在廣場和同學擺地攤賣孔明燈時，遇見了她和我當時在綿陽讀書的同學，她們從我身邊路過像不認識一般，心里還是難受的，好像后面就沒再怎么聯系過了，也許像網上說的那樣，朋友都是一段一段的吧。

對了，在這個新年里，那個大哥哥送我的手機還被小偷偷走了，還記得是在傍晚和同學在瑞安路上買蓮子粥，說來也好笑，買了蓮子粥后，我同學才告訴我剛剛有個男的在我背后鬼鬼祟祟的，我說你剛剛怎么不說呀，然后習慣性去拿手機時，發現就不見了，欲哭無淚，心疼又氣憤。

過完春節，我又開始找工作，回想起來我找工作的次數可能比我過生日的次數都多，可是小小的我還未成年也沒有拗過大人的安排，還是讓我去幺爸家，他們給我找了工作讓我好好聽話好好干，跟著他們吃住，依舊是爺爺奶奶帶著我一起去，我又坐上了那輛充滿各種氣味讓人不舒服的大巴車，到了成都時已經晌午，幺媽帶著我去金府機電城的小飯館處買了幾碗抄手，我們吃過飯就在鋪子等幺媽們下班關店，回去后我又進入了全身抵觸的感覺之中，原本和奶奶坐在沙發上，表弟在玩電腦，幺爸在打手機麻將，奶奶提醒我去廚房幫幺媽做飯，我極為難受的去了，不是我不害怕干活，是害怕幺媽，她總是黑著臉，我站在她身后，連句簡單的需要我幫點什么的話都說不出扣，尷尬的低著頭，現在想來可能她看著也心煩吧，最后她讓我把菜洗了，我也像是得到了任務一般歇了口氣，最后吃完飯我本來是睡客廳的，表弟卻在沙發賴著說要跟我睡，幺媽就讓我去房間睡，可是半夜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一雙手從我腿往上游走，我怕極了，推開就往爺爺奶奶睡覺的房間跑，壓低的哭聲跟奶奶說，我明天要回家我要回家，爺爺說你怎么又不聽話，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一直哭，爺爺就一直問到底怎么的，你說，實在沒辦法我說了弟弟摸我，我祈求爺爺不要告訴其他人，我只想回家，他答應我了的，他明明答應我了。

翌日清晨醒來時，我發現房子里一個人都沒有，我有些害怕不知道是什么情況，直到中午的時候，我接到了二姨的電話，說全家人都在她家那邊，中午要一起吃飯，她現在過來接我，在路上的時候二姨沒忍住跟我說，她們都在說我不要臉，她也在勸我說表弟還小，睡覺愛摸頭發是正常的，小孩子都這樣，我心房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一下子沖二姨的電瓶車上跳下來，摔破了膝蓋，二姨也停了下來，問我要干嘛，我邊哭邊說我不去了，二姨推著車頭問那你要去哪？邊說邊把縣城的鑰匙拿給我，我哭著丟在了地上，轉頭就跑了，我想我一定很狼狽，眼淚決堤在公路上橫穿，極強的自尊仿佛被人撕碎在地上死死碾壓，為什么沒人在乎我也是個健全的人呢，好像我是個破布娃娃。

我還是逃回了縣城，我像只無腳鳥，不停的飛不知如何落腳，在車上時我無比的盼望開的慢一些再慢一些，慢到我想好去路，可世界不會說話，他不是我的媽媽，他不會愛我更不會看見渺小的我，我最后聯系了再綿陽時網上認識的那個女生，她把我帶到了她媽媽家，這個家是沒人住的，她爸爸媽媽是離婚的，她平日是跟著她爸爸和爺爺奶奶居住的，她媽媽也不在縣城所以也就空置了，我想小時候的一些處境遭遇還是得到了身邊朋友同學的一些幫助的，我也很感謝他們在那時候收留了無助彷徨的我，讓我沒有跌落更深的泥潭之中，讓我沒有誤入沼澤，當天晚上她陪我了一會就回家了，九點時奶奶給我來電了，我沒有接，我不知道如何面對，我心里太過壓抑太過苦楚，我知道這與她無關，我知道她很愛我，在第二次響起時，我還是沒忍住，她問我在哪，說她和爺爺明天就回來了，讓我要回家啊，終究是說不出忤逆的話，安慰了她別擔心，我在朋友家。

這件事最后還是悄無聲息的揭過了，像是沒有發生過，沒人為我說過半句公道，這就是孤兒赤條條的結局，我總在想我的媽媽看到如此場景會不會為我心痛萬分，童謠不是唱著，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我的媽媽會愛我嗎。

后來事情一如既往的按軌道劃走，爺爺依舊的處處討厭我，奶奶還是那樣柔柔弱弱的各處忍讓爺爺，還是偷偷給我她省下來的零花，還是那么溫柔且強大的愛我，可是我始終是抵擋不住爺爺的尖酸刻薄，他年輕時脾氣就臭，這是大姨說的，那時候經常趁奶奶出去干活就在家打她們幾個年長的姐妹，因為爺爺奶奶是二婚，爺爺是背著一些衣服領著一個兒子來到了奶奶家，爺爺的第一任妻子是從房子上摔下來去世，奶奶的第一任丈夫是死于自殺，那個封建的時代埋葬了多少人的生命，誰能想到一個男人就因為和一個鄰家女人吵了幾句嘴就回家喝藥自殺了，奶奶說到這個爺爺時總是一副自豪的樣子，這個爺爺長的很高，是個船員，很能賺錢，日子也過得殷實，可那又怎樣呢，他還是因自己一時情緒成一時之快拋下了大著肚子的奶奶，沒有想過一家人失去他又怎樣過活嗎，沒想過沒有他的兩個小女兒會不會被人欺負，這些我自然是不能說與奶奶聽的。

深冬的一個夜里，我和奶奶一個房間，爺爺一個房間，但只隔著一扇窗，他突然頭抵在窗上看著我，憤怒的吼聲穿過耳膜，誰讓你你這么晚還玩手機的，充電不要電費嗎，你給我滾出去，收不住的謾罵一直不停，我倔強的要走，那是奶奶第一次在我面前哭的像個孩子讓我別走，我一直都覺得她很強大啊，她像個英雄一樣守護著我，她什么時候這么老了，這么孱弱，可爺爺不放過我，他連連刺激到，說走還不走，怎么這么不要臉，倒是走啊，我邊哭邊拿下奶奶的手往外跑，只聽奶奶哭著說，這么冷，大晚上去哪里，外面不安全，是啊，我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衣著單薄的從床上跑出家，我該去哪里呢，爺爺，你有沒有想過那些蕭條的街上已經快要空無一人了，有沒有想過如果運氣不好遇到壞人是什么下場，你當然不會考慮這些，有時候我都在想你們是有多恨我呢，我到底又是做錯了什么。

夜里的風刮的很冷，我只穿了一件白色睡裙，漫無目的的晃在街邊，我好像老是沒有地方可去，胃開始反抗如此環境，隱隱作痛，我想給爺爺打電話能不能讓我回去拿一下藥，第一次無人接聽第二次是關機，我的臉開始發燙，看，多丟人啊，放下自尊打電話卻被摁在地上碾壓，我存在的讓人嗤笑，也一度想不出為何要讓我來到這個世上，我上輩子是什么大奸大惡之人嗎，所以你們要讓我來還罪，看吧，人就是這樣，在無路之境就會變得面目可憎、渾身怨氣。

清晨的七點，耳機傳來的催促繳費聲把我喊醒，我沒有那么多錢可以在白天續費，只得離開網吧，外面的街上又恢復了往日熱鬧，大家一如既往的擺攤叫賣，行人都是滿面喜色，他們交談的眉飛色舞，好像這個世界鮮活的不像樣子，好像他們都有溫暖的母體在滋養著靈魂，我裹了裹衣袖往廣場走，對我而言的喜訊是白天的陽光雖淺卻散著一絲絲暖意，我進了一家賣飲料的小店，叫藍山咖啡，這里有茶水有咖啡啤酒小吃，裝修的是一張張卡座搭配著簾子，我點了一杯檸檬水，我真的很困很困，也疲憊不堪，在服務員端來檸檬水后就倒在沙發上睡著了，夢里我都在祈求時間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讓我休息一下。

后來還是一個女孩幫助了我，我跟著她去她家里住，她家里只有她和她爺爺，說起跟她的相識還是在另一個朋友的聚會上，那天我們在包間唱歌，最后她過來了，已經忘記是何原因我很喜歡她，主動鼓起勇氣向她加了微信，那時也沒想到過后來她會幫我那么多吧，我又在她家小區門口找了一份工作，是一家理發店的收銀，工作很繁雜，容易出錯，好在其他人也會幫我，就這樣生活了一段時間，這家店是連鎖的，我所在的是三分店，由于店內人手不夠，每天都會從總店派一名發型師過來幫忙，今天來的是叫阿帥，他真的很帥，皮膚很白很細膩，清爽利落的短發，臉型流暢小小的，五官都很清秀，我第一次覺得單眼皮不大的眼睛跟臉合在一起也那么好看，毫無疑問我是個顏控并且對他一見鐘情了，他除了工作閑暇就會趴在位置上睡覺，但幾乎都是忙，臨近晚飯時間他就會回總店，第二次輪到他來時，我們會搭上幾句話，不知道為什么他喜歡叫我葉妹，其他人都叫我大名，在他臨走時，店長讓店里的一個洗頭工用電車載他回去，我急忙寫了自己的聯系方式塞給洗頭工，讓他給阿帥，就這樣我等著洗頭工回來，急忙問他給了嗎，在得到他肯定回答后，我就時不時看看手機，終于飯后有人添加我了。

很顯然那句女追男隔層紗在我這里充分得到了認證，沒過多久，我和他就在一起了，青春的戀愛總是那么單純又美好，我們會時常手機聊天，會去看電影，他還陪我去網咖上過一次通宵，明明是說了陪我看恐怖片，卻不到十二點就自己睡著了，我偷偷的拍了一張我們牽手的照片，他瘦瘦高高的，總喜歡穿白襯衫，陽光少年就是形容他的吧，但他的情緒幾乎都是淺淺的，我也一度認為他可能沒有那么喜歡我，只是覺得我還不錯就順勢在一起了。

這天上班午飯時，我聽見另一個來幫忙的男生說他們出去玩，阿帥左邊一個右邊一個美女，我質問真的假的，那個男生說和你有啥關系呀，另一邊我們三分店的發型師拉了拉他袖子使眼色，幼稚年少的我拿著電話就給阿帥撥了過去，他笑著說他瞎說的你也信啊，想想也是，晚上的時候他好不容易下了個早班，我拉著他去了KTV，是朋友叫我去的，玩游戲時輸了，我慢吞吞的不想喝，他就直接端著我的杯子送入口中，我記得他是有潔癖的，少女的心就這樣被撩撥，最后我還是喝多了，他把我送到了朋友家，在門口時，他偷偷親我了，開門時我朋友責怪他怎么讓我喝了這么多，他也是忙著道歉，說麻煩你了。后來我們是怎么分手的呢，好像是我總責怪他不能陪我，他說我的工作時間相對短一些，他每天很忙總是到半夜，他說我們不合適，也說過我幼稚。

在后來的日子，我的發小李殃給我介紹了一個男生，是他男朋友當兵時的同僚，只是她的男朋友已經退伍，說到這個，她的男朋友還是因為我認識的，是我朋友的表弟，記得那天還是個下雨天，我朋友非要叫我去開心時光，開心時光是一家吃下午茶的店鋪，有點像麥當勞，我拗不過就叫了李殃跟我一起去玩，我朋友也恰好帶上了他表弟，當時我言之鑿鑿的說我朋友不喜歡你表弟這樣長相的男生，有點憨憨的，當然李殃也是明了拒絕了要聯系的請求，后來不知是怎么加上了，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一個月后他們竟然神奇的在一起了，說李殃的話說應該是打動了，對她太過于熱衷了，話說回來他給我介紹的這個男生有著一張國字臉，算不上帥氣，嘴唇有一點厚，眼睛是內雙，鼻翼也有點寬，起初我說過不喜歡，他們卻直接把聯系給了男生，他就給我送早飯，去做指甲，他就提前買了飲料送去美甲店，同學在那里上班學習美甲還笑話過，后來我們在一起了，他送過我一條項鏈，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項鏈這種禮物，發小在我耳畔念叨他買的時候很干脆，對我舍得，如何如何的，讓我要好好的在一起，只是后來我們還是分手了，分手在了我一個人孤苦無依而他遠在外省當兵的日子。后來的日子里我們店換了店長，發工資時那個新店長把我開除了，聽發型師說原因是新店長的老婆要過來做收銀了。

晃眼間季節輪換，我到了十八歲，小時候曾幻想過無數次的十八歲成人禮，幻想過穿上亮晶晶的長裙，頭戴皇冠，腳踩細跟，打扮的像個公主一樣去漂亮的房間吃蛋糕，而現實我什么也沒有，甚至不敢花錢給自己買件新衣裳、小蛋糕，對了，還是個借住朋友家的流浪者，傍晚的時候她知道是我生日，陪我在嘉陵江坐了一晚上，夜里的風呼嘯著打在江面，嘉陵江聯通著重慶南充，江水平靜而喧囂，據說這里淹死過許多人，都是些會游泳的，他們大概也沒想過會因為自己引以為傲的本領而長眠于此。

江邊最近幾年新建了扶手，讓人無法再能直接觸碰到灰藍的水，江面偶爾有幾只鳥雀掠過，帶起一絲輕波漣漪，我接到了第一個祝我生日快樂的電話，那是我除了阿帥外第二個主動認識的男生，比我大一歲剛高中畢業準備奔赴大學，說起和他的相識像極了青春小說的插曲，他暑假時在他小姨的超市里幫忙收錢，而我恰巧不巧去超市買東西，瞥見了這個少年，一件白T恤，坐在收銀臺前，出來后我給了小孩一塊錢，讓她幫我把紙條拿給超市里的哥哥，小孩很開心蹦蹦跳跳的去了，也是這么我們認識了，也是這么最后他倒是先向我表白了，此后他每早都會送一只玫瑰到我住的地方，有時我沒起床他會直接放在門口的水表上插著，大抵是太過張揚他小姨知道了，再后來他的父母就把他叫去昆明了，記得走之前他還哭了，說舍不得離開，純粹可能只會在那個十幾歲的少年身上吧，時過境遷，后來就都變了。

也就是在我接通電話后的幾分鐘，我在江邊再次見到了他，他被昆明的紫外線曬的黑了好幾個度，說實話見到他我并沒有什么驚喜和感動，唯一的情緒就是意外還有一絲尷尬，他說他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特地趕回來的，可我卻覺得與他生疏了很多，也似乎找不到什么和他能夠閑聊的話題，就這樣他被晾在了一旁，由于他的存在我也合上了話匣子和朋友準備回去，路上朋友給我買了兩個禮物，一個是手表一個是小玩偶，她還想讓我再選一個我說不要了，已經都兩個了，到家時，我和他告別，將兜里他給我的戒指還給了他，飛速的上了樓梯，我不知如何面對他，可能是我變了吧也可能是我就沒有真的喜歡過他，總之我在十八左右的年紀似乎辜負了一個少年真誠的喜歡。

生日過后沒多久我搬回了家，奶奶的緣故爺爺并沒有阻止，只是沒過多久不知是和房東吵架還是何原因，我們搬家了，但何原先很近，只隔了幾個號，這里是三樓，爺爺每次爬個樓梯都要歇半天，我也終于有了一間自己的臥室，奶奶和爺爺在一個房間，不過是兩張床，從我記事起奶奶就跟爺爺分房睡了，可我卻自私的跟奶奶說想要一個單獨的空間，也是這段時間，我從成都跑回來收留我住的那個女生，她和家里吵架了，幾乎每天都會來找我玩，也是她逼迫著我玩熱度很高的英雄聯盟，一開始我真的不會也不感興趣，可是她很容易生氣，為了哄她吧也為了維持友誼，我跟著她一起開始從電腦的人機模式開始訓練，沒想到有一天晚上，手機微信上她跟我表白了，她是拉拉這我知道，但我沒想到她會喜歡我，又或許那時候的喜歡我們自己也弄不明白，可能是友情可能是新鮮感也可能是陪伴，稀里糊涂我們在一起了，當然也是稀里糊涂的時間里我們分開了，不過好在這并沒有影響我們的友誼，當然也是我們沒有做任何出格的行為。

春天的時候我們會一起去桂博園賞桂花，晚上的時候會一起在路燈下拍合照，確實在她的陪伴下我顯得沒有那么孤獨了，有一天她跟我說有個女生說我壞話，說我不是好孩子讓她別和我玩，我愣住了，大人總說我不是個聽話的孩子，但我一直都不知道我是哪些地方不聽話了，哪里做了壞事情，我很焦急的問她，她為什么這樣評價我，她再三糾結下跟我說，因為我老是不回家，她說她幫我解釋了，我情況特殊，我聽到答案反而放松了，不回家就是壞孩子嗎，那我不承認，我也想要有家回不是嗎，這個不是我能決定的，所以我不是壞孩子。